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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生婆,掌中宮尺 第14章 冷宮沒人,藥卻天天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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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藥局偏院的窗紙破了一角,風從縫隙鑽入,吹得案頭《冰井台領藥錄》頁頁翻飛,像是被無形的手一頁頁逼問。

沈知微站在燈下,指尖停在“丙字七號”三個字上,指腹微微發緊。

這已是她入宮第二日。

昨夜火光未熄,今晨詔令已下——她以“醫術通神、斷案如神”之名,被特授尚藥局協理,品階雖低,卻有直奏東廠提督的特權。

眾人皆道她一步登天,可隻有她知道,這不過是從刑場換到了戰場,刀口從未離頸。

而眼前這本賬冊,正是新的戰書。

“養神散,每月三發,每發三兩;安胎飲,二劑;補血膏,四盒……”她低聲念著,聲音冷得像冬夜井水,“一個三年無人居住的冷宮,用藥量竟比兩位貴人常住的偏殿還多。”

小滿縮在門邊,雙手捧著舊藥箱,聞言忍不住抬頭:“師父,會不會是……陰魂需供藥驅祟?我聽老宮女說,廢妃死前怨氣不散,內務府便依例供藥安撫……”

沈知微冷笑一聲,合上賬冊,目光銳利如針:“鬼不需要安胎飲,更不會每月準時服藥。藥有人用,人才用藥。冰井台有人活著。”

小滿渾身一顫,正欲再問,窗外忽地掠過一道灰影,快得如同錯覺。

但沈知微的耳朵動了動——那不是風吹草動,是布料擦過牆皮的輕響,有人在窺視。

她不動聲色,轉身走向櫃子,取出一枚銅錢,在掌心輕輕一握。

“明日隨我去送藥。”她淡淡道。

“啊?”小滿睜大眼,“去……去冰井台?可主管姑姑說了,那是凶地,連貓狗都不往那兒走……”

“所以我才更要走。”沈知微抬眼望向窗外那片荒蕪的宮牆深處,聲音低沉,“若真有鬼,我也要聽聽它咳的是什麼痰,吐的是什麼血。”

翌日清晨,送藥隊伍整裝待發。

主管姑姑攔在門口,手裡捏著簽條,臉色難看:“沈協理,你當這是哄著玩?冰井台歸西六司管,藥是照例送,人是不能進的。你一個新來的,何必自討苦吃?”

“職責所在。”沈知微躬身行禮,語氣平靜無波,“既管藥,就該知藥去向。若藥送空院,為何不銷檔?若藥送活人,為何不列名?我不求升遷,隻求無愧醫者二字。”

姑姑噎住,冷哼一聲:“瘋子。”

隊伍出發時,天色陰沉,烏雲壓頂。

一行人推著藥車穿過宮道,拐入西六巷,沿途宮婢紛紛避讓,彷彿那方向吹來的風都帶著晦氣。

途經荒園,雜草齊腰,枯枝橫斜。

沈知微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藥箱脫手飛出,藥材灑了一地。

“哎喲!”她低呼一聲,扶著膝蓋皺眉,“扭了筋。”

送藥太監眉頭緊鎖,罵罵咧咧蹲下收拾:“真是晦氣!誰讓你非要跟著來!”

沈知微低頭整理,借著俯身的瞬間,將那枚刻有微型凹痕的銅錢悄然卡進藥箱夾層的木縫中。

動作極快,如針落水,無聲無息。

“好了。”她站起身,揉了揉腳踝,“走吧。”

太監瞪她一眼,推車前行,再不多言。

半個時辰後,冰井台到了。

高牆斑駁,朱漆剝落,門前石獅缺了一耳,爬滿青苔。

鐵門緊閉,唯有門縫裡透出一股陳年藥味,混著潮濕腐土的氣息,令人作嘔。

“吱呀——”門開一線。

老太監吳六兒探出頭,身形佝僂,眼窩深陷,臉上掛著笑,卻笑不到眼裡。

他接過藥單,簽字時手微微發抖,墨跡歪斜。

沈知微站在藥車旁,目光卻早已掃過院內——窗紙有修補痕跡,新糊的半張泛黃,與舊紙色差分明;屋簷下晾著幾條布巾,其中一條邊緣染著淡紅,顏色淺卻真實,絕非黴斑。

是血。

而且是新鮮血漬,未乾透的那種。

她心頭猛然一震。

——有人在流血,有人在療傷,有人活在這座“死宮”裡。

為什麼?

藥,又是為誰配的?

她強壓情緒,假意彎腰整理藥包,餘光卻緊盯吳六兒的動作。

隻見他接過“養神散”時,手指頓了頓,迅速塞進袖中,動作隱蔽,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不是交接,是藏匿。

送藥結束,隊伍原路返回。

行至半途,沈知微笑忽蹙眉,按住腹部,額角滲出細汗:“不行……我腹痛難忍,得尋個僻靜處……”

太監啐了一口:“早說你身子弱,偏要逞能!去去去,彆耽誤我們交差!”

沈知微點頭致謝,踉蹌走入道旁假山群中,身影很快隱沒在亂石之後。

藥隊漸行漸遠,腳步聲消失在宮道儘頭。

風起,石隙間一片死寂。

但她沒有動。

她在等。

等那個不該出現的人,回來取走不該存在的藥。

而她的手,已悄悄摸向袖中那把從未離身的手術刀。

風在假山石縫間穿行,如幽魂低語。

沈知微蜷身於岩影深處,呼吸輕得幾乎與夜蟲鳴叫同步。

腹痛是假,離隊是計,她等的從來不是藥童——而是那個敢於在東廠眼皮底下調換禦藥的人。

不多時,腳步聲窸窣而來。

一個瘦小身影自宮道折返,頭戴灰布帽,腰束雜役帶,正是送藥隊中不起眼的藥童。

他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迅速蹲下撬開藥箱暗格,動作嫻熟得不像新手。

他取出一包“養神散”,又從懷中摸出另一包顏色略深的粉末,悄然替換,封口如初。

沈知微眸光一凜。

——這不是第一次了。

這種手法,有經驗,有指令,背後必有長期運作的鏈條。

藥童起身欲走,忽頓步,四顧片刻,竟從袖中抽出一張燒焦邊的紙片,往藥箱底縫一塞,隨即疾步退去。

沈知微未動。

她在等更遠的聲音徹底消散,才緩緩起身,指尖撫過那枚藏在夾層的銅錢——仍在原處,紋絲未動。

藥箱沒被徹底搜查。

這意味著,她的標記未暴露,敵方隻取所需,不知陷阱已設。

她嘴角微揚,寒意卻從脊背爬升。

回宮途中,她麵色蒼白如舊,倚著牆根緩行,彷彿真被腹痛折磨得脫力。

小滿扶她入偏院,驚魂未定:“師父,您嚇死我了!若被發現您裝病……”

“我沒裝。”沈知微坐在燈下,冷汗仍未乾透,“腎上腺素飆升,心跳過速,是真的生理反應——人在高度緊張時,身體從不撒謊。”

她攤開紙筆,將藥童換藥全過程繪成圖錄:時間、動作、包裹細節、替換位置,精確如手術記錄。

又取出那塊晾在冷宮屋簷下的染血布巾,剪下一角,用油紙密封。

“你親自跑一趟。”她將包裹交給小滿,聲音壓得極低,“出西角門,沿槐樹巷直行三百步,第三棵歪脖老槐樹根部有個鐵環。拉三下,鬆兩下,來人若遞你半枚銅鈴,就把東西交出去,說一句:‘豬圈喂藥,有人吃壞了。’”

小滿顫抖接下:“……是給謝提督?”

“是給能掀桌子的人。”沈知微目光如刃,“告訴他們——冷宮不是墳,是豬圈。他們拿活人試藥,我就讓他們連豬圈都保不住。”

夜更深了。

三更梆子剛響,窗外無風自動。

一道黑影落在屋簷上,鴉羽般無聲。謝玄來了。

他未敲門,未現身,隻將一張折疊整齊的字條從門縫推入,紙角壓著一粒細沙——這是東廠密令通行的信標。

沈知微展紙,一行墨字躍入眼簾:

“吳六兒今晨暴斃,死狀如中風。”

她冷笑出聲,燭火映著她冰冷的側臉:“滅口速度越來越快了。”

她點燃蠟燭,取來石灰水,將血布浸入其中。

片刻後,水色微變,析出點點鐵鏽色結晶,在燭光下泛著詭異光澤。

砒霜。

微量、長期、隱蔽投喂。

她提筆疾書,寫下新推斷:

“丙字七號用藥非為殺人,而在篩選。目標非某一廢妃,而是係統性收集毒發資料——尋找對特定毒素敏感之體質,未來或用於構陷重臣女眷‘暴病身亡’,製造無可追查的‘自然死亡’模子。”

筆尖一頓,她在末尾重重寫下:

“可惜,我偏要拆了你們的模具。”

燭火搖曳,映出她眼中鋒利如刀的光。

而就在此時,遠處鐘鼓樓傳來五更初響。

新的一天將至。

尚藥局的掌事明日會知道她昨夜擅自離隊,也會聽說吳六兒“暴斃”的訊息。

她必須搶在對方封鎖證據前,邁出下一步。

隻是這一次,她不能再以“協理”身份請求查驗——她要以醫者之名,索要一具屍體的真相。

哪怕,觸碰宮規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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