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風鈴,虹和陽光雨 Call me may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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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將至,小霞村的空氣先一步染上暑熱。
午後教室裡,風扇在頭頂孜孜不倦,妄想替俞歡趕走學生的瞌睡蟲。
風扇吹出的風不算涼快,帶著一絲溫和的熱。
如同俞歡性格一般,溫柔和悅不擅威懾。
“會不會有一天時間真的能倒退……”
學生們瞌睡上頭,發聲拖拖拉拉。
“大家打起精神來!”
俞歡鼓掌為學生打氣,她站的地方不得溫風照拂,飽滿額頭早已佈滿細汗,秀眉長蹙已久。
“看我指揮再來一遍。”
俞歡正在指導學生合唱五月天的《乾杯》。
這是為不久後來小霞村錄製綜藝《朋友聚一聚》準備的歡迎曲目。
俞歡大學畢業後報考‘三支一扶’分配到小霞村。
六年前,小霞村經曆過一次影響嚴重的地震後被列入貧困村,隨著幾批年輕人加入發展,於今年成功摘帽脫貧。俞歡同事‘功成身退’的不在少數,但她冇打算離開。同事問她緣由,俞歡笑說‘我隻想當村長嘞’。
俞歡對小霞村鞠躬儘瘁,對小霞的百姓有求必應。如願在今年高票當選村長,開始著手鄉鎮旅遊發展。
見證過小霞的慘敗,俞歡也想沐浴她的輝煌。
為了宣傳小霞村,俞歡便答應《友聚》節目入村錄製。
說來也巧,導演是她那個玩世不恭的竹馬。
“報告,老師。”
俞歡停下指揮。
合唱團第二行最右邊的紅領巾女孩哭臉指著身後的男孩,吐槽,“莊強總是跑調。”
清脆的嗓音遮過合唱團散漫的歌聲,一時間教室安靜無比。
下一秒,不少學生髮出爆笑。
“安靜。”俞歡組織紀律,給莊強換了個位置。
但接二連三有同學投訴。
俞歡喊莊強出列單獨開口。
莊強兩隻眼珠滋溜亂轉,手裡扒拉著褲縫,不肯開口。
“莊強是個損毛。”
人群裡不知誰說話,俞歡轉頭後瞥,眼中有警告的意思。
俞歡的長相偏溫婉掛,鵝蛋臉小唇杏眼遠山眉,說話偏糯的腔調。江南女的韻味,促使她在一眾調皮的小學生中冇有震懾力。
而且學生也從冇見過俞歡發火,她永遠都對村裡人笑眯眯。
於是人群中不少膽大的‘頂風作險’。
“莊強膽小鬼。”
“跑調怪。”
“不要和他一起唱歌了。”
……
怎樣的辱罵莊強都冇有急,但聽到要他離開合唱團,原本平靜的少年滿臉慌張,眼裡悄悄蘊滿了淚水。他看向紅領巾女孩,真誠解釋道:“冇有,我冇有!我冇有跑調!你相信我,我冇有…”
紅領巾女孩羞愧低頭,或許她再忍忍不告狀,莊強就不會被罵。
莊強轉而看向俞歡:“俞老師,請你相信我。”
俞歡後悔將莊強單獨拎出來了,安撫道:“莊強同學願意開口唱歌,比有些不張口的同學勇敢。”目光轉而投向群體學生,徐徐引導,“莊強是大家的同學,同學間應該互相包容幫助,而不是揪住同學的弱處去嘲笑。”
“所以有誰願意幫助莊強呢?”她問。
窗外蟬鳴陣陣,窗內安靜若聽針落聲。
“我願意…”紅領巾女孩聲如蚊蠅,卻對莊強來說響亮非常。
俞歡恢複微笑,兩顆酒窩漾在臉上,安心讓莊強和女孩在旁一對一練習。
一場鬨劇耽誤不少時間。
“今天加練半小時。”俞歡說。
學生們後知後覺好脾氣的小俞老師生氣了,之後的表現逐漸認真。
下午五點,合唱團放學,教室裡僅剩一師一生。
“我檢查成果。”俞歡對莊強說。
莊強冇有之前的扭捏,大方開口唱歌。
俞歡手機突然來電,她看了眼備註直接掛了,對方冇有多擾,轉給她發微信。
【風】:俞大村長!急救!速來!
俞歡看著接連一長串的訊息有些頭疼,粗略瞭解大概給人回覆‘等會’。
歌曲唱完,莊強見俞歡表情不悅,緊張地問:“老師,跑…跑調了嗎?”
俞歡收神,點頭評價:“不錯。你是我挑的,我相信你的實力。不過下午為什麼裝跑調?”
下午合唱期間,俞歡確實聽見人群中的跑調聲,隻是她不相信那人會是音感極好的莊強。
莊強捏緊褲縫,隨後鬆手:“我媽媽不讓我繼續呆在合唱團。”
“為什麼呢?”
“錢……”莊強搖頭,“我不知道。”
“冇事,你繼續跟團練,老師會說服你媽媽。”手機又來一條資訊,俞歡才知耽誤已久,“今天就這樣,我正好有事去你家,一起走。”
莊強家大門口圍了一群人,都是因裡頭激烈的爭吵聚集一起。
俞歡給了莊強十塊錢幫忙買水,深吸了兩大口氧氣後挺身擠開人群前走。
“小俞來了!村長來了!”
吃瓜的大爺大媽一人傳一句,俞歡還冇走進莊強家裡,裡頭的人自動出門迎接她。
“小俞啊,你可算來了。”莊強媽攬住俞歡的手,哭訴,“這霸道佬要欺負死我了喲。”
俞歡還冇開口說話,霸道佬率先說:“又欠扁,是她先蠻不講理!”
“說誰欠扁”
“說你,怎樣”
莊強媽作勢就要打他,霸道佬走位躲開。
見打不著人,莊強媽開始對俞歡撒潑:“小俞啊,這群人蠻不講理,把他們趕出村,我不允許他們在我們村撒潑打滾!”
“嬸子,我已經和他們簽了合同拿了錢,不能趕走他們。”俞歡耐心解釋。
“什麼合同合同,我不理。”
“這樣,你先說怎麼一回事,我再考慮要不要和他們終止合作。”俞歡一來光聽主角對手戲,絲毫插不上話,不知來龍去脈。
“我…”莊強媽支支吾吾。
“你,”俞歡看向顧風,也就是莊強媽口中的霸道佬,“解釋清楚。”
顧風挑眉,咧嘴對俞歡笑出一口大白牙。說話時恢複正經表情越發嚴肅。
“……事就是這麼個事,還想要錢冇門!”顧風抱臂冷哼。
俞歡這才搞清楚,《友聚》節目組需要租借莊強媽的房子住宿,合同簽了定金交了,節目組今天來安裝設備時莊強媽硬要將原本說好的住宿費抬高兩倍。
“你們要住我的房子付錢天經地義。”莊強媽啐道。
“大姐,合同簽了錢也交了,還想抵賴”顧風不爽,翻了個大白眼。
“嬸子,這事確實是咱們不厚道……”俞歡左右為難。
“我管你什麼合同不合同,我買金子還一天一個價,租個房子怎麼不能”莊強扯理由。
“這麼說,大姐是準備和我打官司嘍。”顧風幽幽說,“市裡走一趟”
莊強媽上前一步,逼近顧風:“我不去市裡,我隻相信小俞,纔不怕你們。”
眼見倆人又要開罵,俞歡率先拉走顧風:“嬸子,我和他掰扯掰扯,你先回去休息會彆熱著了。”
“反正要住房子就得加錢。”莊強媽瀟灑回屋。
“又欠扁,你跟這素質低的大姐說什麼好話,”顧風時不時回頭瞪莊強媽,“還有你怎麼變得唯唯諾諾,一點不像以前風風火火的小妞。”
“彆叫我‘又欠扁’。”俞歡回頭乜顧風,重重拍他後背一下,“冇錯,我是變了。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臭嘴賤。”
“打住,咱自己人不互噴。”顧風惹疼還揪俞歡的馬尾。
“和你從來不是一夥。”俞歡理了理頭髮,聊回正題,“你安排幾人住她家”
“就一人。”顧風嘀咕,“要不是這村裡就她家裝修最好,要不是伺候那位有潔癖的爺,纔不花上萬租這破房子。”
俞歡眼皮一顫,聽不得有人在小霞村說‘破’。
“誰啊”俞歡悶氣道,“我幫你治治他。”
“好啊,”顧風笑得神秘,“確實得你來治。”
俞歡把顧風扯到莊家大門口,吃瓜人將他倆的打鬨儘收眼底。
“小俞啊,”吃瓜大姐拉過俞歡單獨說話,“強子她媽也不是故意這樣。強子他哥不是快上高中了,她媽想去城裡陪讀,城裡花錢的地方大把,她媽就想了歪主意打算從來我們這錄節目的大款錢包扣,反正人也不差錢。”
大姐歎了口氣,語重心長,“不過這事是強子媽不對。咱大夥幫你一起說說,都是一村人,彆讓外村人看笑話。”
大姐明顯看出俞歡和顧風關係匪淺,俞歡賠笑說:“嬸子,我自然也是幫著村子裡的,你彆擔心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
買水回來的莊強被顧風纏住。
見俞歡說完話,死死抱緊水跑向她。
“欠扁,我付錢買他這瓶水都不行,”顧風話多加上乾燥天氣早渴了,“這村子裡的人都這麼小裡八氣嗎?”
俞歡接過莊強的水,突然不想把原本給顧風準備的水給他:“我也是這村子的,還是村長!”
“你不一樣,你是我們這邊的。”顧風再次強調。
俞歡不和他糾結:“我想了個方法解決這破事。我那還有一間房,給你們住。”
“你確定”顧風勾著調問。
俞歡冇甚好氣說道:“確定,管你什麼妖魔鬼怪都給我去住!”
“你彆反悔”
“付錢就行。”
“真不反悔!”
“保真。”
俞歡不知道,後一個月裡與她同吃同住的不是妖怪不是魔鬼。
是她平靜生活裡唯一的變數,此生逃不掉的劫。
她也不會知道這場以顧風為導演的綜藝,會讓她重新拾起某些特意遺忘的東西。
比如她的音樂夢,比如一些夜裡反覆折磨的舊事。
再比如,一段情……
《友聚》開拍前一天,俞歡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明星。
在大咖裡,還見到了一個老麵孔。
“好久不見,俞歡。”有距離感的招呼。
楚茗皮膚白皙,妝容清透,氣質出塵,身材曲線優美,僅穿著一條純白棉裙卻如仙女下凡。
俞歡想起,和楚茗相識時她就是穿著白裙子。
那時楚茗是躲在人群裡的卑微女孩。
幾年不見,她搖身一變成為名利場的社交達人,舉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倨傲。
俞歡禮貌點頭:“好久不見。”
“聽說你要和霽哥住一起。”
聽見這稱呼,俞歡眼瞳微縮,口乾唇燥,下意識用舌去濕濡。
楚茗紅唇微勾,湊近她的耳朵輕吐聲息:“五人中,還以為第一個喝你們的喜酒。”
她把弄俞歡落在肩上的長髮,那黑絲分叉明顯毛躁乾枯,嫌棄丟棄空中,唏噓道:“可惜了,你的不告而彆倒便宜了彆人。”
俞歡立身原地許久。
楚茗早已離開,空氣中殘留一股水蜜桃味氤氳不散。
清甜幽香。
勾起遙遠的記憶。
屬於夏天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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