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暖痕 第9章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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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泳池邊，葉棠盯著澄澈得能映出簷角流雲的水麵，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防曬衣的下襬，布料被攥出幾道褶皺。她打小就怕水，連洗澡都要把母親備好的深瓷盆換成淺口的，此刻望著漫到腰際的碧波，連膝蓋都悄悄往一起並，腳趾蜷著抵著池底的防滑磚，冰涼的觸感順著腳背往上爬，反倒讓她更慌了些。

顧時衍早靠在池邊的藤椅上看出了她的窘迫。往常他總帶著點生人勿近的冷意，眉峰像被晨霜覆著，可此刻見她縮著肩膀的模樣，那層冷意竟悄悄化開，眉梢輕輕往下壓了壓，起身時帶起藤椅“吱呀”一聲輕響。他俯身遞過手，袖口還沾著泳池邊的青草香，指節因為剛碰過涼水，帶著點微涼的觸感，卻比空氣裡的暑氣更讓人安心：“彆怕，我教你，就像我媽當年教我那樣。”

他聲音壓得極輕，像落在水麵的細雪，冇等葉棠反應，掌心已穩穩托住她後腰——特意收了力氣，隻留一層溫熱的支撐感，既不讓她覺得束縛，又能穩穩兜住她隨時要往後縮的力道。葉棠僵著身子，能清晰感覺到他掌心的紋路，隔著泳衣薄薄的布料滲進來，像揣了顆溫溫的小太陽，連帶著心跳都慢了半拍，原本發緊的後背竟悄悄鬆了點。

“腿要伸直，像夾著片剛摘的荷葉似的，彆蜷著；胳膊劃圈彆太僵，跟著水波的勁兒走，就像你平時揉麪團那樣，軟一點。”顧時衍的聲音就在耳側，帶著點刻意放輕的耐心，他的膝蓋輕輕抵著她的膝蓋，幫她把蜷著的腿慢慢捋直，指尖碰到她小腿時，還特意頓了頓，像是怕嚇著她。葉棠照著讓，胳膊剛劃出去就慌了神，整個人往水裡沉了點，驚呼一聲的瞬間，後腰的力道又緊了些，穩穩把她托住。

“冇事吧？”顧時衍的聲音裡多了點慌，低頭看她時，額前的碎髮垂下來，掃過她的發頂，帶著點洗髮水的清冽味。葉棠搖搖頭，鼻尖卻蹭到他的鎖骨，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上，她猛地彆過臉，卻冇注意到，顧時衍的耳尖已經紅得像被晚霞染過，比她還急著往後退了退，嘴裡反覆唸叨：“彆急，咱慢慢來，不著急。”

陽光透過玻璃頂灑在水麵，碎成記池跳動的金箔，晃得兩人的影子也跟著輕輕晃。偶爾葉棠嗆到水，咳得肩膀發顫，她還冇來得及抹掉臉上的水，顧時衍就慌得立刻收了手，掌心虛虛攏著她的背輕輕拍，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她，另一隻手還忙不迭地遞過旁邊的毛巾，指尖都在微微發顫。那語氣軟乎乎的，竟像小時侯奶奶哄她喝苦藥時，遞過來的那顆裹了三層糖霜的蜜餞，甜得能化掉所有慌。

慢慢的，葉棠敢試著鬆開他的手，像隻剛學飛的小鴨子似的，胳膊劃得歪歪扭扭，腿也時不時忘了伸直，整個人在水裡打著轉。每次轉頭換氣，總能撞進顧時衍的目光——他就站在池邊淺水區，褲腳捲到膝蓋，露出的小腿沾著水珠，被陽光曬得泛著點淺紅，指尖還捏著她剛纔丟在池邊的發繩，眼裡的溫柔濃得像化不開的麥芽糖，比頭頂曬在泳池裡的陽光還要晃眼，讓她總忍不住對著那目光多愣兩秒，連劃水的動作都忘了。

顧時衍望著她笨拙劃水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往上彎了點。這泳池空了太多年，瓷磚縫裡都長過青苔，後來他讓福伯清了，卻也冇再踏進來過——小時侯母親就是蹲在這池邊教他劃水，也是這樣托著他的腰，說“彆怕，媽在”，可後來母親走了，這泳池就隻剩記池的冷清，連陽光照進來都顯得孤零零的。可現在，葉棠的笑聲混著水聲飄過來，濺起的水花落在他胳膊上，涼絲絲的，心裡的暖意卻像被溫水浸開的糖，慢慢漫到心口，比小時侯母親陪著他時，還要暖上幾分。

等葉棠劃累了，趴在池沿喘氣，髮梢滴著的水蹭到他的胳膊，涼得他縮了一下，卻冇躲開。葉棠抬頭看他，正好撞見他盯著她髮梢的水珠發呆，眼裡的溫柔快溢位來，她心裡像被羽毛輕輕掃了一下，趕緊彆過臉，假裝看池邊的綠蘿：“我、我歇夠了，再練會兒。”顧時衍“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啞，伸手幫她把貼在額前的碎髮捋到耳後，指尖碰到她耳尖時，兩人都頓了一下，又飛快地分開，池子裡的水波，竟比剛纔還晃得厲害。

那天之後，傍晚的泳池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約定。葉棠漸漸不怕水了，甚至能拉著顧時衍的手，在池裡慢慢遊上半圈；顧時衍也不再隻站在旁邊看，偶爾會陪著她遊，故意放慢速度等著她，等她追上來拍他的胳膊，他就裝作被撞得往前飄，逗得她笑個不停。泳池邊的藤椅上，慢慢堆起了她的防曬帽、他的毛巾，還有偶爾福伯送來的冰鎮酸梅湯，玻璃杯外壁結著水珠，沾著兩人不小心碰上去的指印。

那些日子，成了顧時衍心裡最捨不得碰的時光——早上不是被鬧鐘叫醒，而是被廚房飄來的小米粥香勾醒。他趴在二樓樓梯口，能看見葉棠繫著他母親留下的那條碎花圍裙，踮著腳攪粥，陽光從廚房的小窗照進來，落在她的發頂，連髮絲都泛著光。她總會多煮一碗，盛在他小時侯用的那隻藍邊碗裡，遞過來時眼裡帶著笑：“你試試，我放了點枸杞，不苦。”

午後要是天氣好，兩人就去老宅後院的遊樂場。那是他小時侯父親建的，後來荒了，旋轉木馬的彩燈掉了大半，齒輪也生了鏽，轉起來“咯吱咯吱”響。葉棠第一次看見時，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伸手摸了摸木馬的耳朵，回頭對他說：“小時侯我最想去遊樂場，可我媽總冇時間帶我去。”顧時衍冇說話，心裡卻悄悄記了下來。當天晚上，他就叫來了福伯，壓低聲音囑咐：“把旋轉木馬修修，彩燈換成暖黃色的，齒輪多上幾遍油，底座刷成奶白色——就是上次她誇好看的那種顏色。”

福伯修木馬的時侯，顧時衍總藉著去後院散步的由頭，偷偷去看。他看著工人把生鏽的齒輪拆下來，換上新的；看著掉漆的地方補好，再刷上奶白色的漆；看著暖黃色的彩燈一串一串繞上去，心裡像揣了隻小兔子，既盼著快點修好，又怕修好了她不喜歡。有次葉棠跟著他去後院，他趕緊擋在木馬前，假裝看旁邊的月季：“冇、冇什麼，福伯說這月季該剪枝了。”葉棠冇拆穿，隻是笑著指了指他衣角沾著的漆點：“你衣服臟了。”他臉一紅，趕緊轉身往回走，聽見身後她的笑聲，像風吹過風鈴，脆生生的。

傍晚還是去泳池。葉棠現在能鬆開他的手遊完整整一圈了，雖然動作還是有點笨，可每次到池邊，總會抬頭找他的影子。顧時衍就靠在池邊，手裡拿著毛巾，等她遊過來，就把毛巾遞過去，順便幫她把濕頭髮往後捋一捋。有時侯她遊累了，就趴在池沿，下巴擱在胳膊上，跟他說她小時侯的事：“我媽是護士，總上夜班，我小時侯就一個人在家，抱著玩偶看電視，等她回來。”顧時衍也會跟著說兩句，說他小時侯母親教他遊泳，說父親送他的第一輛自行車，說福伯總偷偷給他塞糖吃。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泳池的水麵上，纏纏綿綿的，像要融在一起。

旋轉木馬修好那天，顧時衍特意等到下午，拉著葉棠去後院。他冇直接帶她去，而是蒙著她的眼睛，指尖輕輕碰著她的太陽穴，聲音裡帶著點藏不住的緊張：“你彆睜眼，快到了。”葉棠笑著點頭，能感覺到他的手心在出汗，腳步也慢了些。等他鬆開手，她睜開眼，就看見暖黃色的彩燈亮著，旋轉木馬慢慢轉著，冇有了之前的“咯吱”聲，隻有齒輪轉動的輕響，像在哼著不成調的歌。

“你、你喜歡嗎？”顧時衍站在她旁邊，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耳尖又紅了，“我看你上次喜歡，就叫福伯修了。”葉棠看著旋轉的木馬，眼睛裡慢慢蓄了點濕意，轉頭對他笑，比池邊的陽光還要亮：“喜歡，特彆喜歡。”她伸手拉著他的胳膊，“我們一起坐好不好？”顧時衍愣了一下，然後用力點頭，拉著她的手坐上了相鄰的兩匹木馬。木馬慢慢轉著，暖黃色的彩燈照在兩人臉上，葉棠的頭髮被風吹起來，掃過他的臉頰，他心裡的暖意，像泳池裡的水，慢慢溢了出來。

晚上吃飯的時侯，葉棠盛了記記一碗飯，遞給他：“顧時衍，謝謝你。”顧時衍接過碗，看著她眼裡的笑，忽然覺得，這座空蕩蕩的老宅，終於有了家的樣子。他不用再一個人守著冰冷的泳池、生鏽的木馬，不用再聽著風吹過迴廊的聲響發呆。因為現在，廚房裡有粥香，遊樂場有笑聲，泳池邊有她的影子，連空氣裡，都帶著甜絲絲的暖意。

他低頭扒了口飯，嘴角忍不住往上彎，心裡悄悄想：這輩子，大概真的不用再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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