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303章 召幸
十歲的時候,父親送她去大梁。
那時候的父親因了病的緣故,早已經衣寬頻鬆,骨瘦形銷了。
但他對十歲的小七很不放心吧,父親將她的領口提得高高的,叮囑她擦亮眼睛,不要輕易跟人走。
而今這周遭寂寥,她一個人沉心靜氣,一次次窮思極想。
小七。
你擦亮眼睛了嗎?
你遇到良人了嗎?
她問自己。
你若擦亮了眼睛,遇到了良人,又怎麼會在這裡呢?
父親一次次拉高了你的領口,又是誰一次次給你扒了下去?
小七,你沒有擦亮眼睛,也未能遇見良人。
小七,你辜負了父親。
你像母親一樣背棄了母族,但卻沒有遇見像父親那樣的人。
暴室那一件件的刑具在壁上那盞蠟炬下拉出來高高長長的影子,過往的一樁樁一幕幕排山倒海般全都往腦中湧來,壓得她神昏意亂,迫得她淒入肝脾,攪得她心緒如麻。
她為自己感到悲哀。
就那麼垂頭跪坐著,一雙腿壓得酸了又麻,麻了又酸,也不知過去了到底有多久,外頭的光線連一點兒都無了。
隻知道啞婆子又來過一次,端了熱乎乎的清粥小菜,也端來一盆白氣騰騰的水,小七半垂著眸子亦能看清楚啞婆子忙碌的身影。
看見啞婆子邁著細碎的小步子次德公主。
他站得遠遠的,比沈宴初與章德公主站得還遠。
他溫和地說話,他說,“阿蘩來了,她想見見你。”
哦,章德公主。
一個與她一樣的可憐人。
她唯一的朋友。
但魏人就是魏人,燕人就是燕人,魏人與燕人做不成朋友。
她平靜地說話,她說,“我一人甚好,不願見客。”
暴室之內靜默良久,闃無人聲。
後來那人又說,“阿蘩心裡苦悶,想與你說說話。”
章德公主心裡苦悶,她心裡亦十分苦悶,兩個苦悶的人在一處,又能說出什麼話來呢?
隻會益發苦悶,也益發熬心。
必像吃了黃連一般苦,苦,苦不可言。
她淡淡地拒絕了,“我不會說話,怕冒犯公主。”
這暴室之內鴉雀無聞,又是好一陣的寂靜。
那人又道,“她說隻有你才懂她。”
是,是了,她們都是細作。
隻有細作才懂得細作。
知道細作的難處,知道細作受的罪,也隻有細作才知道不為人知的苦惱。
那的確可以談一談。
她平和笑道,“那就請公主屈尊,來暴室坐坐吧。”
那人愀然。
小七心裡想,公主也有這樣的一間暴室嗎?
也許有吧。
假若果真有,那金枝玉葉的公主,暴室裡使用的必定都是金鞭玉器。
而她呢?
她是魏地粗人,隻配使用粗糲的麻繩和赤黑的器具。
她溫靜地提議,“請公主來看一看,公主見了,就知道大表哥的好了。”
若章德公主見了,就知道大表哥待她,大抵遠比公子待小七要好。
她不怕被章德公主瞧見自己的汙穢和不堪,她渡不了自己,便去渡人,能渡一個算一個。
“小七。”
那人聲色悲切,叫了她的名字,卻並沒有再說下去。
他大約也不知道再該說什麼。
也不知為什麼,她竟有些歡喜,便因這份歡喜笑了起來,“我與章德公主一樣,都不會背棄自己的母國。”
她再不需旁人逼著她一步步地往絕路上走,她自行毀滅。
毀滅使她自由,也使她真正地歡喜。
那人遲遲沒有說話,她便也淡淡不再理會,就那麼靜默坐著。
一張小短案,相距不過才咫尺,兩個人卻好似隔著有萬萬裡的距離,隔著有萬萬年的尺度。
曾也肌膚相親,赤誠相待的人,此刻竟比生人還要陌生幾分。
那人還說,“小七,出去吧。”
小七平靜搖頭,斷然地拒絕了,“我想待在這裡。”
就在這裡躲著。
她躲在這裡,這裡使她安寧。
這日之後,那人又有許久不曾來過,忽有一夜,聽見蘭台響起了清越的羌地牧歌。
歌者的聲音歡快悠長,她側耳聽著,就好似人也到了北地那廣袤的大草原上,她騎著勁馬,自由地奔跑。
不,如今不是綠地,如今的北羌定然是皚皚的雪覆了千裡一片,北地的荒原總是遼闊的一望無際,茫茫不見個儘頭。
你還記得嗎?
有一個叫阿婭的北羌少女也曾唱起過一樣的牧歌。
如今這清越好聽的歌聲離她極近,如阿婭一樣,歌聲的主人也就在這青瓦樓裡。
哦,公子這夜召幸了阿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