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餓死炕上,不如進山喂狼 第49章 我用高考換命運!
這話一出,院子裡連篝火的劈啪聲都彷彿被掐斷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從劉紅兵身上,移到了沐添丁手裡的那根竹筒上。
那東西黑黢黢的,看著不起眼,卻被賦予了“死神”的意味。
空氣凝滯了。
每個人的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這決定生死的時刻。
劉紅兵的身體不再發抖,他直勾勾地盯著沐添丁,那雙灰敗的眸子裡,剛剛迸出的火星,此刻已經燎成了烈焰。
那是一種絕望到極致,反而生出的瘋狂。
死?
他早就活得跟死人沒兩樣了。
如果能用一條不值錢的命,換家裡妻兒幾口飽飯,那還等什麼。
“我乾!”
他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沐添丁沒什麼反應,隻是把那根“改良土炸藥”輕輕放回原處。
他轉過身,對旁邊的李四說:“明天起,讓他跟著你們。專門負責安放炸藥。”
李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一對上沐添丁那平靜無波的臉,又把話嚥了回去。
他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至於工分……”沐添丁頓了頓,終於再次看向劉紅兵,“公分由生成隊據實給記。管一頓午飯。”
一天五分,隻夠一個人勉強餬口。
但那頓午飯,對劉紅兵來說,就是救命的甘霖。
“謝謝添丁兄弟。”
劉紅兵的腰深深地彎了下去,頭幾乎要垂到地上。
這一次,沒有人再出聲嘲諷。
他們看他的表情,不再是單純的厭惡,而是摻雜了某種複雜的東西。
有看好戲的殘忍,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憐憫。
沐添丁揮了揮手。
“都散了吧,紅薯也烤糊了。”
人群這才騷動起來,三三兩兩地散去,熱鬨的院子,轉眼就冷清下來。
火光漸弱,隻剩下沐添丁和一地狼藉。
劉紅兵還站在原地,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還不走?”沐添丁問。
劉紅兵這才動了動,他抬起頭,張了張乾裂的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最後隻是又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蹣跚著走進了無邊的黑暗裡。
他的背影,比來時更加佝僂。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
采石場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劉紅兵每天天不亮就到,天黑了才走。
他從不跟人說話,隻是埋頭乾活。
安放炸藥的活,他乾得一絲不苟。
每一次,當他抱著那要命的竹筒,走向炮眼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躲得遠遠的。
大家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已經寫上了死期的活人。
劉紅兵不在乎。
他每天中午能領到一個黑乎乎的窩頭,有時候是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玉米糊糊。
他總是吃得很慢,很珍惜,連掉在手上的渣子都會舔乾淨。
村裡的氣氛,因為這件事,變得有些詭異。
大家對沐添丁更加敬畏了。
這個年輕人,不僅有本事,還有手段。
他能帶著大家找到活路,也能用最平靜的方式,決定一個人的末路。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幾天。
直到那天下午,公社的大喇叭突然響了。
這年頭,除了播放革命歌曲和傳達重要指示,大喇叭很少會臨時廣播。
正在地裡乾活的,在家裡喂豬的,在采石場敲石頭的,全都停了下來,豎起耳朵聽。
一個激昂的女聲,從喇叭裡傳了出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卻依然清晰無比。
“……為貫徹落實中央精神,經研究決定,恢複高等學校招生考試製度……”
“凡是……符合條件的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複員軍人、乾部和應屆畢業生,均可自願報名,參加統一考試……”
“恢複高考!”
這四個字,像一顆真正的炸雷,在小小的村子炸開。
大部分村民聽得雲裡霧裡,什麼高考,什麼大學,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
他們更關心今年的收成,關心下一頓吃什麼。
可對村裡那幾個準備回城的知青來說,這不亞於天降福音。
蘇婉正在河邊洗衣服,聽到廣播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手裡還拿著一根棒槌,水珠順著棒槌滴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一滴,一滴。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喇叭裡開始重複播放那段通知,她纔敢相信。
可以……高考?
可以繼續讀書了?
這個念頭一起,她就再也按捺不住。
手裡的衣服和棒槌被她隨手扔進盆裡,人已經朝知青點跑去。
幾個知青都聚在了一起,個個臉上都是激動和茫然交織的神情。
“真的!是真的!可以考大學了!”
“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有人喜極而泣,有人則是一臉愁容。
“考?拿什麼考?課本早就當柴火燒了!”
“都十年了,學的那些東西,早還給老師了。”
一盆冷水,澆滅了大部分的熱情。
是啊,考。
說得容易。
離開學校這麼多年,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腦子裡除了工分和農活,哪裡還有什麼函式和公式。
蘇婉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也一樣。
初中的課本,早就不知道被塞到哪個角落,或許早就被老鼠當了窩。
可就這麼放棄嗎?
她不甘心。
這是唯一的機會,是她前半生唯一的指望。
夜裡,蘇婉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月光灑在地上,亮得晃眼。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城裡的家,想起了那些本該屬於她的人生。
不。
不能放棄。
第二天,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參加高考。
可是,沒有書,一切都是空談。
她想了一圈,村裡最有辦法的人,隻有一個。
沐添丁。
蘇婉心裡很忐忑。
上次處理劉紅兵的事,讓她看到了他另一麵。
那是一種骨子裡的強硬和冷峻。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幫自己。
可除了他,她想不到彆人了。
猶豫了一上午,下午,她還是鼓起勇氣,找到了正在采石場指揮的沐添丁。
“添丁。”
蘇婉在他身後,小聲地喊了一句。
沐添丁正跟李四交代著什麼,聽到聲音回過頭。
看到是她,他有點意外。
“蘇婉?有事?”
“我……我想找你幫個忙。”蘇婉攥著衣角,有些緊張。
沐添丁示意李四先去忙,然後走到一邊。
“你說。”
“廣播裡……恢複高考的事,你聽說了吧?”
沐添丁點頭。
“我想……我想參加考試。”蘇婉說出這句話,臉頰有些發燙,“可是我沒有課本複習……我聽說你辦法多?”
她說完,就低下了頭,不敢看他的反應。
她知道這個請求有多唐突。
在這個年代,書本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沐添丁沉默了。
蘇婉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準備好了被拒絕。
“我家的書,早就沒了。”
沐添丁開口了。
蘇婉的肩膀垮了下來,果然還是不行嗎。
“不過,”沐添丁話鋒一轉,“我可以幫你找找。”
蘇婉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社中學的王老師是我以前的老師,我去問問他。還有幾個早就回城的老知青,走的時候有些東西寄存在我這兒,我回去翻翻,說不定有。”
他的話,不帶什麼情緒,卻讓蘇婉幾乎要掉下淚來。
“添丁……,我……”
“你先彆急著謝我,能不能找到還不一定。”沐添丁打斷了她,“你先回去等訊息吧。”
說完,他就轉身繼續去忙了,留下蘇婉一個人愣在原地。
接下來的兩天,蘇婉過得坐立不安。
她既抱著希望,又怕希望落空。
到了第三天傍晚,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沐添丁托人給她捎了個口信,讓她去他家一趟。
蘇婉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那個熱鬨過,也冷清過的院子。
沐添丁正坐在院裡的石桌旁,就著昏暗的煤油燈,在整理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來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東西。
“你看看,夠不夠。”
蘇婉走近一看,呼吸都停滯了。
石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本書。
一本是初中語文,一本是數學。
書頁泛黃,邊角都捲了起來,看得出被翻過無數遍。
而在書的旁邊,還放著好幾個縫起來的筆記本。
“這是?”蘇婉拿起一個筆記本。
“這是我找到的筆記。”沐添丁解釋道,“書是找王老師和幾個老知青借的,都湊不齊了。你對著看吧,應該能補上不少。”
蘇婉翻開筆記本,裡麵全是清秀又剛勁的字跡。
數學公式,解題步驟,語文課文的分析,重點詞句的注釋……密密麻麻,詳實得讓人心驚。
這哪裡隻是一本筆記,這分明是一個人整個青春的沉澱。
她捧著那幾本沉甸甸的舊書和筆記,隻覺得重逾千斤。
這不僅僅是幾本書,這是她通往新生的階梯。
“添丁,謝謝你。”
蘇婉的喉嚨哽住了,千言萬語,最後隻彙成這一句。
“我……我一定好好考,考上了,我一定回報咱村。”
沐添丁看著她那被煤油燈映得通紅的臉,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
“路是你自己的,好好走。”
他站起身,準備回屋。
蘇婉卻還站在原地,她緊緊抱著那些書本,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