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26 章
蟬鳴斷斷續續響起，無端為盛夏添了幾分燥意。
藥鋪小小一方天地內鴉雀無聲。安陽照常做些晾曬搬運藥材的重活，於藥鋪和庫房間來回往返。
百無聊賴之際，蘇嫣的目光順著指尖流連於麵前攤開的醫書，細細的字跡卻彷彿跟著蟬鳴的節奏上下跳躍，叫蘇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鋪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更襯得藥鋪內門庭冷清。蘇嫣輕歎一聲，搖頭將腦中煩憂甩去。
“蘇掌櫃！”
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之聲伴著腳步響起，蘇嫣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蘇掌櫃，近來可好啊？”
來人是隔壁藥堂的劉掌櫃，這些日子他見蘇嫣初來乍到，裡裡外外幫著蘇嫣搭了不少手。眼下剛過晌午，難得清閒的劉掌櫃順路便來看看。
原以為好不容易來了筆生意，卻不想還是老熟人劉掌櫃。蘇嫣心頭剛浮上的一點雀躍轉瞬一掃而空去，卻還是強打精神接過話茬：
“劉掌櫃快請坐。”蘇嫣忙斟上一杯熱茶，“我這邊不溫不火，還是老樣子。倒是有勞劉掌櫃掛心了。”
劉掌櫃捧起熱茶，四下打量這一方小小的藥鋪，良久才咂舌出聲：“蘇掌櫃，我看你這招牌做得不夠顯眼。最好是再做一麵印著藥材的幌子掛於門前，風一吹路人略一打眼便能看見。”
劉掌櫃不吝嗇指教，蘇嫣心下感激，當即便連連應是：“哎！多謝劉掌櫃指點。敢問劉掌櫃可有做幌子的熟識？”
劉掌櫃連連搖頭，拱了拱手：“蘇掌櫃客氣了。這做生意嘛，急不得一時，細水長流方能走得長遠。說起幌子，東街街角便有個專做幌子和招牌的老店，蘇掌櫃若是有意，晚些可親自去看看。”
蘇嫣不禁投去感激的目光，若非有對方指點，她自己還不知要摸索到何時：
“多謝劉掌櫃，劉掌櫃不吝嗇指教，不知如何感謝是好…”
許是沒被這般直白地稱讚過，劉掌櫃臉上竟多了幾分不自然：“不過舉手之勞，蘇掌櫃不必掛懷。若說能有什麼能表示感謝…”
他躊躇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將訴求宣之於口：“城北有家醉香樓，他家的點心堪稱一絕。不知蘇掌櫃可否賞臉？”
蘇嫣訝然。這些日子劉掌櫃待她格外熱情，她原以為是劉掌櫃是副熱心腸，看在鄰裡麵子上方纔多加關照。蘇嫣下意識便擡眼去瞧安陽，卻不想安陽立於藥櫃麵前，正背對蘇嫣整理剛收進來的藥材，一時間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蘇嫣抿唇，想了半晌還是推脫了：“抱歉劉掌櫃，這幾日還有幾位送藥材的供貨上門，送來的藥材我得親自過目。改日我必親自登門致謝，還望劉掌櫃海涵。”
劉掌櫃像是早有預料，倒也不強人所難：“無礙。若有緣分，咱們下次再聚便是。”
待送走劉掌櫃，剛才還一言不發的安陽忽然換了副臉色，當即便攔下了門後的蘇嫣，直白地剖明心事：
“阿嫣，我想知道，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安陽迫不及待地想從蘇嫣那裡獲得一個答案。
這幾日劉掌櫃的熱心殷勤安陽都看在眼裡。他原以為作為親人一般的存在便能永遠陪伴在蘇嫣身邊，可劉掌櫃的存在忽然讓他察覺，原來他不止想做蘇嫣名義上的親人。
安陽還想做蘇嫣的夫君。
對上安陽直白而灼熱的目光，蘇嫣下意識有些臉熱。麵前的安陽似乎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兒時玩伴。
“我…”蘇嫣許久沒這般直白向他人坦誠心意，一時有些羞赧。不知打什麼時候起，安陽早已在她心中占據一片角落，即使數年未見，也不曾讓他在蘇嫣心中的地位有所改變。
“我心悅於你！”
蘇嫣鼓足勇氣，終於一鼓作氣將自己壓抑心間多年的感情傾瀉而出。蘇嫣眼裡的安陽，既不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也不是母親於於春風半路撿來的兒子。她眼裡的安陽，是現在站在
她麵前的安陽。
安陽心內已預想了千百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料到蘇嫣亦對自己有情。巨大的幸福感後，害怕幸福轉瞬而去的恐懼接踵而至，席捲了全身。安陽突然有不知所措，話語間磕磕絆絆：
“阿嫣，我很開心。可是我不過一介布衣，如何配得上你…”安陽太過膽小，麵對觸手可及的幸福，下意識竟然想要後退一步。
“安陽哥，你已經給過我最寶貴的東西了，”蘇嫣對上安陽的眼神，話語間是毋庸置疑的肯定，“父親病重那年，是你站出來向我們伸出了援手，即便代價是你從此失去自由。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心意嗎？”
話末，蘇嫣甚至有些哽咽。這些話她藏在心裡太久太久，她忽然有些慶幸，能藉此機會將自己的心緒挑明。
蘇嫣自然而然牽上了對方骨節分明的大手，安陽隻出神一瞬，瞬間晃了心神。反應過來的他立馬握緊了手中那團溫熱，作十指相扣。
“娘！看我給你帶回了什麼！”蘇嫣迫不及待要將這個好訊息同母親一起分享，她驀然牽住安陽的手，匆匆便往後院於春風的方向來。蘇嫣倒是泰然自若，可一旁的安陽卻早紅透了耳根：
“於…於阿孃…若是不同意…這會不會太快了…？”安陽糾結了幾番稱謂，聲音也音越來越小。
蘇嫣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話語間不禁帶了幾分嗔怪：“你以為個個都跟你一樣不開竅？阿孃早便知道我對你的心意。隻是怕你臉皮薄，沒點破罷了。”
安陽古銅色的臉頰瞬間飛滿了紅雲，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突如其來的幸福感淹沒了全身，他每一步都如踩在雲裡一般夢幻，任由蘇嫣牽著他到了於春風跟前。
濟北王府內，一群身著青衣的仆從小心翼翼擡著幾隻雕花楠木箱子，一步一步往濟北王麵前挪。
待侍從輕手輕腳將其放下，已然汗流浹背。
“啟稟王爺，這是張大人特命人送來的愛物，名為博山爐。”
麵前這樽爐通身用青銅所製，奇便奇在爐身繁複的花紋。這花紋乃是在鑄造好的青銅器上刻出溝槽，再嵌入金絲銀絲打磨平整，方纔有這交相輝映，互相映襯的瑰麗色彩。
再看爐蓋，並不似尋常爐蓋一般為平整的圓蓋，它通身起伏不定，猶如積聚的山巒，若是焚上香，屆時時煙氣繚繞，更襯得爐蓋上的幾座山峰仙氣飄飄，宛如仙境。
濟北王不過略看一眼，便連口稱讚：“好爐，好爐。不愧是博山爐。”
另一隻箱裡，則全是文房四寶一類的物件。濟北王不待管事一一稟報完畢，便隨意吩咐道：“嗯，都不錯，都送到二公子房內吧。”
裴長川恰好前來請安，卻沒想正好撞上了這一幕。瞧見裴長川的一刹，濟北王明顯麵上明顯多了幾分尷尬。
“長川來了，快賜座。”
濟北王彷彿看到裴長川這一刻才猛然想起，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孩子。琴棋書畫，裴長川打小便樣樣精通，沒怎麼讓濟北王在學業一事上為他費心。時日一長，濟北王彷彿也習慣了對裴長川的忽視，加之新娶的夫人又為他誕下一子，濟北王更是無力分身。
“長川，今日張大人差人送了許多東西過來。為父記得你寫得一手好字，其中有幾隻紫毫筆極好，待會便給你送過去。”
裴長川莞爾一笑，低頭應是，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謙謙君子模樣。他麵上越是恭順，便越能麻痹對方。
那些父親送過來的東西，裴長川看都沒看一眼，轉頭便扔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日頭還未徹底落下，西市依舊人聲鼎沸。
做奴仆生意的人伢子擡著頭張望了半晌，急切在往來人群中尋找一個可讓他脫手貨源的富貴買家。
人牙子快步湊上前，半躬著身子，臉上堆起謙卑又熱絡的笑：
“這位爺，您留步！瞧您這氣度，府上定是缺使喚的人手吧？小人這兒剛到了一批‘好貨’，都是從南邊來的，手腳麻利又性子溫順，最是懂事。您要不要移步瞧瞧？就在前頭巷子裡，乾淨又便宜，包您滿意！”
麵前這位公子氣度不凡，人伢子略略一看，便打定了主意，上前推銷一番。
“哦？”這位公子顯然是有些興趣，當即便止了腳步，壓低了聲音，“我家主人乃朝廷重臣，又極為念舊，想找幾位熟人，不知兄台可有門路？”
人伢子眨了眨眼，豈有送上門的生意不做的道理，當即便接了話頭：“不知爺想找哪家的舊仆？煩請爺明白告訴。”他當即附耳過去，聽完“禦史大夫四字，”卻連連擺手：
“爺，禦史大夫出事以後，顏家便垮了。那些家仆早已被遣散，連我也沒聽說過他們什麼訊息。顏家人丁稀薄，聽聞那顏夫人在出事前幾年便改嫁了，要不然也得跟著倒大黴…”
聽聞此處，麵前的玉麵公子瞬間變了臉色。他當即往人伢子手中塞了一錠銀子，打探起了顏夫人的下落。
人伢子笑嗬嗬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心下暗自竊喜竟賺了筆大買賣。他抓起袖子便將銀錠擦了幾下，方纔將顏夫人改嫁何人，嫁到何處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