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九界圖 第6章 潛影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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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在雲間悄然褪去，天燭宗考覈之地餘溫未散。牧雲蒼拾階而下，身後是被夜色吞冇的琅硯台。右臂尚殘留著前一刻的符力餘波，手心微微發燙，沈清盈的身影還立在台階側。風起時微發浮動，她目光冷靜，唇卻無聲微翹。
“牧雲蒼，這符籙你先收好。”沈清盈低聲遞來一枚淡藍靈符，符麵上天然卷紋幽幽亮起，卻被她指尖輕輕摁滅，彷彿不願讓旁人窺見。
牧雲蒼一愣，指尖與符紙觸碰刹那，掌心不自覺一緊。他不知道這是沈清盈出於責任，還是多了一絲人情，但隻將符籙鄭重納入袖內。
沈清盈眼中波光漸暗，彷彿在衡量什麼，終是丟下一句：“仙門登記後，你們可前往內城。我……還有宗門事務，要提前歸隊。”話音未落，她已轉身隨宗門執事遠去，隻於夜色深處回望一眼，那一眼裡的寒意和關切交雜，牧雲蒼心頭微動。
餘峰野並未在意這些細微情緒，而是扯了牧雲蒼一把：“走啊，弟兄，仙都那麼大，咱們少見多怪，彆讓老傢夥們看笑話。”他咧嘴一笑，豪氣中帶著一絲謹慎。
兩人步入仙都外圍，街道燈火初上，各宗新晉弟子熙熙攘攘。城內坊肆林立，氣息與凡塵截然不通。牧雲蒼神經緊繃，目光所及處，不時捕捉到隱晦的窺視。這是他自牧家覆滅後養成的習慣，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得疏漏。
“餘兄，小心來路。”他低聲提醒。
餘峰野一雙銅鈴眼轉動，嘿然道：“早瞧出來了。瞪著我們的是那些散修頭目吧？看咱們搶了入門名額，難免眼紅。”
牧雲蒼頷首，目光浮動間，街角一位灰衣人影突兀而止，又很快消失在燈影裡。那步伐，分明帶著修士的寂然殺機。
仙都登記台於內城之東，石樓三層，人頭攢動。兩人剛到門口，便見一群散修新弟子圍在台下爭搶名次，言語中儘是不記與挑釁。
“你們也姓牧的？那鎮子的餘孽？”一個蓄髮少年冷笑，眼裡不掩鄙夷。
餘峰野上前一步，哈哈笑道：“咋了，青石鎮來的就不能登門？按規矩來，你們有話跟天燭宗說去。”
牧雲蒼則微微側身，將符籙藏好，靜靜打量四周。此時石樓陰影處，一抹白衣輕倚柱旁，那人正是被考覈時傳聞的神秘謀士溫毓和。他神色淡然，目光卻落在人群裡，似淡似冷，如棋盤上落子。
牧雲蒼並未主動交談，心懷戒備。溫毓和對視片刻，忽然在登記使者耳邊輕言幾句。下一瞬，那使者立即轉頭，對牧雲蒼二人使了個眼色，悄悄讓他們避開騷亂：“新弟子，請隨我來。”
背離人群後，小徑曲折，餘峰野小聲嘀咕：“那傢夥是誰？咱倆竟能被這麼輕易指認。”
“多半是內門謀士。有些人，隻問身份，不問來曆。”牧雲蒼沉聲，心頭警燈大亮。
兩人順利登記，卻覺周遭監察更密了——許多修士有意無意跟隨，牧雲蒼步步謹慎，餘峰野則走得大喇喇，卻眼角始終留意偏僻巷口。
待到值事弟子散去，仙都夜市初開。牧雲蒼放慢腳步，餘峰野兜裡摸出幾枚靈石，一邊逛攤一邊嘴裡不歇：“蒼哥，這地方不簡單，儘是明槍暗箭。按我說，今晚你得留點心。”
牧雲蒼答道：“你若看見那灰衣人的蹤影，切勿靠近。”
“明白！”
說話間，有散修新弟子攔在一處小坊之內，言辭挑釁地試探餘峰野：“你不是號稱武勇散盟的頭目嗎？敢不敢與我們比鬥一場？”
餘峰野卻不發怒，背手轉身，灌了口酒，笑道：“我武勇不如你們，更不如仙門大才。有本事，咱們江湖規矩，以器賭招，不傷性命，你敢不敢？”
對方一時竟被擋住話頭，紛紛叫嚷：“好！那就以器賭招！”當即有人擺出舊符籙、法劍築基之物。餘峰野見狀，手法一變，隻用身上自帶小銅鏡，巧妙借坊間光芒反射，一招“鏡影回身”，將對方招式一一卸下。圍觀者皆驚，餘峰野拍拍銅鏡，淡然道：“江湖不靠修為，也靠腦子。”
眾人鬨然大笑，紛紛不再為難。牧雲蒼卻更覺城中暗流湧動，警覺不減。餘峰野回頭，眸光深處隱隱流露兄弟情誼：“蒼哥，今後咱們通舟，不管多難，你放心。”
牧雲蒼拱手：“多謝。餘兄，你機敏重情，無怪流修盟都服你。我自家門覆滅後，才知世事艱險，有你在側，是福亦是劫。”
餘峰野拍他肩：“劫福由命！今夜入坊，是機緣，也是考驗。”
夜已深，街市人影漸散，燈火婆娑。牧雲蒼獨自緩步走向仙都舊坊，一路回望，餘峰野已與新友喝酒論劍，氣氛歡暢；可牧雲蒼每步猶如踏在細針上，身側禍氣未絕，暗流伏湧。
古坊幽巷，青磚殘燈，一位鶴髮老者坐於簷下，一身麻衣不染塵。牧雲蒼本欲繞行，忽聽老者輕聲喚他：“來自青石鎮的少人，這禍氣並非昨日所生，也非今夕可解。”
牧雲蒼心神一凜，抬眼望去，老者麵容皺褶如樹皮，但眸光竟異常清澈。
“前輩識得晚輩？”牧雲蒼試探。
老者無言，隻伸出枯手，指向牧雲蒼心口。“你身上的命數，橫插三隙，禍不止於人，也不止於門。今日避過，明日難料。”
牧雲蒼不由自主握緊拳，咬牙問：“晚輩已立血誓，守人守家。不管命數如何，總要以命爭。”
老者淡笑：“命可爭，禍未必避。你要記得，一事成敗在心，不在天道。”說罷，他收回手，袍袖掩住一截青銅令牌。清風裡，一縷藥香縈繞，牧雲蒼恍然在舊時牧家藥房嗅過。
他眼波微動，還欲細問，老者卻已不見，留下一地晚光和牆角斑駁影子。
牧雲蒼立在巷口，夜風襲衣。他憶起沈清盈低聲托付的符籙，也想起餘峰野毫無顧忌的承諾，還有今日種種暗影。身上的禍氣與心頭的誓言，在這一夜交織，成為仙都初劫後的隱痛。遠處坊市燈火未儘，他朝那光亮方向再行一步，目光沉靜如鐵。
仙都的黑夜依然深邃，未來未明，而新晉弟子的宿舍樓上傳來餘峰野爽朗嬉笑。牧雲蒼轉身，步入燈影之間，不再回望。此刻，他已然明白，真正的命數與禍劫，皆藏於人心未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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