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 009
貼心
晚上放學,孟輕依收拾好書包後,纔想起來被放在書桌最裡麵的那隻棒棒糖。
何婷和郎昆收拾的慢了一些,四個人則一起走出教室,下了樓。
孟輕依來不及將棒棒糖放好,隻能攥在手心裡。
彼此道彆後,江擇言坐上了那輛SUV,車子駛過,孟輕依看到了站在校門對麵路燈下的何莉。
小跑到她的身邊,母女倆挽著手並肩而行。
路上何莉看了一眼孟輕依半握拳的手,露出的塑料包裝,問道,“手裡拿著什麼啊?”
孟輕依攤開手掌,笑笑說道,“沒什麼,同學給的棒棒糖。”
“怎麼是草莓味的啊?你不是不吃草莓味的東西嗎?”
孟輕依雙眼下垂,睫毛掃過眼底,“人家也不知道啊。”
何莉轉過頭,沒有再多問,隨口說了句,“那回家給康康吃吧。”
孟輕依沒有馬上應聲,兩個人閒聊著到了家樓下,何莉突然停下腳步,拍了拍腦袋。
“哎呀,剛剛路過超市,忘記買電池了,家裡的遙控器電池都沒電了,你爸爸明天在家怎麼看電視啊?”她邊說邊用眼神瞟著孟輕依。
孟輕依看了一眼就在幾步遠外的超市,對她媽媽的小伎倆瞭然於心,“知道啦,我去買。”
何莉衝她笑了笑,從口袋裡拿了零錢給她,自己站在原地。
孟輕依在超市逛了一圈,拿了幾樣東西去收銀台結賬時,隨手扯了一個棒棒糖。
“一共多少錢?”
老闆合算了一下,說道,“十五塊五。”
交完錢,裝好東西,孟輕依和老闆閒聊了幾句才離開超市。
到家後,孟輕依照例去主臥看了孟未揚和孟誌東,把自己剛剛新買的棒棒糖放在了小孩子的枕頭旁。
而江擇言送給她的那根棒棒糖被她妥善地藏了起來。
與此同時,江擇言洗完澡後連頭發都沒吹乾,正蹙眉看著書桌上擺放著的生物筆記。
隨意翻了翻,仍舊沒有意識到那張被他丟掉的“心意”是陰差陽錯繳獲而來的“證據”,也是第一次他窺視到孟輕依包裹很好的秘密。
金秋九月,雖然已經進入了秋天的季節,但不知夏季為何非要糾纏不清。
天依舊熱的要死,課堂上,老舊的風扇依舊沒有休息,學生們東倒西歪,儘量強撐著精神,實在撐不下去了,也要假裝著自己還在撐著。
但隻要午休時間一到,即使驕陽似火,也抵擋不住大家為迎接運動會迸發的熱情。
十班的教室裡還是剩下夏陽和孟輕依,夏陽身子筆直的坐在座位上學習,過了一會兒,他僵硬地轉過身子,卻看到孟輕依沒有在睡覺。
教室裡最後一扇窗的窗台上,她坐在上麵,雙腿屈起,身子依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咖啡罐被握在她的雙手間,明眸泛光,出神的望著遠方。
夏陽猛然轉過身子,突然的心悸,讓他有些窒息,臉頰馬上燃起熱意,半天都消散不去,從座位上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向水房走去。
孟輕依是被夏陽弄出的聲響召回了思緒,她在構想著板報的設計,卻早早被坐在操場樹蔭下的江擇言分了心。
他雙腿屈膝,隨意張開,左手搭在同側腿的膝蓋上,右手肘抵在另一側的膝蓋上,手指屈起支撐在太陽穴附近,不走心的笑露在淡漠的臉龐上。
依舊是悠然而惹眼的桀驁少年。
夏陽再回到教室時,孟輕依還是坐在窗台上,隻是手中的咖啡罐變成了畫筆和畫紙。
她垂顏正在地勾勒著什麼,注意到他回來後,便抬起了頭,婉然道,“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夏陽被打濕的發梢還在滴著水珠,他側過頭了,摸了摸臉頰,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飄忽的看向孟輕依,不自然地問道,“你今天不午睡嗎?”
孟輕依將放在腿上的本子舉起晃了晃,“大家都各司其職。”
夏陽明白她說的意思,她在彆人準備運動會時,準備著班級的板報。
“需要我幫忙嗎?”他問道。
孟輕依笑著搖頭,“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但還是謝謝你。”
她隨即又低頭著畫著板報的草稿設計,並沒有留意夏陽的動態,隻是對方沒有再出聲音,她以為他回座位上繼續學習了,卻不知他何時站到了江擇言的書桌旁。
“孟輕依,我聽說你和江擇言是朋友,那我也可以和你做朋友嗎?”他低著頭,說話的聲音極小,但孟輕依還是聽到了。
她看到此刻夏陽的樣子,不知為何表現出的第一反應是不悅,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壓低著聲音說道,“我的朋友是何婷,不是江擇言。”
“那我......”
夏陽還要說什麼時,孟輕依打斷了他,“而且我的身份與你們不同,我隻是需要在這裡和大家和諧相處就好,我不是來交朋友的。”
“但你和十班的每個人都是我的同學。”
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僅此而已。”
她還是露出了和平日裡一樣親和又帶有距離感的微笑。
夏陽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是我唐突了,孟輕依同學。”
孟輕依搖了搖頭,柔聲說道,“言重了,但你該回去學習了。”
夏陽的脊背上瞬間湧起涼意,他怔怔地看著孟輕依的眼睛良久,她的眼神灼灼又坦然自若。
他們之間這唯一一次的對視卻成了夏陽日後多年無法釋懷的遺憾。
不知最後是誰為了避免尷尬,從那天中午以後,夏陽和孟輕依再也沒有同時留在教室午休。
事實上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隻有孟輕依一個人留在了教室裡,因為她需要畫板報。
從確定主題到佈局構思,從文字排版到內容篩選,孟輕依一個人用了一週的時間在做所有的準備工作。
接下來的一週她終於著手開始繪畫了,十班的同學每天想看電視連續劇一樣,期待著孟輕依一天一天的更新。
畫畫對於來說孟輕依沒有問題,但是她的字跡不適合出現在黑板報上。
於是蕭雨給她配了一個好搭檔江擇言。
教室裡,他站在孟輕依旁邊,看著出自於她手中的半成品,揚起了眉梢。
以往十班的板報,沒有任何色彩和設計而言,就是他寫的幾個表示主題的大字,連個藍天白雲,小花小草都沒有。
而孟輕依的板報真的可以用設計來形容,冷暖色有強烈的對此,佈局合理而又有趣。
他們的分工很明確,她把所有勾勒完線體的主題部分上色,江擇言則需要在預留好的地方寫上軟文。
孟輕依當然知道他寫字寫的很好,隻是午休時間能在教室看到自己的同桌,還真的是難得。
儘管今天是個週日,他們都是犧牲了寶貴的休息時間來做最後的收尾的。
孟輕依低著頭將需要的各色撚在指間,身子向旁側了側,指著某個方位,“你旁邊的桌子上是我寫好的軟文,你在這些畫橫線的位置上寫好就行,具體那個地方寫哪些內容我都給你標好了,你注意字跡的大小和排版,如果控製不好,你還需要重寫。”
江擇言低頭看著手中的文字,又抬頭看了看孟輕依的佈局,心中有了大概的衡量,“知道了。”
平日裡孟輕依一個人在教室,安靜她也習慣了,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而且還是江擇言,她緊張又忍不住想和他說些什麼。
“那個,訓練累嗎?”她看都沒看他,就問道。
江擇言拿起粉筆,握在指間,隨意回答道,“還好,但還是頭一次覺得寫字也是一種休息。”
孟輕依以為他在變相抱怨,但對於江擇言而言,此刻就算不在家休息,呆在教室裡真是難得愜意。
這十多天來,他天天中午頂著大太陽呆著樓下,不是為了訓練專案,而是他作為班長的職責。
蕭雨和體育委員在訓練方隊,他需要陪著,班級裡的同學練習接力之類的專案時,他需要陪著,郎昆偷懶去角落裡抽煙時,他需要陪著。
他簡直就是三維立體的陪伴者。
現在有多了一陪,陪他的同桌畫板報。
因為孟輕依覺得他把話題聊死了,便緘默不語,兩個人又開始同時開工,彼此互不打擾。
板報上總有一些地方是需要文字懸浮於畫作之上,江擇言隻能等孟輕依畫完才繼續,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她的背影,開始真正的休息。
孟輕依今天穿了一條淺黃色的吊帶裙,外加了一件半袖的雪紡外搭。
細嫩的手早就被各種色彩弄的繽紛斑斕,白皙的手臂上多了各色點綴的粉塵,隨著她優雅又流暢的揮動手臂,身著綵衣的迷你舞者在空氣中起舞。
粉筆與粗糙的黑板摩擦發出的聲音,輕微至極,卻在靜謐的午間教室裡,被放大了數倍,但也未覺聒噪,甚至有些催眠。
孟輕依搓了搓發澀的指間,目光在板報上遊走一遍,最後露出滿意的微笑,“江擇”“言”字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刻被她同時吞下。
他睡著了。
不遠處的椅子上,他穿著白色的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雙臂環繞放在胸前,雙腿交疊,搭在另一把椅子上,腰身直立如勁鬆,垂目的他又少了平日裡的那份冷峻,整個人安靜又柔和。
在孟輕依的心失神的那一秒鐘,她的眼睛裡也再也藏不住歡喜。
年少時喜歡很隱晦,不似燃燒不斷的火堆,卻如涓涓細流的溪水,偶泛漣漪,實則是沉重的石頭抑製住了暗藏的驚濤駭浪。
曾經喜歡的人不在身邊,即使隻有十分鐘的課間,也會想方設法,裝作不經意間見對方一麵。
如今喜歡的人在身邊,即使有無數個呆在一起四十五分上課時間,更不會輕易錯過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顰一息。
孟輕依忽略了手指上微微的灼燒感,她依靠在桌麵上,小心翼翼卻又正大光明地看著江擇言的睡顏。
教室裡此刻更加靜謐,風大樹葉的聲音清晰且動聽。
“蕭姐,你口號喊錯了。”江擇言突然開口說道。
孟輕依快速低下了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像做賊一般心虛的喃喃道,“我畫完了,你可以繼續寫字了。”
她說完,江擇言並沒有回應她,而是在她抬起頭時,他又說道,“你那每個一二一都不在一個頻率上。”
孟輕依的眼眸有了波動,原來這纔是他不在學校午休的原因。
直到很多年後江擇言問過孟輕依為什麼不在那一天戳穿他的秘密,她說不願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