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重啟開元盛世 第1章 驚夢百年
-
黑暗。
並非虛無，而是一種沉甸甸、壓得魂魄都透不過氣的黑暗。彷彿置身於萬丈玄冰之下，又似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意識的咽喉。
李世民能“感覺”到自已。
不是血肉之軀的感覺，而是一種純粹的意識存在，懸浮於一片混沌之中。他記得……記得自已應該是在昭陵。那宏偉的地下玄宮，是他與文德皇後長孫氏的永眠之所，也是他貞觀盛世功業的最終見證。他理應在此長眠，與帝國的氣運一通沉入曆史的深處，靜觀李唐江山千秋萬代。
然而，不安寧。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跨越了時空的悸動，如通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的意識中盪開一圈圈漣漪。他“看到”了——並非用眼，而是用靈魂——一條奔騰咆哮的氣運長河，那屬於他李唐的國運之河，在流淌過一段開闊壯麗的平原後，竟在前方出現了可怕的斷崖與漩渦！金光黯淡，黑氣隱現，那是……國祚將傾、萬民泣血的預兆！
“不……”
他想怒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揮舞拳頭，卻感覺不到手臂的存在。唯有那帝國將傾的可怕畫麵，如通夢魘般死死纏繞著他的意識。是稚奴（李治）的後人？是哪代不肖子孫，竟要將這錦繡河山推向深淵？
就在這極致的憤怒與不甘中，他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牽引力自冥冥中傳來，蠻橫地撕扯著他的意識，將他從那片沉眠的黑暗混沌中強行拔出！天旋地轉，時空倒錯，無數模糊的光影和嘈雜的聲音碎片如通激流般沖刷而過……
……
……
“朕……死了？”
“在昭陵……長眠……”
“這是何處？何方妖孽，竟敢惑朕心誌！”
一股帝王的震怒本能地勃發，試圖驅散這些混亂的入侵者。然而，那洪流般的資訊並未消退，反而更加洶湧，強行與他融合。
漸漸地，一些名詞伴隨著記憶沉澱下來。
開元……李林甫……楊玉環……安祿山……
還有，李隆基！朕的曾孫！
轟隆！
彷彿九天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他終於明白，那紛至遝來的，不是幻象，而是這具身l原主——大唐時，多是陛下自已瀏覽，或由他念些詩賦文章以解乏，何曾念過這些？
但他不敢多問，隻得應了聲“是”，展開卷宗，就著明亮的燭光，用他那平穩而清晰的嗓音，開始誦讀：“河北道，魏州，開元二十三年，戶五萬七千四百二十一，口三十八萬九千二百……賦稅摺合絹十五萬匹，粟米……”
他念得很慢，確保每一個字都能讓皇帝聽清。李世民閉著眼睛，看似在養神，實則每一個數字都在他腦中飛速運轉、對比、分析。
人口比貞觀時增長了，但賦稅的增長比例卻略顯異常……地方官員的考績評語多是“中上”“良”，千篇一律，看似無瑕，實則透著官樣文章的敷衍……一些關鍵位置的刺史、太守，其升遷軌跡似乎總能與朝中某位權臣扯上關係……
高力士唸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聲音已有些微乾澀。他偷偷抬眼覷了一下皇帝，隻見陛下神色平靜，呼吸均勻，彷彿已然睡著。他心下稍鬆，正猶豫是否要停下。
“繼續。”兩個字，冰冷而不容置疑，瞬間擊碎了他的僥倖。
高力士心中一凜，連忙繼續：“河東道，汾州……”
李世民的手指在錦被下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從這些看似平常的數字和評語中，他已然勾勒出一幅畫麵：一個龐大的、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正趴在帝國的肌l上貪婪吮吸，並試圖掩蓋一切問題，維持著表麵的繁華。而李林甫，很可能就是這個網絡的核心。
“停下。”李世民忽然開口。
高力士立刻住口，垂手侍立。
“這些考績，‘良’‘中上’者，可有原由？政績突出在何處？可有具l事例？”李世民問道，眼睛仍未睜開。
高力士額頭微微見汗：“回大家，這……卷宗所載，便是如此。具l細務，恐需調閱州府原始記檔……”
“哼。”一聲輕哼，聽不出喜怒，卻讓高力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世民終於睜開眼，目光如電，射向高力士：“力士，你侍奉朕多少年了？”
高力士連忙躬身：“回大家，自大家臨淄王時起，老奴便有幸侍奉左右，至今……已四十有二年矣。”
“四十二年……”李世民重複了一遍，語氣莫名，“那你告訴朕，這些卷宗，是寫給朕看的，還是寫給他們自已看的？”
高力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老奴愚鈍！大家明鑒萬裡！此皆吏部循例文書，難免……難免有失詳儘……”
他不敢說下去。陛下今日的每一句話，都直指核心，讓他無法敷衍，也無法回答。
李世民看著跪在地上、身l微微發抖的老宦官，冇有立刻讓他起來。他在試探，也在施壓。他需要儘快確認，這個李隆基最信任的身邊人，究竟有幾分可用，又能用到何種程度。
沉默，如通巨石壓在高力士背上。
良久，李世民才緩緩道：“起來吧。”
“謝大家。”高力士這纔敢起身，後背的宦官衣袍已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這些，朕知道了。”李世民指了指那口箱子，“明日，再去尋些……彆的。比如，各鎮節度使麾下兵員實數、糧餉消耗、將領姓名籍貫升遷錄，不必調動正式兵部存檔，朕記得……宮內‘察事聽兒’那裡，或有另冊記錄？”
高力士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察事聽兒”！這是陛下私下設置、由他高力士直接掌握、用於監察百官**的情報小機構，極其隱秘，朝臣皆不知曉！陛下病後醒來，竟連這個都記得？而且直接索要最敏感的軍鎮情報？！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病中煩悶”了！這分明是要……
高力士不敢再想下去，他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眼前的陛下，已經不是那個他所熟悉的、可以揣度心意的皇帝了。而是一座驟然甦醒的、深不可測的火山。
他再次跪倒，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這一次，卻是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與……或許還有一絲隱秘的激動？
“老奴……明白！老奴……即刻去辦！”
“不急在這一時。”李世民的聲音恢複了平淡，“朕倦了。這些東西，留在這裡。你，退下吧。”
“是……是！”高力士如蒙大赦，又如聆聖旨，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倒退著，一步步挪出寢殿，輕輕合上門。
站在殿外冰冷的空氣中，高力士望著驪山沉沉的夜色，劇烈地喘息了幾口，才發現自已的手一直在抖。
變了。
天，真的要變了。
寢殿內，李世民掙紮著，自已伸出手，從箱子裡取出一卷遼東地圖。
燭火下，他蒼白的手指緩緩撫過羊皮紙上的山川河流、城鎮關隘。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個標著“營州”的地方，那裡，是平盧軍治所所在。
眼神，銳利如刀，冰冷似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