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 049
如願
當晚孟輕依下班以後沒有去江家大院,下午時孟未揚給她打電話說何莉讓她回家吃晚飯。
上了年歲的防盜門變得十分執拗,鑰匙逼迫它張開了嘴,它便“咿咿呀呀”的發出聲音反抗,這還不夠,它偏要慫恿鎖孔讓鑰匙卡在裡麵幾分鐘,似乎像懲罰開門的人。
孟輕依邊說著,“我回來了。”邊用身子抵著門板,手臂向外用力。
屋子裡沒有回聲,更沒有熟悉的飯菜香。
好不容易把鑰匙拔了出來,腳剛落在門口的地毯上,身後的門憤然合上了嘴巴,震的門框嗡嗡作響。
她換了拖鞋在客廳裡轉了一圈,沒找到何莉和孟未揚的影子,廚房裡是清鍋冷灶,絲毫看不出這是要她回家吃飯的意思。
室內還在回蕩著嗡嗡的聲音,越靠近她的房間越是明顯,然後還有男音的粵語在淺唱。
“從此隻需要淩晨來抱你入睡,
睡到很安穩內心會醉,
趁你熟睡還可偷親你的嘴。”
“看你眉頭還皺有點累,
用我手指重新撫去你疲累,
喜歡你做我的愛侶。”
這是江擇言前不久剛剛新換的手機鈴聲,愛已不遲,愛人相伴。
孟輕依帶著滿心的疑惑和欣喜,想要推門而入給他一個驚喜。
纖細的手指搭在門把手上,剛要用力下壓時,隔著木製的門板聽見了男人略帶睏倦的聲音。
“喂,康康。”
“是嗎?那她一會兒就該到家了。”
“是,你功不可沒,等姐夫獎勵你。”
“嗯,再見,小舅子。”
儘管隻是聽見江擇言一人的言語,孟輕依也能猜到,今晚讓她回家這件事是他和孟未揚串通好的。
孟未揚現在可聽江擇言的話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他和何莉今晚還會在江家大院留宿一晚。
放在門把上的纖纖玉手還沒有收回,在孟輕依準備推門而入的前一秒,門從內側被開啟,她的身子順勢向前傾去。
整個人撞進江擇言堅硬的胸膛裡,鼻骨磕在他的鎖骨上,酸爽感刺激著鼻腔,淡淡的煙草味也瞬間侵蝕著嗅覺。
孟輕依吃痛地揉著鼻子,江擇言看著她忍俊不禁,失笑道,“你這是想出其不意嚇我一跳啊?還是隻是單純地想投懷送抱?”
“你怎麼在這?”她捏著鼻子,喃喃地問道。
江擇言沒有回答她,而是彎下腰,腦袋側揚,抬手拿掉她的手指,仔細地檢查著她的鼻子。
好在磕的並不重,隻是有點紅,他用指間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梁骨,接著她剛剛的話茬,故弄玄虛地回答道,“為了給你驚喜。”
孟輕依睜了睜眼睛,一頭霧水的問道,“什麼?”
江擇言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牽著她的手,重新回到了她的房間。
此刻,日落西山,滿天的霞光,明淨的窗戶擋不住那絢爛而又晃眼的光芒,一片橙亮落在孟輕依的床鋪上。
淡暖色的床單被光鋪成了反光鏡,熠熠生輝,就連上麵擺放著的物品都讓人看了荒神。
其實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不過是一串紅桃稞的鑰匙扣,兩根棒棒糖,一截粉筆,寫著兩種筆跡的生物習題卷紙和一張四人合影,一包拆封過的紙巾。
除以之外,還有被放在正中心的一幅畫作。
十五歲的江擇言側身佇立,身段筆直,棱角分明的側臉透著俊逸,嘴角嵌著煙蒂,整個人清冷又憂鬱。
如今晚霞真的成了這幅畫的背景,柔和的碎光籠罩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的容顏,同樣也模糊了孟輕依的視線。
那些曾經被她藏在箱子裡的秘密早在幾年前就被江擇言無意間發現了,當時的他除了感動,還無比確信地預設著,孟輕依果然從十七歲那年就喜歡上了他。
江擇言曾以為,孟輕依喜歡他從以前到現在隻是過了整整七年,直到他看到這幅畫才知道。
事實上原來她喜歡他不隻七年而已。
“你第一次見我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他問她。
“你高一報道那天。”
十五歲那年,在沒有陽光的一天,她看見了清冷恣意的他,隻是一眼,他成了她一生中抹不掉的光線。
江擇言的喉間像是被無數的話語堵住了一般,一時間他除了眼含深情的看著孟輕依,竟然說不出一個位元組。
最後還是孟輕依輕柔的聲音裡帶著哭意,問他,“你是從哪裡找到這幅畫的?”
“一個人送的,不知道是誰。”他說得淡漠。
江擇言當然知道這幅畫是誰送給他的,“盛夏驕陽”四個字代表含義,不言而喻。
隻是在他收到畫的下一秒,也收到了雷雪發給他的一條訊息,夏陽因為心臟手術並不順利,幾天前就離開了人世。
畫和卡片是他進手術前拜托雷雪送給江擇言的。
其實在來見孟輕依前,江擇言先去了趟墓園悼唸了夏陽。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夏陽所在的墓園就是孟誌東所在的墓園,而他的墓碑就在孟誌東墓碑的右下方。
江擇言無法揣測夏陽這樣做的想法,就好比他不願意告訴孟輕依這幅畫是夏陽送給他的一樣。
這些年已經有太多人太多事夾雜在他們中間了江擇言沒辦法接受,孟輕依在聽到夏陽名字的那一刻,心會因此分神那一秒。
就算是惋惜、感激甚至同情都不可以。
他早就因為孟輕依而變得不可理喻。
在感情的世界裡,沒有正人君子,不過都是為達目地而變得陰險卑劣的小人。
然而好在江擇言不願說,孟輕依並不知道實情,她也沒有繼續追問。
儘管在她的心裡正在思忖著,到底是誰在當初買了下這幅畫有擇言的畫,而又在如今把畫物歸原主,替她送給了他。
或許是某個曾經參與過他們過往的人吧。
在孟輕依想得失神間,江擇言從背後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唇峰廝磨著她的耳尖,“依依你應該沒有秘密瞞著我了吧?”
他以為這幅畫已經是她最後的隱藏了,說話間,手探進她的衣服,開始捏她身上並不多的嫩肉。
沒想到過了幾秒她輕聲說道,“有。”
“還有?”江擇言扳過她的身子直視她的眼眸問道,“還有什麼?”
“嗯。”孟輕依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怯懦又猶豫,許久後才開口說道,“高三那年你生物筆記的裡掉出來的麵巾紙。。”
她越說越心虛,低下了頭,聲音小到不能再小,“是我寫的。”
輕柔的聲音如同繚繞纏綿的煙霧,像是尼古丁讓江擇言的心瞬間被麻醉。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江擇言問她時的聲音像是沉到了海裡。
孟輕依眨了眨睫毛,眼眸閃著微光,她說,“因為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
多年前的某個午間,一家超市裡,一身淡淡煙草味的男生留給她一包紙巾。
偏偏恰巧的是男孩的名字叫做江擇言。
孟德爾的豌豆永遠不會相同,所以我會一直喜歡你。
暗戀也好,分手也罷,不論哪種形式,因為是你,我才心儀。
孟輕依說得的平淡似水,但她的言語就如同要彙入大海裡的小溪,溫緩又清素,可在被海浪吞並的那一刻,她註定也要隨著波濤洶湧。
太陽還懸垂在天邊,夜色漸漸顯現,粗糙的手指在絲滑的麵板上遊走。
梳妝鏡前,她費力地用手臂支撐著身體,雙腿發軟。
江擇言在背後親吻著她的脖頸,橘橙色的秀發垂在胸前,欲蓋彌彰。
“依依,等我把手指裡的鋼釘取出來,我們就結婚吧。”他啞著嗓子在她耳畔說著。
孟輕依哼哼唧唧地說不完整一句話,最後隻能無聲地點著頭,應了下來。
八月末的一天,孟輕依陪著江擇言去醫院取出了左手小拇指裡的六根鋼釘,他修長的手指還是留下了一條長疤。
但好在手指沒有什麼大礙,隻要經過複健很快就會和以前一樣。
孟輕依很開心,江擇言也鬆了一口氣,他們勾著手指從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下午。
在醫院折騰了大半天,孟輕依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江擇言找了一家小飯館,兩個人吃了一頓不按時的午餐。
最後孟輕依吃了不少,等她放下筷子時,江擇言還在不緊不慢地夾著麵前的花生米。
“阿擇,你還沒吃飽嗎?”她問他。
江擇言神色淡然,“嗯,再坐一會兒吧,等我吃完,咱倆去個地方。”
孟輕依聳了聳肩沒有在意,她以為隻是稍微再等一會,於是便低頭玩著手機。
可是直到太陽不再灼熱,兩個人才從飯館走了出來。
江擇言說不想開車,要走走路消消食,孟輕依便陪著他,他們牽著手走在樹蔭下的板油馬路上。
飯店離家並不遠,回家的路上會先路過啟航中學,今天是週末,校園裡靜悄悄的,隻有門衛的大爺,在收發室裡聽著收音機打瞌睡。
江擇言突發奇想拉著孟輕依,從校門悄咪咪地溜了進去,然後光明正大的走在校園裡。
孟輕依以為學校就是他要帶她來的地方,並也沒有多言,靜靜地陪他走在操場上。
綠蔭上擺放著空蕩蕩的足球門,再遠處是籃球場,曾經無數個放學的傍晚,孟輕依都會刻意路過這裡,然後看一眼在球場上肆意揮灑汗水的江擇言。
聽郎昆和他之間的插科打諢。
籃球場的側麵是被太陽曬得泛光的沙坑,曾經每次運動會孟輕依都坐在旁邊,見證著江擇言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騰飛靈越。
似乎次次都打破的不隻是校紀錄還有她的心防。
兩個人在主校區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在孟輕依狐疑之間,江擇言拉著她向高三校區走去。
那纔是他真正想帶她去的地方。
鬱鬱蔥蔥的桂花樹上,小鳥嘰嘰喳喳,綠葉沙沙作響,淡淡的花香飄蕩在安靜又靜謐的小路上。
這次江擇言沒有帶著她偷偷摸摸地溜進校門,他和門衛大爺打了招呼,兩個人得到允許,還進入了教學樓。
高三十班還是在多年前的那間教室裡,兩麵朝陽,處處是光,背後是馬路,大樹垂蔭,斑斑點點都落在暗色的地麵上。
孟輕依被江擇言拉到了那個風喜歡的角落裡,兩個人坐在書桌前,各自陷入了回憶和沉思。
不久後,孟輕依轉過頭,看向她的右手旁,江擇言也正在看著她。
他的右手抵著頭側,他的左手放在桌麵上,手心向下,手掌半握看著她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個小仙女,不知道曾經在哪見過,但總覺得你和我好般配啊。”
他說著把左手抬起,空心的拳頭裡握著一枚校牌,正麵被他的手掌遮擋著,不知道上麵寫著誰的姓名。
銀色的彆針露過他的之間,上麵懸垂著一枚鑽戒,搖搖晃晃,閃著光芒。
孟輕依還來不及反應,就聽他那如泉水般清冽的嗓音接著說道,“所以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妻子,然後把你的名字落在我的房本和戶口本上?”
江擇言深邃的眼眸中是寵溺和堅柔的蜜意。
孟輕依那張甜美的麵頰,依舊溫柔恬靜,鹿眼間晶晶點點,隨後她露出粲然一笑,“心之所向。”
銀色的彆針被彈開,指環從其上轉移到了青蔥細膩的指節間。
泛舊的胸牌被平鋪在掌心,上麵寫著兩種字型:三年十班,孟輕依。
“怎麼會想到來這裡求婚?”
“為了讓你如願。”
過去的過去來不及知曉,不知怎麼彌補。
那如果可以,
想回到十七歲那年的盛夏末節,
相見之時,
我便讓你得償所願。
夏天永遠都是一切迅速生長的季節。
蟬鳴蛙叫,綠葉作響,香花芬芳。
鐵道都會變長,柏油馬路會變得柔軟滾燙。
秋天還遲遲不願登場。
但這個時節裡,太陽依舊耀眼。
或許是少年的風華正茂借給了烈日熠熠奇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