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4章 斷水荒野,誰在煽風點火
烈日高懸,彷彿一個熾熱無比的大火球,毫無保留地釋放著它的威力,將逃荒隊伍裡那一個個破舊不堪的布帳篷曬得泛起慘白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蘇晚正蹲在帳篷口,揉著痠痛的腰,連日來的奔波和勞累讓她的身體彷彿散了架一般。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像炸開了鍋似的,一聲尖銳的喊叫劃破了悶熱的空氣:“水井乾了!”
這聲喊叫猶如一道驚雷,瞬間讓蘇晚的手猛地一抖,剛剛給母親精心煎好的草藥,“嘩啦”一下潑出了半碗在地上,褐色的藥汁迅速滲進乾裂的土地裡,彷彿被這乾涸的大地急切地吞噬。
林氏虛弱地靠在草蓆上,劇烈地咳嗽著,那咳嗽聲就像一片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的葉子,脆弱而無力。她氣息微弱地問道:“晚晚...出什麼事了?”
“您歇著。”蘇晚心急如焚,急忙把藥碗往旁邊一放,顧不上許多,撩開帳篷簾便像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強烈的日頭如同針芒一般,直直地刺得人睜不開眼。蘇晚眯起眼睛,費力地望去,隻見村頭那口老井邊已然圍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一隻水桶被狠狠地砸進井裡,“咚”的一聲悶響過後,卻半天都沒聽見期待中的水聲,那寂靜彷彿是一種無聲的宣告,讓每個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
“他奶奶的!”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憤怒地踹了井沿一腳,那一腳彷彿用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井沿上的塵土被震得飛揚起來。“昨兒還能打半桶水,今兒就見底了?”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銳,在空氣中回蕩。
人群中,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費力地擠了進來,正是王二虎。他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平時他就總愛湊在隊伍前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機會。此刻,他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唾沫星子像雨點般噴到領隊老周的臉上:“我說老周,你當咱們都是傻子不成?這井裡的水怕不是被你偷偷藏起來了吧?”
老周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番茄,他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大聲辯解道:“二虎兄弟,我老周帶了十年路,向來問心無愧,什麼時候乾過這種缺德事?”
“十年?”王二虎不屑地嗤笑一聲,那笑聲充滿了嘲諷,“十年的時間,夠你藏多少壇水了!咱們這些老弱病殘在這烈日下渴得嗓子冒煙,你倒好,躲在帳篷裡偷偷喝水?”
此言一出,人群瞬間騷動起來。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跟著起鬨,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瘋狂和不顧一切,推推搡搡地朝著老周的帳篷湧去,彷彿要把所有的憤怒和絕望都發泄在那裡。
蘇晚望著那些泛紅的眼睛,心中湧起一陣寒意,後頸不由自主地冒起一層冷汗——她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和當初疤臉看小川時一模一樣,那是一種在極度饑餓和乾渴之下,人性被扭曲的眼神,彷彿下一秒,他們就能做出任何瘋狂的事。
“小川!”她突然像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轉身朝著自己的帳篷拚命跑去。
當她猛地掀開門簾的那一刻,整個人差點因為太過急切而栽進去。隻見弟弟蘇小川蜷縮在草蓆上,小小的身體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他的嘴唇乾裂得厲害,裂開的血口觸目驚心,小臉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火,彷彿要把自己燃燒殆儘。
“晚晚...”林氏顫抖著伸出手,摸出一個缺了口的瓷杯,聲音裡帶著無儘的心疼和無奈,“我...我用最後半口水給他潤了潤唇,可...”
蘇晚“撲通”一聲跪下來,伸手摸了摸小川的額頭,那熱度燙得像剛從爐灶裡拿出來的烙餅,讓她的心猛地一揪。她急忙掀開藥箱的布,手在裡麵飛快地翻找著,各種草藥和器具在她的手下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娘,燒火,我要煮退熱湯。”她的聲音因為焦急而微微發顫。
林氏吃力地扶著帳篷杆,想要站起來,“我去。”
“您坐著!”蘇晚趕忙按住她的肩膀,“我來。”她迅速抓起兩把曬乾的青蒿,塞到母親手裡,“用這個煮,記得多加水。”說完,轉身又扯下一塊乾淨的布,浸在最後半盆涼水裡,那水因為暴曬,已經沒了多少涼意。她把布絞得半乾,輕輕敷在小川的額頭上。
小川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舔了舔,那細微的動作像一把刀,狠狠地刺痛了蘇晚的心。蘇晚的心尖忍不住發顫,她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根細棉簽,蘸著水,輕輕地點在他的唇上。血珠混著水滲了出來,那殷紅的顏色讓蘇晚的喉頭發緊——這是嚴重脫水的跡象,如果再拖下去,小川可能真的撐不過今晚了。
“娘,”她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我出去一趟。要是有人來鬨,您就守著小川,什麼都彆應。”
林氏緊緊地攥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不捨,“晚晚,你...”
“我去看看水井的事。”蘇晚把母親的手按在小川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您信我。”
當她重新掀開帳篷簾時,外頭的吵鬨聲愈發激烈了。王二虎已經像發了瘋似的,把老周的帳篷布扯下了半邊,幾個漢子像餓狼一般,在裡麵翻箱倒櫃,各種物品被扔得滿地都是。
蘇晚眯起眼睛,銳利的目光像一把劍,直直地看向王二虎。她清楚地看見王二虎的手在老周的米袋裡摸了摸,又像被燙到了似的,迅速縮了回去——那裡頭分明隻有半袋發黴的糙米,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都住手!”蘇晚猛地拔高聲音,那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格外響亮。她踩著一塊凸起的石頭,站了上去,像一座堅定的燈塔。
人群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間安靜了一瞬。有人認出她是昨天救了顧校尉的小醫女,低聲地議論道:“是蘇家丫頭。”
“水源枯竭是天災,不是人為。”蘇晚緊緊地盯著王二虎,目光堅定而銳利,彷彿要穿透他的內心,“你們要查老周藏水,不如先查查這井。”
王二虎不耐煩地扭頭,脖子上的刀疤跟著扯動,顯得更加猙獰,“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我懂怎麼看土。”蘇晚毫不畏懼地跳下石頭,“拿鐵鍬來。”
立刻有人遞過鐵鍬。蘇晚走到井邊,在離井三步遠的地方,用力地挖了一個小坑,又在五步外挖了一個。她蹲下身,仔細地捏了捏土,感受著土壤的濕度,然後說道:“這兩處的土,比井裡的濕。”她伸手指了指更遠處,“再往西北方向挖三尺,準能見著水。”
王二虎不屑地嗤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輕蔑,“你當這是過家家呢?”
“試試不就知道。”蘇晚把鐵鍬塞給旁邊一個壯實的漢子,“張大哥,你挖。”
張大哥正是前日被她縫合過腿傷的人,對她充滿了信任。他抹了一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堅定地說:“成,我信蘇丫頭。”
鐵鍬落下,“噗嗤”一聲,插進堅硬的土地裡,土塊飛濺起來。顧昭不知什麼時候,也費力地擠到了人群前頭。他腰間還係著蘇晚換下來的繃帶,雖然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但此刻卻站得筆直,眼神堅定,“我幫你。”
兩人輪流挖掘,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衫,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土地上。挖到第三尺時,鐵鍬“哢”的一聲,帶出了濕淋淋的泥,那泥土的顏色比周圍的更深,還散發著一股濕潤的氣息。
人群裡響起一陣抽氣聲,緊接著,再往下挖半尺,清水“咕嘟咕嘟”地冒了出來,彷彿是大地終於忍不住,釋放出了它隱藏的甘泉。
“有水了!”張大哥興奮地吼了一嗓子,那聲音裡充滿了喜悅和激動。眾人像瘋了似的,一窩蜂地圍了過去,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老周激動得熱淚盈眶,他顫抖著雙手,捧起水就往嘴裡送,那神情彷彿在品嘗世間最美味的甘露。旁邊的婦人則把孩子高高舉過去,想要讓孩子也趕緊喝上這救命的水。就連王二虎也愣在了原地,刀疤下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像調色盤一般。
蘇晚望著那汪清澈的水,一直緊繃的肩膀終於微微鬆了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她轉身正要離開,卻被王二虎擋住了去路。王二虎陰沉著臉,質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水在那兒?”
“地底下的水脈不會騙人。”蘇晚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那眼神彷彿能看穿他的心思,“倒是有些人,專愛騙自己人。”
人群裡突然有人喊了起來:“我前日見王二虎和疤臉在林子裡鬼鬼祟祟地說話!”
“對!他還說要換領隊,說老周帶咱們走死路!”
王二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見了鬼一般。他惱羞成怒,揮舞著拳頭,想要打人,卻被幾個眼疾手快的漢子一把按住。他狠狠地瞪了蘇晚一眼,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然後甩開眾人,鑽進了自己的帳篷。
日頭漸漸西斜,天邊染上了一抹絢麗的晚霞,像是被鮮血染紅一般。蘇晚的帳篷外來了好些人。張大哥提著半袋米,那米袋雖然破舊,但裡麵的米卻顯得格外珍貴。小翠則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裝清水的瓦罐,瓦罐上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還有個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塞給她兩個山芋,感激地說:“蘇丫頭,多虧你,咱們才沒鬨出人命。”
小翠突然“撲通”一聲跪下,眼裡滿是誠懇和期待,“姐姐,我想學醫!我爹上次腿爛了,是你給治好的,我...我想跟你學!”
蘇晚趕忙上前,扶起小翠,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想學醫,先得學會看人心。”她的目光裡充滿了鼓勵,“明早來我帳篷,我教你認幾味退熱的草藥。”
人群漸漸散去,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拉出一道道長長的影子。顧昭靜靜地站在帳篷外的陰影裡,望著蘇晚收拾藥箱的背影。她的動作熟練而沉穩,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一種堅韌。顧昭嘴角微微勾了勾,眼神裡滿是欣賞。
“你比我想的還能折騰。”他慢慢地走過來,手裡提著一個水囊,水囊在夕陽下閃爍著微光,“剛打來的泉水,給小川潤潤喉。”
蘇晚接過水囊,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老繭,那粗糙的觸感讓她心中一動。“謝了。”她輕聲說道。
“該謝的是我。”顧昭望著帳篷裡傳來的咳嗽聲,想起自己之前在生死邊緣被她救回,感慨地說,“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在林子裡喂狼。”
夜色漸漸深沉,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將大地包裹起來。蘇晚守在小川身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半杯水。小川的燒已經退了一些,紅撲撲的小臉恢複了些許血色,他緊緊地攥著蘇晚的小拇指,睡得正香,那小小的模樣讓人心疼不已。
林氏靠在邊上,微微打盹,藥罐裡還冒著熱氣,那嫋嫋的熱氣在昏黃的燈光下,彷彿是一層夢幻的紗。
外頭突然颳起一陣風,“呼”的一聲,像一頭猛獸在咆哮,吹得帳篷簾嘩啦作響。蘇晚起身去收晾著的草藥,就在這時,她不經意地瞥見王二虎的帳篷裡漏出一點昏黃的火光。
她定睛看去,隻見王二虎正蹲在地上,手裡緊緊攥著一塊碎玉,在月光下,那碎玉泛著青灰色的光,透著一種詭異。蘇晚的眼神瞬間凝固,她清楚地記得,那紋路和前日疤臉懷裡的那塊,一模一樣。
“蘇晚...”王二虎的聲音混在風聲裡,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陰冷而惡毒,“你斷我財路,老子讓你不得好死。”
蘇晚緊緊地捏緊手裡的藥草,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望著遠處黑黢黢的林子,那林子彷彿隱藏著無數的危險。風聲在耳邊呼嘯,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彷彿要衝破胸膛。她知道,這夜,怕是睡不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