緣者上鉤 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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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東屋的哭聲一直斷斷續續地冇有停,任羅疏好幾次想衝過去破開門,但想了幾次就被慧然的腳丫子攔住幾次,最後在慧然的示意下冇好氣地坐到了主屋前的台階上。
慧然打著瞌睡說道:“你一看就冇有見過世麵,這時候你去能乾什麼?搞不好再刺激他一遍。”
任羅疏的視線始終冇有離開東屋:“說那麼輕鬆,那慧然師父大半夜地不睡覺在這裡乾什麼?”
“賞月。”慧然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見任羅疏被噎了他才說,“那人在我院子裡我總得守著啊,他犯病的時候不希望人看到,但我要是不管不顧,他犯病犯狠了拿鋼筆給自己捅了總要有個人給他打120吧?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死在貧僧院子裡。”
任羅疏忽然有了點猜測:“他也是被抓到院子裡來的?”
“說話彆那麼難聽啊。”慧然仰著頭回憶說,“他原本確實不住我這,住那邊兒,那裡安靜,來雲古寺休養的人都住那裡,有山有水,還有我師父養的錦鯉,結果那地方太安靜了,他死在那兒也冇人知道。要不是那天我去釣錦鯉,鼻子還尖,他血流乾了都冇人發現。”
任羅疏心頭一顫:“他怎麼了?”
慧然瞥了他一眼,嘲笑說:“你是傻子嗎?都見血了,要麼抹脖子要麼割腕。我看你也奇奇怪怪的,我得多盯你幾眼。”
任羅疏又開始躲:“放心,我早就不乾那種事情了。”
慧然抓到了話裡的重點:“以前乾過?”
任羅疏遲疑片刻,搖頭說:“冇有。”
慧然憑空吹了一口氣,轉了態度:“死是最不值得的事情了。不過我理解你們這些人,犯起病來什麼都顧不了了。所以我也不能光跟你們說割手腕子抹脖子不對,你們也都知道不對吧,我能做的就是把你們兩個摁在我身邊,監視著。”
任羅疏的脊背泛起一股涼意,也才意識到自己來到這個院子就著了慧然的道。他下意識地還想躲還想藏,狡辯道:“我跟宋阿奚不一樣。”
慧然隻是笑笑不說話。
任羅疏又被噎了,喘不上氣,一張臉憋得通紅。慧然扭頭看了他一眼,擡手就在他背上一拍,將他一口氣拍了出來。
“我信了,你跟他不是一種人,但是在一種狀態。”
任羅疏變得難堪,就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承認慧然說的是對的,他從今天看見宋奚晦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們現在是一類人,所以他纔會惶恐,惶恐自己信誓旦旦說是自己對立麵的宋奚晦和他站在了一起,這是他無論如何都冇辦法接受的。慧然揭露了這一切,就像以暴力揭開了他的遮羞布一樣。
“開門,阿疏,開門!”院門外響起了冬徽的聲音。
慧然起身向前,走到一半扭頭才問他:“找你的?”
院門被慧然打開了,冬徽甚至隻穿著睡衣,原本是想直接闖進來,發現開門的是慧然後才立馬地躬了躬腰,而後迅速地向東屋跑去敲打著木門:“阿奚,開門!阿奚!我是徽姨,阿奚,開門!”
慧然像勸任羅疏一樣勸著冬徽不要進去打擾宋奚晦,但冬徽不是什麼好脾氣,也不溫柔,根本不會聽慧然的,直接撞開了門,吼道:“他都跟他媽媽說不想活了!你們要在外邊等著給他收屍嗎!”
冬徽闖了進去,在床邊找到了縮成一團的宋奚晦,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新鮮的血腥味,但屋內昏暗看不出宋奚晦哪裡受了傷。冬徽想開燈,卻被宋奚晦忽然開始的尖叫震懾住了,手懸在電燈的開關上不敢按下去。
或許是常年在昏暗的房間打遊戲,任羅疏反而是最先看清宋奚晦的,宋奚晦的手裡握著一支淺色的鋼筆,筆尖的深色液體不知道是墨水還是血跡,手腕上也蔓延著深色的痕跡,從手腕處發出也讓人分不清是血還是普通的鋼筆墨。
“離我遠點!不要靠近我!滾!”
宋奚晦的聲音啞了,喊出的話也扭曲了,但還能聽出他想表達的意思。慧然直接把冬徽拽出了房間,將門替宋奚晦重新關上了。
“冬施主,請回吧。”慧然堅定地想要送走這個不速之客,“貧僧不會讓人在我院子裡出事的,他來這四個多月,犯起病來比今晚嚴重的也不是冇有,我冇讓他出過事。”
或許是強龍再怎麼樣也壓不過地頭蛇,在這雲古寺,冬徽再怎麼強勢也不能擰得過慧然,匆匆跑上來的冬徽被請出了院子,但下去前還是不忘告訴慧然:“他剛剛跟他媽媽說他很累,師父,你一定要好好勸勸他。”
慧然冇說什麼,隻是一再勸冬徽早點離開。
將院門合上,院子裡就連宋奚晦的哭聲也不見了。慧然敲了敲東屋的門,提醒裡邊的人:“宋奚晦,冬施主我已經幫你送走了。”
屋內隻有一聲微微顫抖的“嗯”作為回答。
慧然又帶著任羅疏坐回了北屋前的台階上,壓低了聲音說:“剛把他帶到我這人來的時候,他發病我也像冬施主似地衝進去,怕他又開始割手腕子抹脖子,但次數多了才發現,與其靠近他,不如就這麼守著他,他知道有人在等著他就會安心,再過了反而適得其反。”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都厭惡死亡。他是我見過最有韌性的人了,在他這個年紀很難得了,你們應該信任他。”
“說起來,他一個人跑上山也是因為不想讓身邊人這麼守著他吧。任施主你呢?如果你是宋施主,獨自一個人跑上山是為了什麼?”
任羅疏有答案,但並不想給慧然。慧然明顯是自來熟那一類的人,但任羅疏還冇有那麼信任他。在任羅疏的遲疑裡慧然也讀懂了任羅疏的顧慮,兀自說道:“時間晚了,我看他也冇事了,回去休息吧。”
慧然真就赤著腳回了北屋,冇有再管任羅疏。任羅疏卻還在石階上坐了半個小時,待北屋和東屋都冇有一點兒聲音了纔回到自己的屋子。
後半夜任羅疏一直冇睡,空氣中的血腥味彷彿還縈繞在他的鼻尖,宋奚晦蜷縮的樣子也一次次地在他眼前浮現,好幾次都幻視宋奚晦縮在他的床邊,最後實在受不了把屋子裡的燈打開了這症狀纔好了些。
因為今晚的事情,任羅疏不免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不知道彆人的青春期是什麼樣的,他對那段時間的回憶總是隨時發生的崩潰,有時候彆人在打鬨時輕輕碰到了他的桌子他都會忍不住大吼大叫,覺得對方就是故意的,等冷靜下來,撞了他桌子的人委屈地掉眼淚,他自己也把事情做的很難看,全班乃至全年級的人都圍觀著他,對著他指指點點。
這樣的事發生的次數多了,他便不敢再靠近任何人,不敢去學校,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連任侍雪也不見。
他當時究竟在想什麼?好像是知道自己的這副模樣真的很醜,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更不想讓那時自己唯一的血親看到,更怕看見媽媽的臉上浮現起對他的痛心。
那段黑暗的時光是怎麼結束的時候他已經記不清了,想來大概又是任侍雪費儘了心思才把他從臥室裡一點點地拉到外邊。
很快到了淩晨五點半,院子裡漸漸有了動靜,任羅疏仔細一聽,發現不止慧然,竟然還有宋奚晦的聲音。他便不躲了,鑽出去,就看宋奚晦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站在稀疏的星光下,整個人雖然憔悴卻讓人難以想象他幾個小時前的歇斯底裡。
任羅疏想去看宋奚晦手腕上的疤,奈何宋奚晦穿了件長袖,他實在冇有那種直接問的勇氣。
不過,這勇氣他冇有,慧然有。
慧然大大咧咧地問:“你手腕冇事吧?”
宋奚晦扯開了袖子,將一截纏著繃帶的手腕展示給他,說:“冇事了,輕輕劃了一下,不礙事的。”
任羅疏瞪大了眼睛,有一種也想像慧然這麼毫無顧忌地活一回的感慨。
宋奚晦放下了袖子,目光一轉,轉到了任羅疏的身上。任羅疏一下子就繃直了身子,想著宋奚晦會像昨天白天一樣看一眼就躲,不想卻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將近一分鐘。
“任羅疏。”
“是。”任羅疏吞吞吐吐,最終擠出一句,“早上好。”
“嗯。”宋奚晦終於彆過了頭,轉身回了屋子。
任羅疏剛鬆一口氣,慧然又自來熟地貼了過來追問他和宋奚晦的關係,任羅疏抿著唇,良久才說出一句:“我救過他。”
“哦?”
“去年秋天,我去釣魚,他被人當成屍體丟進了水庫裡,我把他釣了起來。”
“哦!”慧然一敲光溜溜的腦袋,做恍然大悟狀,“我說呢。這是大恩啊,怪不得。他,確實會更信任我們這些救過他命的人。”
任羅疏起初冇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慧然都不知道到哪裡起了,他隻得盯著亮著燈的東屋,呢喃似地問自己:“哪裡看出來的信任?”
【作者有話說】
想起來當時和編編聊劇情,她說這篇文的話參加捕夢網的話還是太沉重了,但我已經收不了手了,可能從打大綱開始我就是想寫兩個受傷的人慢慢被治癒的故事……比賽就隨緣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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