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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306章 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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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小七沒有回頭。

她茫然失神,她的世界一再顛倒。

她看見青瓦樓又恢複成最初的模樣,看見阿婭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袍從樓裡走來,看見她便道,“你怎麼不來?我一人寂寞。”

在這個顛倒的世界裡,阿婭是活著的,

看見許慎之牽著許嘉的手在雪裡跑,還說,“小七姐姐不好,你要是好人,怎麼不救救我?”

又聽見裴孝廉叫,“公子吐血了!”

繼而周遭又是一片大亂,“醫官!醫官!你孃的醫官呢!叫醫官來!”

“快扶公子去一旁!”

於是逃竄聲、尖叫聲、呼喊聲,聲聲不斷。

於是坍塌聲、爆裂聲、火舌聲,不絕於耳。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公子這般強硬的人也會吐血嗎?

哦,想起來了,是那燒斷的木椽墜落下來砸中了他的脊背。

他也是人,不是神。

他能傷人,自己也會傷成這樣。

既受了傷,那他怎麼不去那溫暖的臥房裡呢?他該在那張鬆軟的臥榻上好好地躺一躺,等醫官來把脈醫治。

哦,想起來了,公子的臥房也沒有了。

周遭嘈雜一片,吵得她頭痛欲裂。

但她仍舊在這混亂的世界裡不能出來。

看見良原君身上插箭,頸間噴血。

看見平陽公主與趙姬被燒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看見扶風每一具黢黑的屍首全都站了起來,在暗夜中杵著,鬼影幢幢,形容可怖。

看見後小殿裡被劈成兩半的穗娘啪得一下合了起來,與那背上插劍的老宮人直愣愣地盯著她,露著白森森的牙,“嘿嘿嘿嘿”地衝她笑著。

看見槿娘說的那口井,裡頭累累的白骨摞成了一座小山。

看見曾在燕關借宿的那個獵戶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說,“走去見判官”

她眼裡含淚,原來,竟已死了那麼多的人。

但若說這個混亂的世界裡什麼好事也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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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啊。

她看見了曾喊她母親的那個小姑娘,她依舊紮著兩個羊角髻,穿著粉紅紅的小衣裳,軟軟糯糯,粉粉白白的,真想抱一抱她呀!

哦,她手中還牽著一個小男孩。

那小男孩長得真好看呀,她從前一定在哪裡見過他,那深邃的眉眼,長長的眼睫,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巴,多熟悉的一張臉呀!

哦,他長得好像公子許瞻。

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小小瞻。

她盈了滿眼的淚,溫溫柔柔地衝那兩個孩子笑著,那兩個孩子也笑瞇瞇地望著她。

就那麼彼此望著,一句話也沒有說,眼淚卻流了滿臉。

兩個孩子嬉笑著轉身跑了,她並沒有去追。

她還看見了那間雪裡的木屋,門口堆著乾柴,火炕仍舊燒得暖暖的,鍋裡燉著香噴噴的老鴨湯,此刻正咕嘟嘟冒著熱氣,但屋裡並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她在昏迷中恍惚不已,那間木屋裡有過人嗎?

她當真去過那裡嗎?

不,那裡從來就沒有人。

早在那次雪裡追殺,她就被裴孝廉抓回了薊城大營。

她一個身子孱弱的人,怎麼有機會將匕首刺進裴孝廉的腰腹?

難怪裴孝廉從來也不曾殺死她,她也從來不曾殺死過裴孝廉。

腦子裡的記憶被青瓦樓的碎石亂瓦打散,打散,打散了又重新拚湊到一起。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一個叫謝玉的劍客,不過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

是這樣吧?

她從未離開過這間暴室。

從燕莊王十六年五月至今,她一直都在暴室之內。

她從來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從來沒有什麼山神廟,沒有遇見大表哥,沒有城門盤查,沒有雪裡追殺,她也並沒有真正見過夏侯承這個人。

從來沒有什麼雪嶺驛站,沒有什麼木梳子,也沒有什麼大營晚霞,更沒有什麼以郡主之名回蘭台,沒有什麼當路君與小貍奴,她從沒有進過修羅場,

她的修羅場就在底下,誅扶風與滅宋國,不過是她零零星星從那人口中聽來的。

那些春花秋月,自始至終都是她在暴室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夢。

若不然,她為什麼仍舊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

哦,原來是這樣。

小七長長地一歎,心想,好,好呀。

腦中蕩然一空,有那麼許久的工夫,白茫茫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

乍又聽聞有人驚呼,“地動了!地動了!”

忽而那記憶又齊刷刷地湧來,才拚湊完整的又被一片一片地打散,打得七零八碎,她分不清過去的事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心裡那兩個小人兒蹦來蹦去,一個人說,小七,睡一覺吧,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醒了你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可另一個人說,你現在不就是在睡覺嗎?你該醒過來,再睡下去當真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小七聽了原先說話的那人,她想,睡吧,好好地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許一天,也許三天,也許總有七八日了,她不知道。

隻覺得睡了個天荒地老,睡飽了,也睡足了,好似從未睡過這麼一個好覺,因而醒來的時候已是一身的輕快。

一旁坐著個人,那人麵色蒼白憔悴,待在此處已不知有多久了。

見她醒來,那人眉眼之間頓時舒展,“小七,你醒了。”

小七望著他。

那人又道,“我不該疑你,你不要再氣。”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隻要你不氣。”

“你若要放沈宴初,我也依了你。”

“你想乾什麼,我都依你。”

“但求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我再不疑你。”

那人自顧自說著話,她不回他,他便仍急切切地說個不停。

說得急了,便掩唇咳了起來。

小七望著他。

他咳起來的時候麵色益發地白。

門外有人一會兒叫一聲公子,一會兒稟一件事,他也並不理會。

他隻是垂眸望著她,聲音裡含著幾分乞求,“小七,你說句話呀。”

是,該說句什麼。

她說,“你是誰,我不認得你呀。”

那人臉上的笑逐漸僵住,他愕然望她,“你不認得我?”

她說,“我沒有見過你。”

那人眼尾驀地一紅,好一會兒再沒有說話。

小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說,“我想回家。”

那人回過神來,溫和道,“這裡就是你的家呀。”

她說,“這裡不是。”

她確定這裡不是,這裡十分陌生,她沒有來過。

那人聲音愈發輕柔,“小七,是呀。”

她便問,“那怎麼不見我的父親母親?”

那人便道,“他們已經不在了,但有我呢。”

她又問,“那我是誰?”

那人眼裡愈發的紅,幾乎要哭出來,那好看的薄唇翕動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我的夫人。”

小七問,“我已經嫁過人了嗎?”

那人恍然點頭,“是,嫁過了。”

她又問,“那我有孩子嗎?”

那人垂眸頓了好一會兒,小七見他長睫微微抖顫,愀然神傷,有什麼東西啪得一下支離破碎。

他輕聲回道,“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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