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09
未拆的信與星空素描
淺水灣的彆墅藏在半山的濃蔭裡,午後的陽光透過香樟樹葉,在車道上灑下細碎的光斑。
譚又明坐在沈宗年的車裡,看著窗外掠過的海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安全帶——
這是他第一次來沈宗年的私人住處,心裡像揣了隻亂撞的鳥,既期待又緊張。
“專案資料太多,辦公室放不下,先放這裡。”
沈宗年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掩飾什麼。
“順便……讓你看看彆墅的露台,或許對你設計酒店星觀測區有啟發。”
譚又明“嗯”了一聲,目光落在車窗外的彆墅大門上——
黑色的鐵藝門,雕花是熟悉的星軌圖案,和他當年在英國給沈宗年畫的設計草圖一模一樣。
車子停穩,管家早已在門口等候,接過沈宗年手裡的公文包,恭敬地說。
“先生,書房的空調已經開好了,您交代的茶也泡上了。”
走進彆墅,客廳的裝修是低調的現代風,卻處處藏著熟悉的細節。
淺灰色的窗簾,是他當年最喜歡的顏色。
茶幾上的陶瓷花瓶,是兩人在倫敦跳蚤市場一起淘的。
連牆上掛著的抽象畫,筆觸都像極了他早期的風格。
譚又明的心臟輕輕顫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軟得發疼。
“資料在書房,我帶你上去。”
沈宗年走在前麵,腳步比平時慢了些,像是在給譚又明時間適應。
樓梯的扶手是胡桃木的,摸上去溫潤,譚又明跟著他往上走,目光掃過牆上的照片——
大多是沈宗年在國外的風景照,卻在轉角處看到一張極小的合影,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是他和沈宗年十七歲時在小譚山拍的,兩人舉著天文望遠鏡,笑得露出牙齒。
書房在二樓的儘頭,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麵牆的書架,擺滿了財經、設計類的書籍。
落地窗外是私人露台,擺著一張藤椅和小桌,遠處是蔚藍的海景,確實是看星星的好地方。
沈宗年把公文包放在書桌上,轉身說。
“你先坐,我去拿資料。”
譚又明點點頭,走到書架前,指尖劃過書脊——
大多是他熟悉的書,甚至有幾本是他當年在英國推薦給沈宗年的設計專著。
目光慢慢上移,他的呼吸突然頓住——書架的第三層,整齊地擺著一疊信封,牛皮紙的,上麵印著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校徽,郵戳從2015年到2018年,每年都有幾封,信封上的收件人寫著“沈宗年”,寄件人地址是他當年在倫敦的宿舍。
是他寄的信。當年他在英國,每個月都給沈宗年寫一封信,說學校的事,說設計的想法,說小譚山的星星,可從來沒收到過回信。
他以為這些信早就石沉大海,卻沒想到,沈宗年不僅收到了,還一封都沒拆,整整齊齊地存了三年。
譚又明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最上麵的信封,牛皮紙有點脆,是歲月的痕跡。
他能想象到沈宗年收到這些信時的樣子,或許是在深夜的書房,拿著信封,卻沒勇氣拆開,隻能小心翼翼地收好,像珍藏一件易碎的寶貝。
心裡突然湧起一股酸澀,混著點說不清的暖意,讓他眼眶有點熱。
“找到資料了。”
沈宗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譚又明像被抓包的小孩,飛快地收回手,轉身看向他——
沈宗年手裡抱著一摞厚厚的資料夾,看到他站在書架前,眼神閃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這些是東南亞專案的建材清單,你看看有沒有需要調整的。”
譚又明接過資料夾,假裝認真翻看,卻沒看進去一個字。
他能感覺到沈宗年的目光落在他剛才碰過信封的地方,兩人之間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隻有窗外的海風偶爾吹過,帶著鹹濕的氣息。
“這裡的視野確實好。”
譚又明故意轉移話題,走到露台邊,看著遠處的海景。
“晚上看星星,應該不會有光汙染。”
“嗯,你要是喜歡,以後可以常來。”
沈宗年走到他身邊,聲音很輕。
“澳洲回來後,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裡看星星。”
譚又明的心跳漏了一拍,沒接話,隻是點了點頭。
轉身想回書房,胳膊卻不小心撞到了書架,一本厚厚的《天體物理學導論》掉在地上,書頁散開,一張素描從裡麵滑了出來,飄落在腳邊。
譚又明彎腰去撿,指尖碰到素描紙的瞬間,呼吸突然停了——
紙上畫的是小譚山的星空,夜幕上綴著密密麻麻的星星,山腳下有兩個小小的人影,靠在一起看星星,角落的簽名是“YM”(又明),日期是2016年的夏夜。
是他當年在英國畫的。
那時候他太想念小譚山,太想念沈宗年,就憑著記憶畫了這幅素描,後來夾在書裡送給了來倫敦出差的陳挽,讓他幫忙轉交給沈宗年,卻一直沒收到迴音。
他以為這幅畫早就丟了,沒想到沈宗年不僅留著,還夾在常看的書裡。
“這是……”
譚又明的聲音有點啞,指尖輕輕撫摸著畫紙上的星星,像是在觸碰遙遠的舊時光。
沈宗年的耳尖紅了,快步走過來,想把素描收起來,卻被譚又明按住了手。
兩人的指尖碰在一起,溫熱的觸感傳來,沈宗年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有點慌亂。
“是……陳挽當年轉交給我的,一直夾在書裡,忘了拿出來。”
“忘了拿出來?”
譚又明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裡麵滿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還是故意夾在書裡,想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沈宗年彆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輕得像蚊子叫。
“都有。”
他頓了頓,像是終於鼓起勇氣。
“在英國的那些年,我每天都想你,想小譚山的星星,想你送我的袖釦,想你彈吉他的樣子。這些信,還有這幅畫,是我唯一的念想。”
譚又明看著他泛紅的耳尖,看著他慌亂的眼神,看著書架上那些未拆的信,心裡的酸澀突然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他終於明白,沈宗年不是忘了,不是不在乎,而是把所有的思念都藏在了這些細節裡,藏在了未拆的信封裡,藏在了夾在書裡的素描裡,藏在了九年的時光裡。
“為什麼不拆信?”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哽咽。
“為什麼不回我?”
“我怕。”
沈宗年轉過身,終於敢看著他的眼睛,裡麵滿是痛苦和委屈。
“我怕拆了信,看到你說想我,我會忍不住立刻回國找你;我怕回了信,會讓你抱有希望,最後卻因為家族的事讓你失望。我隻能忍著,隻能把這些信和畫藏起來,告訴自己等我有能力保護你了,再把一切都告訴你。”
譚又明手裡的素描紙輕輕顫抖,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落在畫紙上的星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伸出手,輕輕抱住沈宗年,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哽咽。
“沈宗年,你真傻。”
沈宗年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緊緊抱住他,手臂收得很緊,像是怕他跑掉。
他的下巴抵在譚又明的頭發上,聲音帶著哭腔。
“是我傻,讓你等了這麼久,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書房裡很靜,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和偶爾的哽咽聲。
書架上的未拆信封,像是在默默見證這一刻的重逢。
地上的星空素描,畫裡的星星彷彿活了過來,在兩人身邊閃爍。
窗外的海風慢慢吹進來,帶著溫暖的氣息,像是在為他們吹散九年的陰霾,帶來新的希望。
譚又明靠在沈宗年懷裡,感受著他的體溫,感受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說“我想你”時的真誠,終於覺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些未拆的信,那些藏在細節裡的思念,那些酸澀的過往,都在這一刻,變成了彼此靠近的勇氣。
“澳洲回來後,我們一起拆這些信,好不好?”
譚又明抬起頭,看著沈宗年的眼睛,裡麵滿是期待。
沈宗年用力點頭,擦掉他臉上的眼淚,笑著說。
“好,一起拆,一起看星星,一起完成我們當年的約定。”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兩人身上,也照在書架上的未拆信封和地上的星空素描上,溫暖得像當年小譚山的夏夜。
他們終於不再互相推開,終於願意坦誠麵對彼此的心意,終於可以,一起走向有星星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