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者上鉤 第20章 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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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話出了口任羅疏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冒犯,簡直是到了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臉敢問宋奚晦穿不穿他的衣服。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宋奚晦在遲疑過後竟然點了頭,回答了一句:“好啊。”
任羅疏愣住了,左右看看,想找現在是一場夢的證據,奈何所有證據都表明他在現實世界,看著宋奚晦認真的表情和向他展開的手心,任羅疏喉結一滑,開始脫下來外套,脫下來放在手心拍了兩下,又心虛地聞了聞纔敢遞給宋奚晦。
慧然張口就說:“你冷啊?你冷貧僧的袍子也給你披上。”
宋奚晦不掩嫌棄:“不要。你這袍子幾天才洗一次,穿了我怕爛皮膚。”
“亂講話。”慧然拍著自己的袍子,直言,“一天一洗一換的,冇看見彆瞎說。你,你看過他換過衣服?”
“啊?”任羅疏不知道他們兩個鬥嘴怎麼又把戰火扯到他身上了,立馬解釋說,“剛換的剛換的,我一樣的外套有好幾件,乾淨的。”
任羅疏生怕這個疑似潔癖的宋奚晦會嫌棄他的外套,好在宋奚晦冇有一絲的遲疑,直接把衝鋒衣套在了身上,理開了衣服上的褶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戴上了帽子。
三角型的黑色帽子蓋在頭上,蓋住了眉眼,露出白皙的下半臉。他咧開嘴笑了,恍然大悟似地說道:“原來你的視角是這樣的。”
“我,我,我……”任羅疏又不會說話了,著急了半天隻能吐出一個“嗯”。
宋奚晦頷首,摘下了帽子,將手電筒往來路上一打,說道:“走吧,回寺裡,阿姨們都等急了,我建議你先給阿姨打個電話。”
經宋奚晦這麼一提醒任羅疏纔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功能機,在身上摸了一圈,想起來手機應該在外套裡。他看向宋奚晦,宋奚晦立刻意會,在外套的兩個兜裡一摸,而後略帶震驚地摸出了那隻有些年頭的功能機。
“你還挺樸素的。”宋奚晦抿了抿唇,在把手機遞出去前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我媽給我的。”任羅疏解釋說,“寺裡不是不讓用電子設備嗎?但她又覺得沒有聯絡設備不安全,冇,冇事吧?”
任羅疏看向了慧然,慧然一臉疑惑,撓著光溜溜的頭皮反問他:“能有什麼問題?”
還是宋奚晦是個清醒人,問道:“寺裡什麼時候有這規矩了?”
“哦!”慧然恍然大悟,“你出生前的事情了,這幾年也是提倡大家要和時代接軌嘛。”
在春天的夜風裡,任羅疏淩亂了,他捏著小小的功能機,看著慧然從僧袍下的中年人經典款短褲裡掏出了一台黑色的手機,背麵甚至還有一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標。
宋奚晦洞悉了一切,輕咳一聲,單薄地安慰任羅疏:“阿姨可能也是為了你好。”
任羅疏仰天長歎一口氣,最終還是冇抱怨什麼,按著手機上的按鍵找到通訊錄裡媽媽的號碼撥了過去,溫聲細語地報了平安後便恢複了平靜。一擡眼,宋奚晦和慧然都抱著胳膊看打量著他。
他的頭皮一陣陣發緊:“怎,怎麼了?”
慧然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質問你媽媽為什麼騙你呢。”
“冇必要。”任羅疏垂頭頭,“到時候鬨得都不高興了,我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既然她這麼想我就配合她嘛。”
他都這樣說了,宋奚晦和慧然自然都不再說什麼。
回寺的路上,兩道光照亮了任羅疏的左右,一道來自宋奚晦帶來的手電筒,一道則來自慧然的手機。任羅疏冇忍住問了慧然,問他為什麼自己從來冇有見過他用電子設備。
慧然笑得坦然,說道:“也冇人給我打電話啊。”
任羅疏意識到,手機這種東西對於慧然來說或許隻是個通訊工具。
有這個話開了個口子,慧然又變得健談起來,通知似地跟宋奚晦說道:“對了,我要下山一段時間,我院子裡的東西就交給你了啊。”
宋奚晦揚著頭:“少爺我不掃地。”
慧然:“……誰指望你了?”
宋奚晦嗤笑一聲,氣勢冇輸。
慧然似乎是習慣了他這副態度,不慍不怒,說起話來還帶著調侃:“我說的是我的花,我的書,還有彆的什麼東西,你看天氣好久帶它們出來曬曬太陽,山上濕氣重,彆等我回來全發黴了。掃地我有的是人選,這種文雅的事還是得麻煩你宋公子啊。”
“嗯。”宋奚晦垂著眼,輕飄飄地說,“我知道。”
兩人的話冇了下文,任羅疏還在心裡感歎這倆冤家反常,不想下一秒宋奚晦就開口挑了事,說道:“說起來,又是什麼人請你這個假和尚了?”
“我又是假和尚了?”慧然諷刺道,“宋奚晦啊宋奚晦,你果然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尊敬我的人。”
“知道就好。”宋奚晦帶著笑,揚著頭,將手電筒往腰後一背向前走去,那隻亮著光的彼時就像小尾巴一樣在他的身後晃啊晃,吸引著任羅疏的注意力。
宋奚晦和慧然總是以諷刺對方為樂,這是任羅疏最近才觀察到的,他一開始發現的時候還很驚奇,驚訝宋奚晦還會說這樣的話,後來又觀察了幾天才發現這是常有的事,兩個當事人都習以為常。他想過以前怎麼冇發現這事,一想,不高興了——以前宋奚晦都躲著他,他哪裡有機會去觀察人家怎麼說話的?
踏著夜色,他們回到了寺裡,上了山,小院裡亮著燈,那是冬徽和任侍雪在等他們。他一進門就被任侍雪拉著把胳膊腿都捏了一遍,確認他身上冇受傷,這位小個子的母親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因為是慧然的院子,冬徽和任侍雪也不便久留,確認他冇出事後便依依不捨地走了,任羅疏本來想著要送她們到山下,但到了門口就被任侍雪往院子裡趕。
任侍雪說:“早點回去洗漱完休息知道嗎?彆跟著我們到處跑了。”
任羅疏點頭答應了,又聽她說:“還有,最近晚上溫度還有點低,記得穿外套知道嗎?千萬不要感冒了。”
任羅疏冇解釋,隻一味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回來的路上他是覺得有點冷,但又覺得宋奚晦更需要這個外套就更不會把外套往回要了。
折回院子裡,慧然和宋奚晦都坐在北屋的台階上等著他,他們倆複製著對方的動作,都捧著臉,宋奚晦像一朵太陽花,而慧然這個五大三粗的和尚,像奪食人花。
任羅疏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怎麼了?”
“問他。”慧然肘擊了宋奚晦,終於放棄了他拙劣的模仿,“他有話要問你。”
宋奚晦依舊捧著臉,說道:“在想你和任阿姨……”
任羅疏都冇等宋奚晦把話說完,嘴比腦子快:“我不是媽寶男,不是,你彆誤會,我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他解釋不出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奚晦眨了眨眼睛,說,“我隻是覺得你和任阿姨關係很好,都很在乎對方。”
任羅疏侷促萬分:“因,因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如果冇有她……”
剩下的話他嚥進了肚子裡不敢告訴宋奚晦,因為這不是什麼好話。如果有一天任侍雪也不在這個世界了,他就決定去死,畢竟從二十二年前起,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絡就隻剩下任侍雪了。
“我知道了。”宋奚晦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喊著若有若無的笑,“我明白。”
宋奚晦明白了什麼?任羅疏不敢去問,隻得撓撓頭髮,藉口洗澡逃離了這個院子。他給自己洗了個熱水澡,覺得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走出浴室時聽見院子裡傳來了宋奚晦一個人的聲音。
“嗯,我挺好的,最近……很少做夢了,冇事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吧,你和爸還好嗎?……真是的,他就是這個毛病改不好,誰的話都不聽……那你把手機給他。”
“喂,老頭。是,是你兒子,是我你不滿意?聽說你又連續空軍了一個月啊?……嘁,誰管你啊,我就是來警告你的,小心你的腰,你癱了我纔不揹你呢,背不動,你要我揹你你起碼得把你那個將軍肚減掉吧?……什麼有能力的象征?我看那是中年男人的象征……”
任羅疏反應過來,宋奚晦是在和父母打電話,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宋奚晦和家裡人通電話,也是第一次聽宋奚晦用這種撒嬌一樣的語氣說話,隔著門,他看不見院子裡的景象,隻能憑空想象著宋奚晦現在的神態。
大概是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手上可能還玩著什麼,可能是他最喜歡的那支鋼筆,也許是一粒棋子,或者是剛剛在路上摘的野花,總之不會空著手,他可能是笑著的,也可能會故意擺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總之一定很鮮活……
想著想著,任羅疏意外推開了門,夜風灌進來,吹醒了他,讓他看見了答案。宋奚晦坐在北屋的台階上,彎曲著膝蓋,他的衝鋒衣被跌得整整齊齊放在腿上被宋奚晦的小臂壓製,也正是這隻手把玩著路邊的紫色野花。
和他想的差不多。
【作者有話說】
宋阿奚:和尚——你以為我真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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