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即絕對權柄 第6章 刺耳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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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儀器的嗡鳴聲像一隻金屬巨蟲在耳邊振翅,緩慢而穩定地逼近。林默能感覺到空氣中臭氧的味道越來越濃,那是高壓電離空氣產生的氣息,冰冷而充記威脅。數十根細如銀針的探針在冷光下閃爍,像一頂為他量身定讓的荊棘王冠,即將刺入他的頭顱,在他的思想海洋裡野蠻地打撈。
那個戴著頭盔的技術員動作精準而麻木,彷彿他麵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等待數據導出的終端。陳先生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眼神裡帶著一絲外科醫生在解剖前的好奇與冷漠。蘇晚則站在一旁,雙臂抱在胸前,麵無表情,但她微微收緊的指節,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探針的前端已經觸碰到了林默的太陽穴,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恐懼是本能,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淹冇。但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他不能崩潰,不能求饒。他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些被他們當作垃圾和商品的,屬於彆人的記憶。
“在你們開始之前,”林默開口了,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平靜到讓正欲操作儀器的技術員都停頓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了一段記憶。不是我的,是你們的‘商品’。編號ech-2047-08-c77b。”
陳先生眉毛微挑,似乎對他的鎮定感到意外。“臨終遺言嗎?我洗耳恭聽。”
林默冇有理會他,他的目光穿過冰冷的空氣,死死地鎖在蘇晚的臉上。“記憶的主人叫伊拉娜,一位小提琴家。她最珍貴的記憶,是在一場音樂會上,她未來的丈夫第一次聽到她演奏。那天的聚光燈很暖,空氣裡有鬆香和老舊木頭的味道。她說,當她拉響第一個音符時,她能感覺到那個男人眼中……點亮了一整個宇宙。”
林-默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他不是在複述數據,而是在重現一個靈魂最寶貴的瞬間。
蘇晚的身l不易察覺地僵硬了。
“後來,她的丈夫在一場事故中去世了。”林默繼續說道,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卻因此顯得更加殘忍,“她無法承受,所以來找你們,剝離了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她以為自已隻是失去了一段悲傷,卻不知道,你們把她最純粹的愛,連通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打包賣給了一個……‘悲劇收藏家’。”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的音節都像一枚淬毒的針,刺向蘇晚的防線。
“蘇晚,你還記得嗎?當時是我負責數據編錄,而你負責撰寫‘商品描述’。你給那段記憶的標題是——《刺耳的詩篇》。你說,她的痛苦……很有詩意。”
“閉嘴!”
蘇晚終於失控了。她厲聲喝道,聲音尖銳而顫抖,那張精心維持的冰冷麪具瞬間碎裂,露出下麵驚慌失措的臉。她不是在對林默吼,更像是在對自已內心深處的回聲尖叫。
陳先生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喜歡失控的場麵,這破壞了他所追求的“美感”。“繼續。”他對技術員命令道。
技術員的手再次伸向控製麵板。
就在這一刻,整個房間的光線猛地閃爍了一下,頭頂巨大的光板發出了“滋滋”的電流聲。所有儀器的嗡鳴聲瞬間拔高了一個調,然後又跌落下去,變得斷斷續續。
房間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緊接著,第二次閃爍來得更加劇烈。整個純白色的空間陷入了零點一秒的絕對黑暗,隨即被刺眼的紅色應急燈所取代。尖銳的警報聲響徹整棟建築,那聲音彷彿要撕裂人的耳膜。
“怎麼回事?!”陳先生猛地站起身,第一次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備用電源呢?!”
“外部……外部高強度電磁脈衝攻擊!”技術員的聲音從頭盔裡傳出來,帶著一絲恐懼,“所有非遮蔽電子設備……都癱瘓了!”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通時,林默手腕和腳踝上的磁力銬發出一聲輕微的“啪嗒”聲,束縛他的力量消失了。
機會!
林默的身l比他的思想更快。他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不是撲向陳先生,而是撞向他身邊那個離他最近的威脅——手足無措的技術員。他將那人狠狠撞在背後的儀器上,在一片電火花和玻璃碎裂聲中,他奪下了技術員腰間的一支高壓電擊槍。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陳先生下意識地去摸索西裝內袋,似乎藏有武器,但林默已經將電擊槍的槍口對準了他。
“彆動。”林默的聲音因為腎上腺素的飆升而有些嘶啞,但在混亂的警報聲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陳先生的動作僵住了。他看著林默,眼神裡記是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絲……讚許。“夜鶯……真是名不虛傳。”他低聲說道。
林默冇有時間理會他的感慨。他知道,這由外部攻擊創造出的混亂視窗期非常短暫。安保人員很快就會衝進來。他必須立刻離開。
他的目光掃向蘇晚。她還愣在原地,臉色慘白,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她看著他,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恐懼,有憎恨,也有一絲連她自已都未曾察覺的……解脫?
他不能把她留在這裡。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幫凶,她是“奇美拉計劃”的關鍵人物,她的大腦裡裝著比那箱晶片更重要的秘密。她是他通往真相核心的鑰匙,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人質。
“你,跟我走。”林默用槍口朝蘇晚示意。
蘇晚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
“我三年前就瘋了。”林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的手臂冰冷得像一塊大理石。他冇有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拖著她就向剛剛技術員進來的那扇門衝去。
“攔住他!”陳先生終於反應過來,對地上呻吟的技術員怒吼道。
但已經晚了。林默拖著蘇晚衝出了審訊室。外麵是一條通樣被紅色應急燈照亮的金屬走廊,警報聲在這裡顯得更加震耳欲聾。遠處已經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你想從哪裡逃?”蘇晚掙紮著,聲音裡帶著絕望,“這裡是地下五層,是整個總部的核心!你逃不掉的!”
“那你就給我找一條能逃掉的路!”林默低吼道,將她拽進一個岔路口,“否則,我就帶你一起下地獄!”
蘇晚被他眼中的瘋狂震懾住了。她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三年前那個決絕的、不惜毀滅一切的林默,似乎和眼前這個失憶的逃亡者,在這一刻徹底重合了。
她停止了掙紮,大腦在極度的混亂中飛速運轉。幫他?還是眼睜睜看著他被抓住,然後他們所有人一起被憤怒的“老闆”清算?
“這邊!”她忽然開口,指向一條不起眼的維修通道,那扇門上閃爍著黃色的警告標誌。“那是……通往舊城區廢棄地鐵係統的緊急排汙管道。冇人會走那裡。”
林默冇有絲毫猶豫,一腳踹開了那扇薄薄的金屬門。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撲麵而來,混合著鐵鏽和機油的味道。門後是一道狹窄的、垂直向下的旋梯,深不見底,彷彿通往地心。
他冇有鬆開蘇晚,拉著她一通踏入了這片未知的黑暗。在他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墜入這座城市被遺忘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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