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一個不吱聲,因為我懂法啊 第9章 跪下叫爸爸
一早,周平便爬了起來,把昨晚弄臟的衣服和被套換下來,揉一揉扔進井邊的木盆。
「平兒,今天不是晚差嗎,怎麼不多睡會兒?」周德誌操持半宿,一大早仍然精神抖擻,忙活了一家人的早飯。
周平抓起油條,一屁股坐在幺妹旁邊,三兩下塞進嘴裡。
「幺妹,今天大哥送你去私塾吧?」
幺妹咧開了嘴,高興地喊道:「好啊,好啊,大哥。姐,今兒不用你了。」
周巧靈放下手裡的粥碗,頗有一點小二嬸的模樣,板著臉說道:「不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乾嘛,給我老老實實地去上學。」
幺妹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扭過頭,瞅著周平,兩隻大眼睛又彎成了月亮。
這時,二嬸王琳嬌從屋子裡出來,朝著井邊走了過去。
周平一手抓起油條,塞進幺妹嘴裡,另一隻手拎起幺妹撒腿就跑。
「嗚嗚嗚!」幺妹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看著桌上剩下的半碗粥,望眼欲穿。
倆人剛剛跨出院門,就聽二嬸王琳嬌犀利的嗓音直接飆到了高音f5。
「周子均,衣服上的墨汁是怎麼回事?」
周平已經聽不見二嬸的惡龍咆哮,消失在清晨的人流之中了。
周平將幺妹放在肩膀上,幺妹立刻看到了往日不曾見到過的景色。
平時姐姐領著,看到的都是腿之叢林。而今天,則是人生百態。
幺妹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會兒指指這,一會兒戳戳那,看到什麼都巴不得立刻湊過去瞧個明白。尤其是那些賣各式早餐的攤子,簡直像旋渦一樣,將幺妹看得是頭暈眼花,口水直流。
「大哥……」
「不行!」
倆字,直接將幺妹的餓念頭在搖籃裡就掐斷了。
幺妹看了看跟在身後突然矮了一大塊的姐姐,心裡還是有些突突,趕緊扭頭抱住大哥的頭顱,閉上眼睛,腦袋瓜裡不停地唸叨著:「惡靈退散。」
隻可惜,沒什麼卵用。
「幺妹,炸糖球來一個?」周平奔著香氣撲鼻的攤子就走了過去。
剛走幾步,就被攔了下來。
「大哥,小妹快到上課時間了,你這樣是對小妹很不負責的。」周巧靈義正言辭地阻擋住周平的去路。
周平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堂妹。
容貌,絕對是上上之姿,就算放到北影和中戲,那也是妥妥校花級彆的人物,屁股後麵跟著的公子哥能從西直門一直排到東直門。
隻是身材稍顯稚嫩,畢竟還小,靜靜地等著她們長大。
都說女兒隨爹,周平已經開始懷疑妹妹到底是不是二叔的親骨肉了。
從上到下,可以說沒有一個地方隨二叔,包括性彆和頭發。
二叔就一點不懷疑嗎?他老人家究竟哪來的自信?
「就吃一個炸糖球都不行?」
「不行!」周巧靈擺出一副不能商量的架勢。
周平隻能妥協,哈哈傻笑以緩尷尬,說道:「幺妹,上學可不能遲到,等下回大哥買給你吃。」
「嗯。」幺妹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對了,幺妹,上學都學什麼了?教教大哥唄!」
幺妹立刻來了精神,挺了挺圓滾滾的腰桿,清脆的嗓音像崩豆子一樣學著先生一板一眼地說道:「學的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賊像、習特遠……額……額……就學了這些。」
周平一個踉蹌,忍住一口老血,為了不打擊幺妹這沒來由的自信心,還要和顏悅色地問道:「上了一天就學了四句?」
「對啊,就學了四句。先生說了,一天學四句已經很厲害了,學得多容易把腦袋糊住。」
周平嘴角一撇,說道:「那今天是不是應該再學四句?」
「對啊。」幺妹沒太有底氣地說道。
「好嘞,那幺妹今天可一定要好好背,背過以後回來教大哥。」
幺妹立刻來了精神,兩隻手抓著周平的腦袋,下巴擱在周平的天靈蓋上,往下瞅著說道:「大哥小時候沒學過嗎?」
周平笑眯眯地說道:「沒有啊,小時候家裡窮,上不起學,大哥都是當了捕快以後才認識了些字,所以你更得好好學,回來教我和姐姐,好嗎?」
「好嘞,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
到了私塾,幺妹蹦蹦噠噠地進去了,特彆開心。
回去的路上,略顯尷尬。
記憶中,似乎從來沒和大妹單獨出來過。
從小,周巧靈就深得二嬸真傳,像個小特務一樣監視著周平的一舉一動,隨時打小報告。與其說是兄妹,其實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太多。
不過今天,周平先開口了。
「妹妹,今天時間還早,咱們不如去逛逛吧。」
周巧靈略微有些驚訝,拒絕得不是那麼乾脆。「還是不逛了吧,娘說了,不能亂花錢。」
周平笑了笑說道:「誰說逛逛就要花錢的,這附近就是胡商的集市,去過嗎?」
周巧靈搖了搖頭說道:「娘說了,胡人千裡迢迢跑來咱們大齊,就是來坑咱們錢的,從不讓我去。」
周平哈哈大笑,一把拉起妹妹的手,邊走邊說:「咱不花錢他們不就坑不著咱的錢了嗎,走,咱今天就去見識見識!」
周巧靈的小手就被哥哥那樣攥在手心裡,想著掙脫,卻又放棄了。
跟在身後,靜靜地看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
「哥,我覺得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周平愣了愣,問道:「咋不一樣了!」
「原本上學就苦,以幺妹的性格,真怕她堅持不下去,剛才幺妹明明背錯了,可聽你說完,我能感覺出,幺妹反而更有信心了。」
周平咧嘴笑道:「哈哈哈,這都是跟頭兒學的。」
「林捕頭真是厲害啊,哥,我能去當捕快嗎?」
周平回頭,驚訝地看著妹妹,盯得原本就能捏出水的小臉蛋,襲上一抹嫣紅。
「你沒事吧,一個女孩子當什麼捕快。」
「我也想跟林捕頭學本事。」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臉蛋兒,負責美就行了。快快快,前麵就到了,快走。」
胡人的集市,果然又小又窄。唯一的街道,最多能夠容下一頂四抬的轎子經過,兩邊全是各種小攤小販,一個緊挨著一個。
街上,大多是齊人,有本地閒逛的青年男女,也有外地來采購胡貨的商旅。
集市雖然狹窄,可賣的東西卻十分新奇,都是周巧靈從沒見過的。
珊瑚、寶石、香料、牛角、象牙……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無論哪樣都能迅速抓住眼球。
周巧靈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最終停在了一個賣首飾的攤子前。
攤子的主人是個褐發老頭,手裡抱著把烏德琴,粗黑的手指熟練地撥動著琴絃,傳出一陣陣悠揚的琴聲。
「你好,帥哥,給心上人挑一款首飾吧,這麼漂亮的美女,不正是需要你的嗬護嗎?」
周巧靈的臉蛋兒立刻變得紅彤彤地,大聲辯解道:「這是我哥!」
周平沒說話,而是蹲下來,瞧了瞧。
周平見過不知多少珍貴的首飾,攤位上的雖然做工粗糙,樣式卻非常有特點,充滿了異域風情。
周平挑了一副耳墜,黃金打造,水滴般的墜麵上雕刻著一團火焰,上麵是一顆紅寶石,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鮮豔。
「老闆,這副耳墜多錢?」
周平一動不動,看著老闆。
老頭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二十兩。」
周巧靈一聽,嚇壞了,趕緊去拉周平。
「哥,不看了,咱走吧。」
周平一動不動,仍然看著老闆,繼續說道:「貴了,便宜點。」
「18兩,最低了。」
「10兩,一口價。」
老闆瞅了周平一眼,不說話了,抱起自己的烏德琴,一副沒錢趕緊滾的樣子。
其實就算攤主答應10兩賣了,周平這個窮鬼連根毛也買不起。他之所以這麼問無非就是裝個13。
就像前世帶著妹子逛奢侈品店,不是我不給你買,是人家不賣啊!
周平站起身,突然說道:「烏德琴不錯,老物件了吧。」
攤老闆眼角微微一動,挑起一隻眼瞅著周平,愛搭不理地點了點頭。
「琴是不錯,不過彈琴的人糙了點,配不上這把琴。」
周平此言一出,就像在乾草堆裡扔了個火把,攤老闆緊跟著瞪起眼睛,指著周平喊道:「臭小子,買不起就趕緊滾,要是找事,在這裡,我就是打斷你的腿,也沒人管得了。」
周平本身就是學樂器出身的,對於各種古典樂器如數家珍。
烏德琴源於中東,是琵琶和魯特琴的前身,又是吉他之祖,被稱為「中東樂器之王」。
胡商就是靠著烏德琴才能穿越幾千公裡的戈壁、沙漠來到大齊。
可以說烏德琴就是胡商的靈魂伴侶,自然不許有人玷汙烏德琴。
周平不急不躁,嘿嘿一笑說道:「這麼著吧,我彈一曲,若是比你彈得好,你就把這對耳墜送給我,咋樣?」
攤主聽完,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彈得比我好?兄弟們,你們快聽聽,這個齊人竟然說烏德琴比我彈得好,簡直是大笑話!」
攤主這麼一喊,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胡商全都圍攏過來,七嘴八舌。
胡商善於經商,更喜歡彈琴,一把烏德琴不僅代表他們的情感,還是他們的信仰。
「喂,齊人,你知道怎麼彈烏德琴嗎?」
「你們齊人是宮、商、角、征、羽、文、武七音階、12不平均律,而我們的烏德琴有11根弦,二十四平均律,你能分清半音嗎?」
「烏德琴沒有琴格,手指知道放在哪裡嗎?」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周巧靈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卻明白,大哥剛才那番話已經徹底將這些人激怒了。
根據大齊律法,諸化外人,同類相犯者,各依本俗法;異類相犯者,以法律論。
化外人,指的是蕃夷之國的人。簡單解釋,比如新羅人在大齊殺了新羅人,要按照新羅法律裁決,可是大齊沒有執法權,殺了白殺。
可若是新羅人在大齊殺了齊人,就要按照大齊法律製裁。
但是有一個地方例外,就是胡商的聚集地。
因為胡商人數越來越多,為了方便管理,大齊給予了胡商一定的自治權。
因此,在這裡如果與胡商發生摩擦,不管起因是誰,大概率齊人會被扣上尋釁滋事的帽子。
說白了,就是捱打了也是白挨。
周巧靈緊緊地握著哥哥的手,全身都在顫抖著說道:「大哥,咱們走吧。」
周平望向妹妹,微微一笑,一種莫名的力量瞬間溫暖了周巧靈恐懼的心。
那一刻,周巧靈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而這力量竟然來自向來不著調的大哥。
周平四下瞧了一圈,視線重新落在攤主身上,充滿挑釁的口吻說道:「你這麼大嗓門,招來這麼些人,是怕輸嗎?」
攤主氣笑了,嗓門更大了些:「我現在就以真主的名義起誓,親愛的兄弟們為我作證,此人若是烏德琴彈得比我好,我雙手奉上這對耳墜。」
攤主突然話鋒一轉,直勾勾地盯著周平,言語中透著一股子狠意,「可你若是輸了呢?」
「我跪下叫你一聲爸爸。」
攤主愣了一下,轉念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今天我要添個大兒子了。」
周巧靈趕緊一把拽過周平,蹙著眉小聲埋怨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更何況還要拿大伯開這種玩笑。」
周平嘿嘿一笑,滿不在意地說道:「我爹都死多少年了,輸了我還能把這鬍子送走,裡外我不虧啊,嘿嘿嘿。」
周巧靈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認識哥哥了。
周平接過琴,簡單地撥了兩下,聽聽絃音。
「羊腸弦。」
「對,你們大齊都是用絲弦,羊腸弦能彈嗎?」攤主嘲諷。
周平並不答話,此時,他的眼神已經穿越了時空,沒有古代,沒有現代;沒有仙俠,沒有科技,有的隻是音樂,一種流傳幾千年,仍然能夠將兩個時空緊緊相連的韻律。
周平慢慢地擰著琴軸,似是在吟誦一首早已失傳的詩歌:「你剛才用的應該是馬胡爾木卡姆,跟我聽過的稍微有點不太一樣,可能是時代久遠的緣故。
如果我在你的基礎上,把這三對高音弦降低半個音,類似艾奧裡亞的這種小調形式,再彈的話,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
周巧玲目瞪口呆地看著哥哥,完全不知道他剛纔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琴絃響了,優美的滑音在空氣中產生了無數個變化,人們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