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朝搞基建 第9章: 文輔入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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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合,翰林院廨房內,燭火初上。
王疇擱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有些發澀的雙眼。案頭堆著尚未撰完的製誥文書,墨跡未乾,散發著淡淡的鬆煙氣息。他年不過三十,麵容清俊,身著淺緋色官袍,在這人才濟濟的翰林院中,雖非最耀眼者,卻也算得上勤勉踏實,前途可期。
就在他準備收拾文書,結束這一日案牘勞形之時,一名身著內侍省服色的小黃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廨房門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王翰林,官家宣召,請即刻隨奴婢前往福寧殿。”
王疇心中猛地一跳。官家宣召?在這將夜時分?他不敢怠慢,連忙整理衣冠,壓下心中的驚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沉聲道:“有勞中官引路。”
跟隨在小黃門身後,穿行在暮色籠罩的宮禁之中,硃紅宮牆在漸暗的天光下顯得愈發肅穆。王疇心中念頭飛轉,思索著官家突然召見的緣由。是今日起草的文書有紕漏?還是前幾日關於漕運改革的條陳有了下文?抑或是……他不敢再深想,隻是將腰背挺得更直,步履愈發沉穩。
福寧殿是官家的寢宮之一,亦是他時常召見近臣議事之所。殿內燈火通明,卻不顯奢靡,陳設古樸大氣。王疇垂首入內,依禮參拜,眼角的餘光隻能瞥見禦案後那一抹明黃色的身影。
“臣王疇,叩見陛下。”
“平身吧。”仁宗趙禎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疲倦,卻依舊溫和。
王疇謝恩起身,垂手侍立,不敢直視天顏。
“王卿入翰林院,有幾年了?”趙禎放下手中的硃筆,看似隨意地問道。
“回陛下,臣自天聖八年中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後遷翰林學士,至今已五年有餘。”王疇恭敬回答,心中卻更加疑惑,官家怎地問起這個?
“五年……嗯,不算短了。”趙禎微微頷首,“朕觀卿平日所撰製誥,引據得l,文理通達。近日所上關於漕運利弊的劄子,也頗有見地。”
“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王疇心中稍定,看來並非壞事。
趙禎話鋒一轉,語氣沉凝了幾分:“王卿可知,朕之三子趙曦,已冊立為太子。”
“臣知曉。太子殿下乃國本所繫,臣等歡欣鼓舞。”王疇連忙道。立儲之事震動朝野,他自然知曉,隻是不明白官家為何突然與他提及。
“太子年幼,此前又曆經大病,如今雖已康複,然學業根基,不可不固。”趙禎的目光落在王疇身上,雖未直視,卻讓王疇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朕欲為太子擇一侍講,非唯學問淵博,更需品行端方,循循善誘,能導其向善,固其根本。朕與幾位相公議過,覺得王卿……或可當此任。”
彷彿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王疇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心跳驟然加速。太子侍講!這並非一個品級極高的官職,但其地位之清貴、責任之重大、前途之遠大,不言而喻!這是何等信任,何等殊榮!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撩袍跪地,聲音因激動而略帶顫抖:“陛下!臣……臣才疏學淺,年資尚淺,恐……恐難當此重任,有負陛下厚望!”
這不是虛偽的推辭,而是一瞬間被巨大機遇砸中後的本能惶恐。教導儲君,關乎帝國未來,一言一行都需慎之又慎,他自覺肩頭瞬間沉重了千鈞。
趙禎對於他的反應似乎並不意外,聲音依舊平和:“才學可以積累,年資並非唯一。朕看中的,是卿之沉穩與務實。太子……”他略一停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太子經此前病厄,或有……些許不通於常童之處。卿為侍講,首要之務,非急於灌輸經史,而是要‘固本培元’,導其心性向於仁厚、明於道理。學問之事,循序漸進即可。可能明白朕的意思?”
“固本培元,導其向善……”王疇在心中反覆咀嚼著這八個字。官家的話似乎意有所指,難道是指太子病中“仙夢”之事?他不敢深究,但敏銳地捕捉到了核心——官家希望他更側重於對太子品性的引導和基礎的夯實,而非追求學問上的速成和奇異。
這讓他心中的惶恐稍減,責任感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以頭觸地,鄭重答道:“陛下殷殷期望,臣謹記於心!臣必當竭儘駑鈍,以聖賢之道為基,以仁恕之心為引,悉心教導殿下,固本培元,不令殿下偏離正道。若有差池,臣萬死難辭其咎!”
“起來吧。”趙禎的語氣緩和了些,“明日便去慶寧宮履職。太子身邊,朕亦安排了武衛。爾等需通心協力,護持殿下。”
“臣,遵旨!”
退出福寧殿時,王疇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了一層。夜風一吹,帶來幾分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火熱與凝重。他抬頭望向夜空,繁星點點,彷彿見證著他人生軌跡的巨大轉折。
翌日,王疇早早起身,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最為莊重的深緋色常服,懷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心情,來到了慶寧宮。
通報之後,他被內侍引至書房。踏入殿門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的,便是端坐在書案後那個小小的身影。太子趙曦穿著杏黃色的常服,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小臉雖仍有些病後的清瘦,但眼神明亮,並無尋常孩童初見生人的怯懦或好奇,反而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沉靜。
王疇按捺住心中的異樣感,上前一步,依禮參拜:“臣,太子侍講王疇,參見殿下。”
“王侍講不必多禮,請起。”趙曦的聲音清脆,帶著童音,語氣卻頗為得l,伸出一隻小手虛扶了一下。
王疇起身,在宮人搬來的繡墩上側身坐下,開始了他作為太子侍講的第一課。他依照昨日官家的訓示,並未急於講授深奧經義,而是從《千字文》開始,一字一句,講解字音、字義,並穿插一些淺顯的曆史故事和讓人道理。
趙曦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提出問題,問題大多在孩童的理解範圍內,但偶爾一兩個,卻讓王疇心中微動。
譬如,當講到“雲騰致雨,露結為霜”時,趙曦會眨著眼睛問:“王侍講,為何雲能變成雨?是它們飛累了,掉下來了嗎?”這問題天真,王疇便以“地氣上騰,遇冷則凝”的道理簡單解釋。
然而,當講到“海鹹河淡”時,趙曦卻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喃喃道:“海水為什麼是鹹的呢?是不是因為裡麵溶解了很多很多的……鹽?那如果能把海水裡的鹽拿出來,是不是就不愁冇鹽吃了?”
“溶解”?這個詞用得頗為生僻精準。而且,一個深宮皇子,怎麼會聯想到海水製鹽這種帶有一定技術性思維的問題?雖然看似仍是童言,卻讓王疇不由得想起了官家那句“或有不通於常童之處”。
他壓下心頭的詫異,謹慎地回答道:“殿下所思,頗有道理。然海水苦澀,雜質眾多,提取純淨食鹽,古來便是難題,耗費頗巨,非易事也。”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鹽政之艱難,而非探究“溶解”一詞的來源。
趙曦聽了,隻是“哦”了一聲,便不再追問,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書本上,彷彿剛纔隻是隨口一問。
但王疇卻無法再將眼前這位小太子視為普通的六歲孩童了。那份超乎年齡的沉穩,那偶爾閃現的、帶著奇異色彩的“奇問”,都讓他意識到,官家交付給他的,絕非一項輕鬆的差事。
這太子侍講之位,既是莫大的機遇,也充記了未知的挑戰。他必須更加小心,更加敏銳,既要完成“固本培元,導其向善”的使命,也要留意這位小殿下身上那若有若無的“不通”,並按照官家的意思,將其引導向正途。
他看著低頭認真描紅的趙曦,心中暗道:“殿下,臣既受此命,必當竭誠以待。望你我師徒,能在這慶寧宮中,為這大宋江山,奠定一份堅實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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