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8 章
訓練這日依舊是個豔陽天。一陣微風輕柔帶過，略微吹散了些午後的熱意。人群三三兩兩地棲在幾片雲朵投影之中，在訓練的高壓中享受片刻喘息。
黎昭華仰頭灌下一袋涼水，喝得酣暢淋漓。
“殿下，不知殿下可備了驅蟲的藥膏？若有可否借我一用？”還未等黎昭華作答，薑無恙便順勢挨著黎昭華席地而坐。
沒曾想薑無恙竟是這樣平易近人的性格，黎昭華詫異之餘，還是遞出了懷裡的藥膏。
黎昭華依稀記得，她五歲那年，父王從外麵請了名儒進宮講學，薑無恙也在旁同聽。不過那時的薑無恙並不愛講話，沒來幾日便休了學同楚將軍去了軍營，自此二人便沒了什麼交集，再不曾見過。
“哎，你看那是不是你的貼身侍衛？”薑無恙驟然出聲，打斷了黎昭華的思緒。
黎昭華順著薑無恙的目光看去，練武場的一角聚集了些許人群，其中像是有如玉的身影。
“喲！這不是阿紅嘛，今天又帶了什麼好吃的來？”
說話的將士嗓門極大，與麵前的紅衣女郎似是熟識，眨眼人群便三三兩兩地圍了上去。
阿紅垂了眼眸，從臂上卸下竹籃：
“營地附近有幾棵霸王樹，這是新結的果子，沒什麼滋味但是水分挺多，我瞧著新奇便摘了幾個回來。”阿紅話音未落，籃子裡的果子便被哄搶一空。
就著給大夥送東西的由頭，阿紅能多見一回如玉。望著空空的竹籃，她心下慶幸，還好她特意在懷裡留了幾個。
“給，你嘗嘗。”阿紅向如玉遞出了果子，對方還未接過，她臉倒先紅了大半。
少女心思旖旎委婉，旁人卻一眼看破。
王大半倚著柵欄，話卻極為刻薄：
“我勸阿紅姑娘還是省省心吧。人家可是攀上了公主的高枝，這點東西說不定人家估計還瞧不上呢。”
此話一出，阿紅便觸電一般立即縮回了手，原本白裡透紅的臉頰彼時更是飛滿了紅雲。
如玉不忍叫阿紅難堪，他輕歎一聲，主動接過了阿紅手裡的果子：
“旁人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並未做錯什麼，自然也無須懊惱掛懷。”
王大沒曾想竟被這般無視，他越想越氣，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見討了個沒趣，他恨恨的啐了一口便走開了。
即便如玉貼心解圍，可阿紅再無半刻之前能見如玉一麵的那般雀躍欣喜。被旁人奚落的尷尬一幕，她最不願叫如玉看見。可偏偏在場的便是如玉。
思及此處，阿紅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大嘴裡提到的另外一事。
“郎君果然心悅公主殿下嗎？”阿紅開門見山，鼓起勇氣對上瞭如玉的眼神，細細捕捉他的神色。
他的臉上寫滿了驚訝，慌亂，隨後便是手足無措。如玉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終於掀起了一絲漣漪。
心悅殿下？在阿紅將這兩個字宣之於口之前，如玉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從他被殿下救下那日起，他的世界好像幾乎都是圍繞著殿下展開。
一開始是為著報恩，可待他越是瞭解對方，便越是心甘情願地追隨左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阿紅見對方這個模樣神情，不禁苦笑一聲，她心下已經有了答案。他看似溫柔體貼，對阿紅來說卻是無情。如玉僅僅是出於骨子裡的善這才適時為她解圍，阿紅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他而言不是例外那個。
即便換做彆人被王大奚落，如玉定然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玉垂了眼眸，他確實從未對阿紅有過彆樣的心思，情不自禁道了句不是：“對不住”
一瞬間，阿紅悵然若失。她清晰的從如玉眼中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心裡卻泛了苦澀。她彷彿在如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愛一個人的模樣，阿紅怎會不知。
“那從今以後，我們便是朋友了。”阿紅按下心頭的酸澀，揚起笑臉向如玉告彆，“隻是一樣，你以後可彆再輕易對彆人好了。會招人喜歡的。”
說完這句，阿紅便飄然離去了。
阿紅的喜歡坦坦蕩蕩，卻也不失自我。世間好兒郎多的是，現下的難挨是真的，可未來會遇到其他人也是真的。
笑一笑，這段過往便算過去了。
“哎，你家那侍衛怎麼在旁人麵前冷麵冷心的？”薑無恙用手肘拐了下黎昭華，他們同如玉幾人隔了段距離，如玉具體同幾人說了些什麼，他和黎昭華聽得並不真切。
隻見那女郎來時春風滿麵，可去時卻像是心有慼慼。
黎昭華想來看慣瞭如玉一派如沐春風般的溫潤模樣，這樣的如玉她也是頭次見。眼見著如玉朝著自己和黎昭華的方向來了，薑無恙識趣地閃開了。
如玉望著薑無恙的飛速離去的背影，整理了下紛亂的思緒這才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開了口：“薑小將軍這是怎麼了？怎走得這樣急？”
黎昭華啞然失笑，衝如玉搖搖頭：“且隨他去吧。”
大戰前夕，大耀全軍皆彌漫著一股肅穆之氣。
黎昭華反複檢查了數次甲冑的搭扣，輕顫的指尖出賣了她的緊張。今夜，他們往昔勤勉備戰的日日月月即刻便要在戰場見分曉。
天剛擦黑，浩浩蕩蕩的軍隊便向著西北方向挺進。
黎昭華放眼望去，她原以為邊疆遍地荒涼，可沒曾想這裡竟藏瞭如星野一般數隻大小不一的湖泊。月光下的湖麵波光淋漓，暗影浮動，遠處的雪山山和麵前和湖景相互映襯，迸發出一派壯麗景色。
眼見此處有水源，楚青心下一緊，果然如阿圖那他們所言。他們離匈奴人更近了一步。
不出楚青所料，順著此處不過再行進幾裡，大軍便抵達了匈奴人的大部落--龍城。
夜幕下的帷幄如山丘一般起起伏伏，帷幄不遠便矗立著用用圓石堆砌而成，用於祭祀的天台。
朔風凜冽，揚起一陣風沙。匈奴人帷幄外星星點點的篝火也如鬼魅一般隨風舞動。三更天，正是營中的匈奴人酣睡的好時候。
楚青右手高舉，示意將士按兵不動。黎昭華凝神屏氣，空氣中安靜得似乎隻剩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大軍方陣按計一字排開，嚴陣以待。
一片靜默中，楚青心下有了決斷。他高舉的右手有力落下，弓兵會意，第一波箭雨隨即從天而降。
羽箭穿透皮帳的悶響與驟然中斷的鼾聲混作一處，驚慌失措中巡邏的哨兵迸發出尖叫：“漢人！漢人來了！”
楚青麵色不改，對眼前的騷亂置若罔聞，沉聲下達了衝鋒命令：“眾將士聽令！衝鋒！”
頃刻間，戰馬嘶鳴，蹄聲震天。浩浩蕩蕩的隊伍占據了高勢，在風聲的呼嘯間猶如黑色的洪水一般瞬間席捲了一切。
前有騎兵開路，兩翼步兵包抄，大耀軍士枕戈待旦年複一年，為的便是這一刻。
成敗在此一舉。
鐵蹄踏碎的篝火瞬間便蔓延開來，整個龍城火光衝天，猶如白晝。偶有幾個赤著上身衝出帳篷的匈奴將士，可還未等他們舉起彎刀，整個人便就被迎麵而來的大耀騎隊一槍貫穿。
慌亂之中的小頭領試圖組織人員負隅頑抗，可大耀將士卻並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不等他們翻身上馬，便被縱橫馳突的大耀騎兵一擊斃命。
大耀軍士前鋒幾乎彙聚了全軍精銳，宛如一支出弓的利箭，刹那間便把匈奴人的防線撕出一個了裂口。
黎昭華緊伏了身子，攥緊了手裡的韁繩，跟隨楚青一往直前，深入匈奴腹地。
電光石火間，幾個將領模樣的匈奴人見看大耀的騎兵部隊不避反進，反而徑直馭馬衝進了大耀的騎兵隊，手持彎刀左劈右砍。
所到之處，皆是鮮紅遍地。
一柄雪白的彎刀逼黎昭華而來，直衝著她的左肩劈砍而下，黎昭華心裡一緊，反手將劍橫在胸前以抵擋攻勢。
“鏘——”
刀劍相接，金屬間的相互碰撞帶出一串刺耳之聲，連帶著兵刃微微震蕩。
黎昭華當機立斷調轉馬頭，作勢要逃。這匈奴人立馬勒了韁繩，緊追其後。她看準時機，在馬上一個利落地扭腰回身，舉劍便刺了過去。
頓時，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
濃稠的血滴似爆炸一般，濺在黎昭華腿上，身上，瞬間彙成了一支溪流，沿著黎昭華身體的走勢滴滴答答往下落。
血水溫熱的質地幾乎讓她瞬間戰栗，而對方須臾間便失去了聲息，如失去支撐的泥偶一般，轟然倒地。
黎昭華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滋味。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味地湧上苦澀。
曾經的她以為這是通往和平的必經之路，可眼下待自己真站在路上，心裡卻隻剩下了迷惘和哀傷。
黎昭華分神的瞬間，一隻利箭早已瞄準了她的心臟。待疾馳而出的飛羽箭出現在黎昭華視野內，幾乎已經來不及閃躲。
一瞬間黎昭華閉了眼，等待著命運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