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爺又擺爛了 第77章 二房晚宴
日頭漸漸西斜,金色的餘暉灑滿了蘇家二房的庭院,給並排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兩人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邊。蘇永年處理完鋪子裡的事務回府,剛踏入院子,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兄友弟恭」、恬靜安詳的畫麵。
他腳步猛地一頓,眉頭下意識就擰了起來,一股火氣直衝頭頂——這不成器的兒子!讓他閉門思過,他倒好,竟和那長房贅婿廝混在一起,還如此毫無形象地酣睡?!尤其是看到林軒那張讓他每每想起都心頭堵得慌的臉,蘇永年幾乎就要習慣性地嗬斥出聲。
然而,話到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嚥了回去。他猛地想起,前些日官司風波後,自己確實吩咐過兒子,讓他想辦法與林軒緩和關係,甚至嘗試拉攏。畢竟,這個贅婿近來展現出的手段,確實不容小覷,若能為他二房所用……
【難道……文博這小子,真把話聽進去了?】
蘇永年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驚疑取代。他仔細打量著眼前景象:兩張並排的躺椅,兩人睡得毫無防備,旁邊石桌上還放著那個熟悉的、屬於濟世堂的食盒,蓋子敞開著,裡麵盤乾碗淨,連點湯汁都沒剩下。
【這小子……是怎麼做到的?】
蘇永年心中驚詫更甚。他太瞭解自己兒子和林軒之間那點齟齬,能讓林軒主動送來飯菜,還能讓這兩人和平共處到一同睡著?這在他想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莫非自己這兒子,在「與人交際」方麵,還真有幾分他未曾發現的歪才?
他看著蘇文博酣睡的側臉,,又堅定不移地維護了蘇半夏,甚至反將一軍,將非議者歸為「嫉妒」和「見識短淺」。
蘇永年聽著,心頭微沉。他沒想到林軒如此年輕,應對起來卻這般滴水不漏,言辭犀利又不失禮數。他臉上的笑容略僵,手指無意識地在白瓷酒盞光滑的邊沿上輕輕轉動,沉默片刻,語氣加重了幾分:「賢婿能言善辯,二叔佩服。隻是,賢婿需知,家有家規,族有族法。女人要是太強,鋒芒過露,往往會忘了自己本分,忘了自己究竟姓什麼。這終究非是家族之福。」
這已是近乎直白的敲打和警告,暗示蘇半夏再能乾,也是蘇家的人,要遵守蘇家的規矩。
林軒臉上的笑容依舊未減,他甚至還輕輕舉起了酒杯,向著蘇永年示意,慢條斯理地應道:「二叔教誨的是,規矩自然重要。但小侄以為,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規矩能救人,那我自當守;若規矩誤人,那就該改。若是心裡真有這個家,真有需要救治的百姓,她無論姓什麼,身在何處,都不會忘了這份根與本。倒是有些人,嘴上時時刻刻念著家族、規矩,心裡頭裝著的,卻隻有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得失利弊。這樣的『本』,這樣的『規矩』,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怕是就不太牢靠了。」
「砰!」蘇永年手中的筷子輕輕落在了碟子邊緣,發出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他眼神驟然一凝,杯中平靜的酒液因為這一下的震動,輕輕晃出一圈細密的波紋。
他死死地盯著林軒,胸中一股怒氣翻湧,幾乎要壓製不住。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席酒局,從頭到尾,他纔是那條被吊在鉤上的魚。
短短幾句交鋒,屋內原本就稀薄的融洽氣息瞬間凝滯,彷彿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溫度驟然下降。蘇文博看著兩人之間無形的刀光劍影,隻覺得頭皮發麻,大氣都不敢出,一時竟不知該不該、能不能插嘴緩和一下這可怕的氣氛。
就在這緊繃的寂靜幾乎要斷裂之時,林軒卻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臉上的微笑依舊如常,甚至更溫和了些,他彷彿沒有看到蘇永年那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層層漣漪:
「二叔,其實說到底,半夏她在濟世堂忙碌,殫精竭慮,也並非為了她個人私利。所為者,不過是『濟世』二字,是蘇家祖上傳下來的這塊招牌,是霖安城信賴蘇家醫藥的百姓。濟人,方能濟己。若是連她這樣一心為公、救人疾苦都算有錯……」他頓了頓,目光清澈地看向蘇永年,輕輕反問,「那依二叔看來,這世上,恐怕也沒多少對的人了吧?」
這一句問得極輕,卻重若千鈞!直接將蘇永年置於一個道德的死角——否定蘇半夏,就等於否定了濟世堂濟世救人的根本,否定了蘇家立足的正道!
蘇永年麵色陰晴不定,握著酒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胸脯起伏了幾下,手中筷子拿起又放下,終究還是強行壓下了翻騰的怒火,臉上重新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扭曲笑容,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敷衍道:「賢婿……賢婿這口才,當真是……讓人佩服。難怪,難怪如今半夏事事都願意聽你的安排。」
他試圖將話題引向林軒對蘇半夏的「控製」,暗示林軒纔是幕後主使,企圖挑起新的矛盾點。
林軒豈能不知他的用意?他聞言,不僅沒有否認,反而順著話頭,拱手回道:「二叔謬讚了。半夏她願意聽我的,並非因為我有多大本事,或者有什麼手段。僅僅是因為,我更願意先聽聽她的,試著去懂她為何要這麼做,為何這麼堅持。這世間之事,大抵如此,能互相聽懂,彼此尊重,這日子,自然也就過得順暢些,舒心些了。」
「噗——咳咳咳……」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蘇文博,聽到林軒這番「高論」,聯想到下午他教自己「臉皮厚」的場景,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嗆了,趕緊端起酒杯掩飾,咳得滿臉通紅。
他這一打岔,倒是意外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氣氛。蘇永年狠狠瞪了幾子一眼,卻也借著這個機會,勉強調整了一下表情。
林軒趁勢再次舉杯,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目光掃過蘇永年和還在咳嗽的蘇文博,朗聲說道:「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不提了。來,二叔,小舅子,這杯酒,我敬你們,惟願我蘇家,家和萬事興!」
他將「家和萬事興」五個字,咬得清晰而鄭重。
蘇永年目光急劇閃爍,心中念頭飛轉。他知道,今晚想在言語上壓過林軒,討到便宜,已是不可能。再糾纏下去,隻怕自己會更加難堪。他深吸一口氣,最終也舉起了酒杯,皮笑肉不笑地碰了上去,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好……好一個『家和萬事興』!賢婿,有心了!」
三人杯盞相碰。梨花酒的香氣氤氳在堂中,溫潤、綿長,卻不知為何,酒入喉間,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涼意。
酒盞放下,林軒覺得時機已到,不必再虛與委蛇。
【哎,吃飽喝足,也是時候拍拍屁股走人咯!】
他從容起身,整理了一下並無需整理的衣袍,向蘇永年拱手,神態溫潤,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告辭之意,也帶著一種不容再挽留的從容:「二叔,今日叨擾已久,時間也不早了,小侄就不再多留,以免娘子掛念。改日若有閒暇,再登門向二叔請教。」
蘇永年也勉強跟著站起,臉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幾乎快要維持不住,皮笑肉不笑地應道:「賢婿慢走,路上……小心。」
林軒微笑點頭,不再多言,轉身便向廳外走去。他的背影挺直,步伐沉穩而堅定,衣袂在行走間微微飄動,彷彿帶走了這廳堂內所有壓抑凝滯的空氣,也帶走了一場無聲交鋒的硝煙。
門外夜風拂過,帶來一絲清涼。廳內,隻剩下檀香、殘羹與一片詭異的寂然。
蘇文博看著林軒消失的方向,長長撥出了一口氣,湊近他父親,壓低聲音,帶著莫名的感慨嘀咕道:「爹,這林軒……嘴皮子也太利索了,真能繞啊!您……您一句實在的都沒撈著,全被他給帶溝裡去了……」
蘇永年沒有理會兒子的吐槽,他陰沉著臉,緩緩坐回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冰涼的酒杯,反複回味著林軒最後那幾句看似平淡,卻處處機鋒的話語——「她聽我的,隻因為我願意聽她的。」
這話語,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他的心頭,拔不出,化不掉。
它點破了一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關係模式。那不是強權的壓製,不是利益的交換,而是一種基於平等與理解的…默契?
這種默契,比他預想中的任何一種聯盟或控製,都更為牢固,也更讓他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