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96章 烽火臨城?亂局初現
天剛矇矇亮,濃稠的晨霧像一層薄紗,輕柔地覆蓋在青石板路上,凝著晶瑩的霜露,在微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顧昭身著玄色戎裝,挺拔地站在醫館朱漆門前,彷彿一座堅毅的雕塑。他腰間原本的軟劍,此刻已換成了一把厚重的玄鐵刀,刀鞘上還殘留著昨夜清理趙王餘黨時濺上的血漬,儘管血漬已被他擦得鋥亮,卻仍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彰顯著暗衛特有的嚴謹與冷酷。
蘇晚雙手捧著青瓷茶盞,指節微微泛白,可見用力之緊。茶盞中升騰起嫋嫋茶霧,緩緩漫上她的睫毛,模糊了眼前顧昭眼下那片深深的青黑。他這一夜必定是連盹都沒打,從趙王那暗藏玄機的毒室,到處理暗衛傳來的緊急密報,再馬不停蹄地進宮麵聖,此刻甚至連甲冑都沒完全卸下,肩甲上的獸首紋飾在晨曦的映照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彷彿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北疆急報。”
顧昭開口,聲音清冷似浸了冰水的玉,卻在尾音不自覺地軟了些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晉州舊部聯合北戎扣了雁門關,局勢危急,陛下要我即刻帶三千暗衛先行趕往北疆。”
說著,他伸手輕輕替蘇晚理了理被風掀起的鬢角,指腹不經意間觸到她耳後那層薄繭,那是她常年握手術刀留下的痕跡,粗糙而又獨特。“幽冥門最近在京城活動愈發頻繁,他們向來擅長趁亂生事,你這邊千萬要小心。”
蘇晚垂眸,目光緊緊盯著他掌心那層厚厚的薄繭,那是他二十年如一日握劍磨礪出來的見證。此刻,這雙布滿滄桑的手正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垂,傳遞著溫暖與關切。“我知道。”
她將茶盞往他手裡一塞,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走之前把這喝了,這是我特意給你配的,能治宿醉。”
其實,這是她精心調配的提神湯,裡麵加了清涼的薄荷和滋補的人參,希望能幫他緩解一夜未眠的疲憊。
顧昭低頭,蘇晚瞥見他喉結微微動了動,宛如少年人藏著難以言說的心事。
“等我回來。”
他仰頭喝完茶,將空盞輕輕放在門墩上,轉身邁出幾步後又忍不住回頭,目光堅定而深情。“影十四留在醫館保護你,他的刀比我的快三倍,定能護你周全。”
話音未落,街角驟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彷彿密集的鼓點,敲打著眾人緊張的神經。張統領率領的巡防營馬隊如疾風般在醫館前猛地刹住,馬蹄揚起的塵土彌漫在空氣中。他翻身下馬時,動作急切,不小心帶翻了路邊的菜筐,幾個蘿卜咕嚕嚕滾到蘇晚腳邊。“蘇姑娘!”
他額頭的汗珠混著晨露,順著臉頰滾滾而下,神色焦急萬分。“雁門關那邊戰事激烈,從前日一直打到現在,城門口抬進來的傷員多得快把同福客棧後院都塞滿了!太醫院的老醫正說他們人手嚴重不足,實在沒辦法,隻能來求您……”
“輕傷的傷員全部送到醫館來。”
蘇晚迅速彎腰撿起蘿卜,塞回菜筐,抬頭時眼中閃過急診科特有的冷靜與銳利,彷彿能瞬間洞察一切。“重傷的傷員列個詳細單子,我帶學徒立刻上門。”
她轉身對著醫館門裡大聲喊道:“春桃!趕緊把新曬的藥棉裝兩筐,老吳去馬廄牽車,動作要快!”
張統領聽了,緊繃的神經總算鬆了口氣,抬手抹了把臉,匆匆說道:“我這就派人清出同福客棧的偏院,當作臨時醫房,您看……”
“現在就去。”
蘇晚從袖中摸出個紙包,塞到他手裡,語速飛快。“這是防感染的藥粉,讓他們立刻給傷員傷口撒上,等我到了再換正式的藥。”
顧昭始終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神專注地看著蘇晚有條不紊地安排一切。直到張統領的馬蹄聲漸漸遠去,他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讓人把你娘和小川接來了,他們在後院。”
說著,他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隨後喚道:“影十四。”
“屬下在。”
影十四如鬼魅般從房簷上輕盈躍下,身著的玄色勁裝幾乎與晨光融為一體,彷彿他本就是這黑暗與光明交織的一部分。“暗衛七組已在醫館周圍秘密佈防,屬下必定寸步不離蘇姑娘。”
蘇晚剛要回應,影十四突然神色一凜,側耳傾聽,目光如鷹般掃過街角那個賣糖人的老漢。
那老漢正彎腰拾起掉落的糖渣,可他的手
——
蘇晚順著影十四的目光看過去,隻見老漢的指節泛著青黑色,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磨出的繭子,與他此刻賣糖人的身份格格不入。
“蘇姑娘。”
影十四壓低聲音,語氣透著警惕。“那人身後藏著短刃,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往醫館後牆掃,十分可疑。”
蘇晚的心猛地一緊,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見過幽冥門的刺客,去年冬月就有一個偽裝成產婆的刺客,將刀巧妙地藏在接生的剪刀裡,險些釀成大禍。
她不動聲色地扯了扯顧昭的衣袖,低聲說道:“你該走了,彆誤了行程。”
顧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眉峰瞬間擰緊,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迅速解下腰間玉佩,塞進蘇晚手心,語氣堅定而鄭重:“這是陛下賜的玉佩,遇到危險就亮出來,他們多少會有所顧忌。”
轉身時,他對影十四命令道:“務必留活口。”
馬蹄聲再次如雷般響起,蘇晚緊緊攥著玉佩的手,早已沁出一層冷汗。她望著顧昭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巷口,心中五味雜陳。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後院傳來小川清脆的叫聲:“阿姐!阿孃說要給傷員熬粥!”
“春桃!”
蘇晚提高聲音,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帶小川去地窖搬糙米,千萬彆讓他碰藥櫃!”
轉頭又對影十四說道:“去把那個賣糖人的‘老漢’悄無聲息地請進來,注意彆驚動周圍百姓。”
影十四領命而去,不過片刻,便如拎小雞般提著一個人進來。那
“老漢”
的偽裝已被徹底扯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不過二十來歲,左眉骨處有道猙獰的刀疤,正是上個月在城西茶樓刺殺戶部侍郎的刺客。
“說,幽冥門要乾什麼?”
蘇晚手持銀針,穩穩地抵在他喉結上,針尾還殘留著剛才給小川紮手指驗血時的酒精,散發著淡淡的刺鼻氣味。“我這針消過毒,紮進去不會感染,但疼起來能讓你把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喊出來。”
刺客疼得額頭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卻依舊緊咬著牙,一聲不吭,眼神中透著決絕與頑固。
蘇晚剛要再加力,春桃神色慌張地從後院跑過來:“姑娘!城門口又抬來二十個傷員,其中有個胸口插箭的,血不停地流,都把擔架浸透了!”
她無奈地收回銀針,對影十四道:“先關到柴房,等顧昭回來再審。”
轉身時,她對著刺客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最好現在就說,否則等暗衛用刑……”
話未說完,卻見刺客的瞳孔猛地急劇收縮
——
那是恐懼到極點的征兆。
醫館外的喧嘩聲愈發嘈雜,蘇晚撩起裙擺,快步往門外跑去。
春桃已經帶著學徒們在門口迅速搭起了帳篷,動作熟練而利落。老吳一趟趟搬來的藥箱,在帳篷邊堆成了小山。小川踮著腳,努力往粥鍋裡攪著勺子,小臉因為用力而漲得通紅。林氏扶著門框,輕輕咳嗽著,手裡還緊緊攥著包止血草,眼神中滿是擔憂與關切。
“阿孃回屋去!”
蘇晚趕忙扶住她,語氣關切。“小川,粥熬好後先盛給傷員喝!”
說著,她迅速扯下外衫,係在腰間當作圍裙,接過春桃遞來的藥碗,有條不紊地吩咐道:“止血散、縫合線、酒精棉,都放在我手邊,動作快點。”
第一個傷員被小心翼翼地抬進來,蘇晚的手穩得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沒有絲毫顫抖。她拿起酒精棉,仔細地擦拭著箭傷周圍的麵板,箭頭深深地卡在肋骨之間,必須先進行擴創處理。“拿鑷子。”
她冷靜地對春桃說道,“老吳,趕緊燒壺開水。”
“姑娘,這是要……”
春桃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清創。”
蘇晚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傷口,語氣沉穩。“箭頭帶倒刺,如果硬拔會嚴重撕裂肌肉,必須先清理傷口。”
說著,她手持手術刀,精準地劃開傷口周圍的腐肉,鮮血瞬間如泉湧般冒出來,她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春桃,用力按住這裡。”
當傷員疼得昏死過去時,蘇晚已經熟練地縫好了最後一針。她抬頭,隻見帳篷外又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傷員們或躺或坐,臉上滿是痛苦與疲憊。
日頭緩緩爬到頭頂,熾熱的陽光灑在大地上。蘇晚的手背上已經沾了七處血漬,指節因為長時間緊握手術刀而變得僵硬發僵,每動一下都伴隨著隱隱的痠痛。然而,聽著帳篷裡此起彼伏的
“蘇姑娘”
的呼喚聲,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想起現代急診科那些忙碌的深夜
——
那時的她,也是這樣,從天黑奮戰到天亮,縫完一個又一個傷口,拯救著每一個生命。
“姑娘,喝口水吧。”
林氏端著茶碗,艱難地從人群中擠進來,眼神中滿是心疼。“小川說要給你捏肩,被我攆去洗藥布了。”
蘇晚接過茶,仰頭一飲而儘,喉嚨乾渴得如同火燒一般。她望著帳篷外密密麻麻的人影,心中思緒萬千。突然想起翠兒說的毒糧種,想起地道裡那具身著晉州府官服的屍體,心中一陣刺痛。
或許這些傷員裡,就有晉州逃荒而來的百姓,他們的家人,此刻還在北疆那片貧瘠的土地上餓著肚子,眼巴巴地盼望著糧食。
“春桃。”
她擦了擦手,神色凝重。“把今天的傷員籍貫詳細記下來,晉州來的單獨列個單子,我們要重點關注。”
“是。”
春桃點頭,動作迅速。“已經記了,到現在為止,有十七個是晉州來的。”
蘇晚正要說話,影十四突然如幽靈般從暗處閃出來,手裡捏著一封密信,神色嚴肅:“姑娘,這信從後窗扔進來的,沒留名字。”
蘇晚接過信,隻見信箋是普通的草紙,質地粗糙,然而上麵的字跡卻工整得如同先生精心教導的學生字:“祭天大典前夕,城南廢棄糧倉異動頻繁,請速查。”
蘇晚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城南糧倉她知道,去年大旱時曾儲存過賑災糧,後來卻被趙王的人蓄意燒毀,如今隻剩一片斷壁殘垣。
異動……
她想起那個被影十四抓住的刺客,想起顧昭說的
“幽冥門趁亂出手”,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彷彿一道光照進了黑暗的深淵
——
他們要製造的,或許遠遠不隻是簡單的刺殺。
“影十四。”
她將信仔細摺好,收進袖中,眼神堅定。“今晚子時,我們去城南糧倉,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夜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降落在京城之上。醫館的燈籠依次亮起,昏黃的燈光在夜風中搖曳,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
蘇晚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投向街對麵那個賣糖人的攤子
——
那老漢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木架在風中孤獨地搖晃,發出
“嘎吱嘎吱”
的聲響,彷彿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的信,又看了眼後巷影十四那隱隱綽綽的身影。
今夜,是時候去會會那些一直藏在陰影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