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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之道法自然 第8章 黑石白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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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那楊戩見宋家大娘抱了個嬰孩,一路爹心娘肉,後麵跟了烏泱泱一幫的丫鬟婆子喜形於色,前後的支應。便趕緊望身邊的內侍道:

“都彆他媽愣著了,有什麼掏什麼吧!宋邸這是弄瓦之喜啊!”

說罷,便不由分說的將那內侍湊來的細軟弄了一個堆,用袍襟兜了托上,對正在頭懵的宋正平道:

“老頭!趕緊的,拿酒出來也。你這老官今日定是賴不得去!”

那宋正平還冇緩過來勁,且不敢收楊戩的細軟。卻在愣神卻又見家人紛紛過來討喜。便一把揪住了身邊站著唾沫翻黃曆的宋易急急的問:

“宋粲何時有得女兒?”

宋易聽了主家這話,且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宋正平,那眼神好是一個驚詫。那意思就是,謔!你這貨!真真的一個提了秋褲就不打算認賬的主啊!

然,見宋正平神色倒不像是裝來,也心下無奈,隻得近身小聲回道:

“家主許是忘了,這半月前便有書信過來,言少主於汝州荒野撿了棄嬰,便認了養女,還請您給起名呢。”

聽了宋易的話,宋正平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招啊,怎的將這事給忘了?便蹙了額口中喃喃:

“確有此事。”

聞聽兩人對話中,有“棄嬰”之言,身後的楊戩便一把揪了身邊內侍道:

“此乃大德也,且是含糊不得,速去家裡備了大禮過來,分些福報去也!”

宋正平聽了大驚!伸手拉了那楊戩,口中急道:

“誒!怎的讓門公破費!”

那楊戩且是不聽他的,甩手便是一句:

“你這老官,小氣得很!”

抱怨罷,便是踢了手下,道:

“搶了他去者!”

於是乎,且是一個苦攔不住。

說這宦官巴結起人來便是招架不住。

想那童貫送禮,那宋正平心下真真的不想理他,卻見是些個古籍、醫書、民年收得經方、罕見的藥材,亦是真心的不想收,卻也是隻顧的自家打手,且是不忍退了去。

這楊戩亦然。這送禮之事倒不說是我送與你,且是分了你的福澤占了你的便宜去。你若不收,便是吩咐了手下“搶了”了事。

這話說出來,如果你再拒絕便是你冷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鬨。彆再說話了,再說我就用小拳拳打你胸口!

正在此時,便見那校尉領了龜厭並張呈、陸寅入近前。

龜厭倒是個不含糊,見了宋正平二話不說,便是撩袍曲膝,跪下來咣咣的磕頭。張呈、陸寅亦是後麵跟了一通的跪拜。

這一下子真真的把宋正平給弄懵了。懵懂的看著三人與他磕頭,卻一個都不認識。便拿眼看了校尉,一個笑臉僵在了臉上,心道:這誰呀?你朋友?這麼客氣的嗎?

校尉趕緊躬身,回稟了這三人的來由。還未言語,卻聽得身後正在罵他手下的楊戩驚呼一聲:

“媽耶!今兒,可算見到活神仙了……”

一聲喊罷,便是原地正冠整衣,拱手觸額,口中顫聲道:

“咱家見過妙先生。”

說罷,嘴裡還不忘數落那宋正平道:

“你這老官饒是憊懶,卻不說請的如此佳客。早與咱說,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也。”

說罷,也不管那宋正平,上前躬了身,攙扶了那龜厭起身,倒是一番的撣土擦鞋的忙活了。

此乃話中有話也,一來,抬高這宋正平的身份,進行語言賄賂。

二來便是幫了宋正平解了尷尬。

說這龜厭身份尊貴?卻也尊貴。

且不說那茅山幾代乘虛為這逆天改命的開封城操勞,便是他師父華陽先生——劉混康,亦為三代皇帝所敬重。

神宗讚其“有行節”。哲宗賜號“洞元通妙法師”,令廢後孟氏歸於華陽先生門下教導,賜,住持東京汴梁上清儲祥宮。

紹聖四年,又敕江寧府,即所居潛神庵為元符觀,彆敕江寧府句容縣三茅山經籙宗壇。

待到這趙佶即位後,且是更為信重。

那是數召至京,並讚曰:“爾沖和養氣,得其妙道,學術精深,博通奧旨。救危難以積善,觀德業以養高。小大之事,常所訪問,儘規極慮,頗勤忠恪。濟人利物,功莫大焉。”

饒是一個書信往來更是不斷。所下詔書,於崇寧年間凡四十一通,僅大觀一年餘中,就多達三十一通之多。

崇寧二年,劉混康告歸。帝,親手手琢玉印賜之,並賜號“葆真觀妙先生”;徽宗又親書手抄《度人經》《清淨經》和《六甲神符經》送之;所贈之物,不可勝計。

崇寧五年七月,又加號為“葆真觀妙沖和先生”,加封三茅君。且以師禮待之。

這龜厭乃劉混康嫡傳弟子,平時出入常帶於身邊,每每以兒徒示人。

於是乎,這皇帝便是愛屋及烏,便喚了他作師兄,以此示親。這“紫衣師名,見聖不拜”的皇權特許,那龜厭亦有之,倒是一個妥妥的禦品道官也。

且這龜厭也有“元符萬寧宮葆真觀先生”銀牌。這銀牌督造之時楊戩也是在場的,饒是知曉其中厲害。

話又說來,彆看這楊戩抱怨宋正平,也是通過言語不恭來示於眾人,以比可表兩人關係不一般也。後人隻言宋正平與這楊戩嬉笑怒罵於宋邸門前也。

那楊戩雖是一個嬉笑怒罵,但是,這下手卻也著實的不含糊。

說罷踢了隨從罵了內侍,撒了大錢,一通的緊招呼慢張羅。

一時間,汴京城大小酒樓飯菜酒肉,且是紛紛贏車擔擔往來於宋邸前後。

不消半個時辰,便將這“宋邸弄瓦之喜”的訊息遍散於京城。

如此作來便是看中了宋家幾代人攢就的這功德人脈也。

而今見得龜厭來此且行那小輩叩拜之禮,便又是一個心下大驚!

心道:宋家到底是個怎麼歌家底!這道士可是能隨時見駕朝天,且見聖不拜!麵聖之事,與他也就是個唱諾作揖,卻無一個跪字在裡麵。彆說讓他跪拜,皇上見了也得躬身拱手,叫一個聲師兄與他!

眼前所見,這三山輔皇圖的大宗茅山卻與這宋家似乎淵源不淺,此事卻是這楊戩不曾料到,且是被這突如其來給著實的嚇了一跳。心下一時也是拿捏不準,卻也著實不敢怠慢了。

放下這邊熱鬨不提。

說那宋粲與奉華宮禪定也不知過了幾多時辰。卻聞茶香入鼻,久久不肯散去。

聞此茶,雖不如那八風不動禪房的一葉產茶讓人頓破玲瓏旋機,卻也是綿遠悠長,沁人脾肺。

宋粲陶醉於禪寂、茶香之餘,卻心下猛醒。

暗自驚道:此乃皇宮內院也!麵聖也!怎的這會兒睡去?

想罷心下一驚,便趕緊睜眼擦嘴。

恍惚間,卻見對坐一人。

睡眼朦朧中,見那人身著青色道袍,外麵拿了素白的蟬衣罩了,頭頂一個軟紗的襆頭攏了髮髻。抬眼看,又見那人麵似冠玉,有胡無須。目中祥和,卻獨有一番傲骨在內。眉間溫文,卻有鋒芒隱於其中。

此時手中托了一盞,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品香咂珀。

見那宋粲醒了,那人便舉了茶盞示意。隨口道了句:

“睡的可好?”

那宋粲雖未朝天見駕,卻也有幾度行儀仗之時遙望。

今日麵聖,卻不曾想到是如此的一個見麵。

且嚇的連話都不敢說出口,慌忙跪伏在地不敢再看他來。

官家見了送餐如此,便歎了口氣道:

“適才甚好。”

宋粲這才緩過勁來,俯首輕聲顫道:

“臣,死罪。”

官家聽了卻不為然,將手推了茶幾上的盞向那宋粲,道:

“你便是宋粲?”

宋粲見了皇帝手推茶盞,便將那頭埋的更深了去,俯首道:

“臣,萬死。”

皇帝聽了,便又輕歎一聲道:

“聽吳王叔所言,你這製使作的不賴,卻不似個有膽識的。”

此時宋粲心亂如麻,如此君前應對卻不是父親所說那般,心中早就將那父親所教的禮儀應對忘了一個乾淨。

聽得皇帝製使稱他,便便起那天青貢來。趕緊尋了那呈有“天青三足洗”的托盤,戰戰兢兢的舉過頭頂。

官家見了,便輕聲問了句:

“此便是天青?”

說罷,便信手拈來,拿在手上看了。見那天青三足洗自明黃的蜀錦中脫出。

天青釉色見了光,便是“一抹純青如碧落,凝脂半點不染塵”。

那眼,便再也離不得那物也!

往日瓷貢碎紋細小,總是不得完美,卻也有著“暇雲遮月,遠水生涼”之感,總是讓人多想了些。

如今看著無紋三足洗,卻如那天人合一。

刹那使人禪寂如定般的心無凡塵雜念,隻能呆呆著望了而心無垢也。

官家將那天青三足洗用手捧了,細細的摩擦,溫潤入手,閉目思之,饒是一個紛雜全消。

那宋粲此時得以再見這天青三足洗,一時間往事紛紛入懷。

郎中、濟塵之麵環盈心海久久不去,便是那平時看不上眼的胖大狼犺的濟嚴。此時想來亦是眼順的很。

聽風過耳,撩撥那簷下風鈴叮咚。這心下卻又回去那草堂廊下、崗上八風不動禪房。心下念道:

“山一程,水一程,心向汝河那畔行,故園無此聲……”

心內酸楚,便拿了茶幾上的杯盞,茶溫尚存,細細品之,且如那一葉禪茶。雖苦澀卻又有流風迴雪之爽朗,倒是絲絲的回甘,縈繞了舌尖唇齒,讓人不捨其中之味。

那皇帝亦是閉目良久,口中歎了口氣喃喃:

“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此乃絕聖棄智鄢?”

宋粲聽聞手捧茶盞心下沉沉,且無心回道:

“此乃常理。”

此話本是濟塵禪師之言,如今宋粲且以此作無心之答。

此言一出倒是讓那官家一愣。然卻讓宋粲猛醒,心下一驚,心道:怎的回事,此時麵聖也!君前失儀,罪莫大焉!想罷便覺失態。

心中一慌,趕緊的將茶杯放在茶幾上,偏偏又有些茶水灑在身上,又是擦卻又是想跪一時間狼狽不堪。那官家見他如此,笑道:

“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說罷,將那天青三足洗托在手上舉起,旁邊閃過一老黃門雙手接了。便要重新裝在那明黃蜀錦的囊中,卻聽得那官家加了一聲:

“慢來。”

且慌得那老黃門聽了趕緊停下,眼神媚笑的望著皇帝等其示下。

見那官家思忖道:

“倒是金玉之物臟了這清雅。”

老黃門聽得官家此言,倒是猜不到這官家的心思。隻得捧著那天青筆洗,媚笑了看了君王不知一個進退。

見官家起身來摳牙踱步,想也是一時難住了他。且走到將身子團的如同鵪鶉一般的宋粲身邊,用腳踢了他道:

“汝做何想?”

宋粲見問,心內卻是想起初進那濟塵禪師的八風不動禪房內所見。

見,佛像置於頑石青苔之上,其雅緻甚於法相,觀之頓覺心平氣和。

且抖了膽子起身,顫顫巍巍地取了老黃門手裡托盤上的天青三足洗。舉步,小心的踏了院中的白沙,直直走向那院內楓、鬆之下黑石之前。

那黃門見得宋粲行徑,且要出聲。然卻被那官家一個眼神攔下。

宋粲到得黑石之前,見石下青苔鬱鬱蔥蔥,將那天青三足洗放下,伸手將那餅青苔連根摳起,小心的放置於黑石之上……

此番的怪異,且讓那黃門有些個驚慌,剛笑了,欲問君王。卻得了官家一句:

“由他去……”便不做聲,小心了托了呈盤在旁看了。

見宋粲,小心的捧了那天青三足筆洗,緩緩置於那餅青苔之上。天青入得那青苔的絨綠之中,陽光灑下,便是霞霧縈繞周遭,星星點點,灑在那黑石之上。

此景,且是看的那君王心下一震,且不等他讚歎出口,便又見宋粲四顧了,止目那楓樹。

見楓葉正紅,又上得前去搖了一下樹乾。

於是乎,那楓葉紛落,散灑於周遭。青、綠、黑、紅,點綴了那水紋的白沙,恰如“飄葉落潭起漣漪,塵埃洗儘欺凍碧”。

隻在刹那,黑石,青苔,天青釉。霜葉,空林,白沙連。

動靜之間饒是一副丹青難寫之意境。那官家見了眼前一亮,心下讚了,倒是何等的意境,竟讓他做出這無雙的禪寂也!

卻又見那宋粲按原先踩踏腳印退回,以手撫平白沙,再以指將那同心圓重新勾畫。

官家見了頓覺兩眼癡癡,便再不肯離那美景片刻。

宋粲勾畫完畢,便跪在皇帝身側。剛想回稟,卻聽得官家如自語喃喃:

“且莫言……”三字出,言之軟糯,卻無帝王之威。卻又道:

“莫負了這清淨。”

聲之竊竊,卻如在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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