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27 章
盛夏時節,熱辣的日光炙烤大地,連雲霞也一並蒸騰得不見蹤影。街上行人往來如織,摩肩接踵之際,道路兩旁商鋪之叫賣聲不絕於耳。
幾縷絲綢般的金光斜斜灑下,於雕花窗欞上投下幾塊斑駁。一窗之隔,將街外的喧囂同雅間內的靜謐分割開來,桌上一壺熱茶氤氳出幾縷茶香。
桌上零星擺了幾盤精緻的點心,長寧略嘗一口,便將麵前這盤珍珠百花糕往黎昭華麵前推了推:“昭華,你嘗嘗。”
黎昭華從樓下街景中收回目光,就著杯中的茶水品了品珍珠百花糕。這糕外麵的糕衣以糯米粉製成,中間的瓤則是茉莉玫瑰打成的花泥,興許還摻了些槐花蜜。
隻是這糕點外皮酥而不脆,若是不就著茶單吃糕點,則過於甜膩。不待細細品來,黎昭華的眉頭幾乎蹙到一塊,不禁向對麵的長寧投去疑惑的眼神。
長寧噗嗤一笑,臉上綻開一朵奸計得逞後狡黠的笑顏:“我可沒說好吃啊,我隻是讓你嘗嘗。”
前些日子襄南王府已登門將婚書聘禮等物悉數退還,長寧同韓意的婚事終於正式落下句點。了結一樁心事,長寧身子也好了不少,方纔在襄南王妃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出來走走。
黎昭華輕輕搖頭,唇角浮起一個笑容,擡手又為自己添上一杯熱茶。
“這幾日可把我悶壞了。你不知道,這幾日我娘給我遞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畫像。我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略略看了幾張便分不清誰是誰了,好沒意思。”長寧捧起茶杯,嗬氣如蘭,杯內山青色的茶湯蕩漾出一圈圈波紋,轉瞬又歸於平靜。
黎昭化握著茶杯,望著麵前的長寧又恢複了從前愛笑愛鬨的鮮活樣子,心中的擔憂登時消散了大半: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不如細細講來,興許我能替你抓來。”
見好友故意打趣自己,長寧白了對方一眼:“抱歉,小女子現已斷絕情愛,任誰來了都沒轍。”長寧的眼神飄落至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忽而萌生了一個奇異的念頭:“昭華,你有沒有想過,將來的路怎麼走?”
黎昭華垂了眼眸,慢悠悠呷了口茶,對上了長寧清澈的眸:“說來好笑,我年少時腦內忽而靈光一閃,想找座無人居住的青山修葺一座小院。院裡種滿花花草草,春日聽風品茗,冬日便於廊下觀梅賞雪,好不瀟灑自在。”
長寧低頭,略略將黎昭華話中所描繪的畫麵思索一番:“聽起來像是要做避世的隱士。若後院再種上些芭蕉和修竹,那便更好了。下雨時屋內燭影搖曳,屋外雨打芭蕉,若有一雙丹青妙手,不知能就此良辰美景作出多少絕世佳作來。”
黎昭華輕笑一聲,將話題拋回給了長寧:“那麼長寧你呢?既是決定不嫁作他人為婦,未來長日漫漫,你想做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長寧心坎上去了。前些日子臥病在床,長寧盯著床前被清風拂起飄搖的床幔,心思也飄了許遠。
以後可怎麼好呢?
“昭華,你可記得兒時你我愛玩那些布偶?”
黎昭華點點頭,那時長寧最愛的便是打扮手中的木偶。彆的孩子或許隻是交換彼此的木偶衣服,可長寧並不過癮,甚至拿剪子親手裁了自己平日的衣服,剪下後後又自己縫縫補補,變成了穿在木偶身上的小衣。
待襄南王妃發現那幾件被剪的破碎不堪的衣服時,長寧差點捱了一頓痛打。
“前些日子我同我娘說好了,為我請位製衣師傅來教我如何量體製衣,”重拾少年意趣,長寧自然是開心的,“不過條件便是我娘不許再給我推人了,萬幸,我娘允了。”
剛結束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長寧還需要一段時間去走出陰霾。長日漫漫,她總得做些什麼方纔能填滿心下的空白。
黎昭華點頭,她打心眼裡為長寧開心。
忽而街上傳來一陣騷動,三三兩兩的行人紛紛駐足,回首望去。其中怕事的連忙牽緊了身旁的稚兒,步履匆匆打一旁經過。黎昭華同長寧不禁向街角望去,卻沒瞧見什麼。
按不住好奇,長寧不禁喚來店裡訊息最為靈通的跑堂打探訊息。
“喲,二位客官不知道吧。西市那邊有個藥鋪被人砸了。這還不算奇的呢,更奇的是砸了藥鋪的那群罪魁禍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自街上走過呢。”小二借著招攬客人的由頭在門口看了許久,其中來龍去脈他最清楚。
“天子腳下,竟也這般囂張。”長寧搖頭咂舌,明顯是為被砸的藥鋪不平,黎昭華心下一沉,有了不好的猜測。
她依稀記得,這附近有個出了名的藥市,蘇嫣的藥鋪似乎也開在附近…
“長寧,我有事先行一步,咱們下次再聚。”
黎昭華拋下一句便匆匆趕去,順著人流很快便尋到了那個被砸到藥鋪。
放眼看去,各式藥材伴著藥櫃被打翻的抽屜於地上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其中不乏諸如人參藏紅花等珍貴的藥材。幾顆天麻在爭執中被甩至門外,被前來看熱鬨的人群的踩得幾乎不辨原形。
黎昭華穿過紛擾的人群擠到了鋪中,終於瞧見了埋頭收拾一地狼藉的蘇嫣和安陽。
“諸位都散了吧,沒什麼可看的。”如玉適時驅散了在門口不肯散去的圍觀群眾,小小鋪內終於又恢複了往日的靜謐。
“阿嫣,你沒事吧?”黎昭華俯身,卻不想對上了一雙幾近朦朧的淚眼。
“我人沒事…隻是可惜了這些藥材。”蘇嫣的嗓音澀得厲害,甚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
“那些砸了鋪子的人你可認識?”
蘇耀搖了搖頭,深呼吸幾口方纔平定下心緒:
“我同那夥砸了鋪子的人素昧平生,實在不知如何得罪了他們。他們一進來先是問我有沒有什麼上好的人參,我以為是客人便拿出存貨一一給他們看了。沒曾想他們突然發作,一下便把我這店毀了大半。”
蘇嫣長歎一聲,睫毛也沾了些濕潤:“一開始安陽見他們動手,便要阻攔。可我瞧著他們下手那狠勁,恐怕人也是照打不誤。我怕安陽同他們起衝突,便眼睜睜看他們糟蹋我的藥材。藥材沒了可以再買,可人若是沒了…”
瞧著這一地狼藉,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阿嫣,你可曾報官?”歎息之餘,黎昭華冷靜下來,試圖厘清細枝末節。
蘇嫣點頭,語氣裡卻是藏不住的沮喪:“先前亭長來過,可來時那夥人早已走遠。我隱約聽門口的人群議論提起,那夥人似乎是濟北王府的人。若真是王府的人,不僅我們得罪不起,恐怕也無人敢拿。”
黎昭華訝然,不曾想濟北王府竟也會牽涉其中。沉思片刻,她當即握住了蘇嫣的手:
“阿嫣,不用擔心,事情到這並不算了結。”黎昭華語氣堅定,旋即吩咐下去,命人暗訪那夥人的底細。
是夜,天空飄落幾絲細雨,驅走盛夏幾分暑熱。
朦朧月色之下,蘇家小院內的灶台火光跳躍,一明一滅間映亮安陽堅毅的臉。今日他和蘇嫣忙著收拾藥鋪留下的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蘇嫣更是幾乎一天水米未進。
“咚咚。”安陽輕輕叩響了蘇嫣的房門。
蒙在被窩中的蘇嫣翻了個身,即便不問她也能根據力度和節奏判斷叩門的是何人:
“進。”
得了允諾,安陽捧著那隻燙碗推門而入:“嫣兒,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喝的豆腐羹。”安陽匆匆將碗一放,被燙得發紅的兩手立馬摸上了自己的耳垂。
安陽立在牆邊兩手摸耳的樣子,像極了被訓話的頑童,原是鬱鬱寡歡的蘇嫣忽而被安陽率真的舉動逗得莞爾一笑,堆積在心間的陰霾近乎一掃而空。
“傻子,”蘇嫣嘴上嗔怪,手卻誠實地刓起一勺豆腐羹,遞至安陽嘴邊,“小心燙。”
安陽見蘇嫣笑了,臉上也綻開一朵笑顏:
“我怕你怪我,怪我沒用。”
蘇嫣頓手,佯裝生氣狠狠捏了下安陽的耳朵:“我怎會怪你?此事和你又沒有乾係。難不成我在你心裡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嗎?”
安陽一下慌了神,連忙磕磕絆絆地解釋:“不是的,嫣兒,隻是我…我
…”
對上蘇嫣清澈的眼眸,安陽更是心慌意亂,不知如何辯白。他正欲發誓表白,卻沒曾想被蘇嫣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可我的意思是,你不許再胡亂攬責,”蘇嫣的語氣堅定而不容置疑,月光下的她更顯堅強,“不是你的錯,你便不能胡亂責怪自己無能。遇事時你能同我一起麵對,又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這便是你我的福。”
蘇嫣這幾句話如羽毛輕掃過心尖,一陣幸福的暖流迅速向安陽襲來。蘇嫣的愛如暖風一般和煦溫柔,輕易便將他整個人托住,叫他如沐春風。
“不論如何,我們一起麵對。”安陽緊握住對方的手,忽而多了幾分麵對未知喝明天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