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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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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文是母親張氏一手帶大的。

母親節儉,大到徐文一年所交給夫子的束脩,小到今日徐文所吃的飯食買菜花了幾文,母親都要細細在心裡算過一遍,再說給徐文聽。

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好像重達千斤,鎖住了徐文稚嫩的心。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也逐漸變成了和母親一樣的人,明明花銷完全可以負擔,可每次給銀子時他心下總要經過一番天人交戰。

徐文的心底好像多一個隱隱綽綽的聲音,似乎隨時隨地都會便會蹦出來問他徐文一句:這筆銀子真的非花不可嗎?會不會太貴了?

八歲的徐文在放學路上看見了一個鴨子泥偶,不由自主便泥偶被那活靈活現的生動表情吸引了目光。他忽而止住了腳步。

牽著自己的母親很快便察覺了孩子渴望的目光,她沒有猶豫,當即便牽著徐文走向了賣泥偶的小攤。

“五文!不能再少了。”賣泥偶的小販伸出五個手指頭,在張氏母子眼前晃了晃。

張氏像是把小販的話當作了耳旁風,她不慌不忙地將鴨子狀的泥偶放下,便欲拉著徐文轉身就走。

徐文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目光幾乎捨不得從泥偶身上移開。他沒有哭鬨,隻是下意識拽了拽母親的衣角,彷彿是無聲的請求,求母親開恩。年少的他並不知道這不過是成年人講價的一種手段,單純的以為就此和心愛之物無緣。

“娘,我有五文,我用自己的錢買好不好?”徐文不肯輕易罷休,他鼓起勇氣擡頭望向母親,試圖用自己攢下的零用來兌換一個心愛的玩偶。

“娘平日裡怎麼教你的?你的錢哪來的?!還不是我給你的!你有錢了,就可以不把錢當錢亂花是吧?”張氏驟然提高了音量,周圍隱約透來幾道犀利的目光,如刀一般紮在自己身上。他的臉驟然通紅,怕被母親識破又引來怪罪,徐文立馬低下了頭,又變回了在母親麵前唯唯諾諾的那個孩子模樣。

她輕輕歎了聲氣,強勢地掰開了徐文的手,握於手中。徐文錯誤地以為這是母親拒絕的訊號,隻哀怨地低了頭,沉默不語。

這是在下達無聲的最後通牒。

攤主眼神一閃,知道遇到了精明的對手。他迅速掂量了一下——三文錢雖薄利,卻也好過這單生意白白溜走。

“成成成!看您是個誠心人,三文錢就三文錢!今日開個張,結個善緣!”他手腳利落地用草紙將那鴨子泥偶包好,遞給了徐文。

徐文原本灰了的心,忽而一下又被點燃。直到那一尊小小的泥偶被抱在懷中,徐文仍有些不真實的恍惚。不知怎的,這一刻他忽而沒有了原先預想中得到的開心,隨手擺弄了幾下便失了興趣。

或許是母親總愛唸叨今日的菜價如何,相較前幾天又漲了多少,徐文小小年紀便能同母親一般打得一手好算盤,算得一手好帳。

他出生官宦世家,每月都有固定的零用錢可拿。徐文不再像往常一般一拿到銀錢便跑到賣糖人的攤前來兩串解饞。在又一個下學路過集市的尋常午後,徐文握著那枚裝了銀錢小小的荷包反複在手裡掂量了幾下,終於還是嚥了咽口水,選擇揣著荷包回家。

原來幾文錢就可以買到他的開心,相比之下,他忽而覺得開心來得有些廉價,不如銅錢一般來的實在。有了錢,他便有了底氣,以後想要什麼他都能自己買。於是徐文決定攢錢。

後來徐文的錢越攢越多,多到他自己需要單開一個賬本用於記錄。這等小時對徐文來說做起來得心應手,那時年少的他或許尚未意識到,自己對攢錢的迷戀有些不同尋常。

不過這並未影響徐文數十年如一日的勤奮,他果然不負眾望,一路從郎官做到了郡守,堪稱高歌猛進。在所有族人都對徐文讚不絕口的時候,徐文卻沒能從父母親那收獲零一星半點的肯定。

許是前半太過掙紮辛苦,做了郡守的徐文反而失去了從政前的那一腔熱血。

徐文同大部分人一般,到了某個年紀便娶妻生子,官場上也依舊謹慎,例行公事。他原以為這輩子會一直這麼平淡下去,直到那位中央的姊兄找上了自己,將他的生活掀起驚濤駭浪。

“事成之後,給你這個數。”那個人的手掌一開一合,無端叫徐文的心下有些發癢。某種隱秘的**似乎在徐文的心中熊熊燃燒,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麻木的心又活過來了。

徐文從前從未動過這般念頭,可有些事情越是壓抑,便越難抗拒。一想到數不清的金銀會源源不斷地落進自己的口袋,徐文下意識嚥了咽口水,顫抖著雙手拭去額間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興奮而流下的汗水。

“大司農那邊我會負責打點,你不必費心。到時候你隻需要找幾個可靠的商販,負責把朝廷調撥來的糧食出手,咱們這事,便算成了。”

踏上這條路之前的往昔種種,如今依然曆曆在目。徐文一手握著燈台,一手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他像從前所渡過的無數個尋常日夜一般,輕車熟路地出了書房,擡腳向院東的臥房走來。

一片月色朦朧之中,隻依稀看得見建築的剪影。臥房內沒有點燈,徐夫人應是睡下了。

行至門口,徐文輕輕吹滅了手邊的燭火。儘管臥房內漆黑一片,卻絲毫不影響徐文的行動。他駕輕就熟地提腳邁過門檻,繞過窗邊陳設著成套的黃花梨木桌椅,窸窸窣窣間褪去了衣裳,於榻側外沿躺下。

伴著身側夫人傳來的陣陣細微均勻呼吸聲中,徐文很快便沉沉閉上了眼。

翌日,天光乍亮,幾縷日光自竹簾細小的縫隙間斜斜灑入,於客廬窗前的案幾投下一片斑駁。

丹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擡眼打量窗外的風光。一入了秋,天地好像陷入了沉眠,蕭索纏綿的氣息似乎無孔不入,連帶著人也沒什麼精神。

從前在秋華閣的時時刻刻,全由不得丹娘。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丹娘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眼下忽然這般悠閒自在,倒叫丹娘有些茫然無措。

為護丹娘周全,黎昭華特意將丹娘安置於此,還分了幾個人暗中照護,要說唯一的美中不足,恐怕便是不能四處走動。

看膩了四四方方的天,丹娘踱步至書架前,隨手拾起一本竹簡。怕丹娘乏悶,屋內不僅備下了不少解乏的書籍,更有筆墨紙硯,時下流行的六博棋等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她隨手開啟了一本詩集,指尖隨著目光輕輕滑過竹簡。須臾一瞬,她腹中的孩子輕輕一動,像一尾靈巧的魚兒在溫暖的春水裡打了個挺。

初為人母,丹娘頭次有這般新奇的體驗,她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有個新生畝在自己身體內孕育,整個人竟怔住了。

丹娘忽而意識到,她腹中的孩子還沒有名字。此時窗外恰巧吹進一陣微風,與心下真實的觸感奇妙地融合,一個強烈的念頭毫無征兆地擊中了她——她要給還未麵世的孩子取一個名字。

她輕輕放下書,手不自覺地撫上隆起的腹部,感受著那份鮮活的生命力。丹娘目光飄向窗外,望向高遠得沒有一絲雲彩的青天。她的目光彷彿能穿層巒疊嶂的青山和高牆,看到遠在千裡外無垠的山野與奔騰不息的河流。

“你呀,”她不自覺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笑意,“定是個不願被關在籠中的小家夥。”

不論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丹娘都會拚儘全力去愛護。這個孩子會帶著丹孃的期待和愛誕生於世界,名字便會承載著丹娘對孩子美好未來的祝願伴著孩子一同長大。

一個名字在她心中自然而然浮現,如同種子破土而出——

就叫懷舟吧。

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係之舟。丹娘不指望孩子將來能大富大貴,或是出人頭地,隻要孩子能平平安安降臨到自己身邊,便是自己的福。

許是心血來潮,丹娘自架上取下塊規整的烏色墨塊,一手握墨,一手緩緩於硯台中摻水。她力道不輕不重,握著墨塊緩慢在硯台中來回打圈。墨與水交融的瞬間,一股幽幽的墨香在房內鋪陳開內,縈繞在她的鼻尖。

墨成,丹娘擱置下墨塊,信手拈起一支狼毫筆。筆鋒探入濃墨,雪白的筆尖被墨色悉數浸染,她行雲流水地懸腕,落筆,空蕩蕩的竹簡上落下遒勁有力的二字——懷舟。

筆尖與紙麵摩擦出極細微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食桑葉。從前秋華閣的師傅手把手教自己提筆運筆的往昔,如今還曆曆在目。丹娘像是將自己的身心全都托付於手中的筆,筆下的每一個轉折,每一個頓挫,都帶著她心緒的流動。

這一刻,世間紛擾彷彿都被隔絕在外,唯有筆下的方寸世界,在墨香中緩緩鋪陳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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