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70章 棋局邊緣?暗流交彙
月光如霜,在義診司的院牆上割出一道清冷的銀邊。蘇晚心急如焚,鞋跟急促地碾過三截凍硬的碎磚,發出
“哢哢”
的脆響。她跑得太快,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發梢沾著的雪粒簌簌落在後頸,帶來絲絲涼意,卻絲毫抵不過心口那團焦急的火燒。方纔在醫館外聽見的牆土剝落聲,此刻在耳中如雷鳴般炸響,令她的心緊緊揪起。
“小心!”
顧昭眼疾手快,突然伸出有力的胳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猛地往旁一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轟然巨響裹挾著冷風,如排山倒海般劈頭蓋臉砸下來。蘇晚隻覺天旋地轉,在撞進顧昭懷裡的刹那,她眼睜睜地看見那麵新砌的承重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抽走了脊骨,上端的磚塊如雨點般簌簌墜落,下半截牆體則裂開了蛛網般錯綜複雜的紋路,最終
“哢嚓”
一聲,乾脆利落地斷成兩截,帶著半片屋頂狠狠砸向地麵。
塵煙瞬間騰起,如同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遮天蔽日。顧昭迅速反應,用自己的披風
“唰”
地罩下來,像一把堅實的大傘,替蘇晚擋開頭頂掉落的碎瓦。他緊緊護著她,一步步退到院門邊。
蘇晚眯起眼睛,透過彌漫的塵煙望去,坍塌處赫然壓著兩具蜷縮的身影
——
正是守夜的工匠。其中一個工匠的腿被沉重的斷梁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另一個工匠的額頭正汩汩冒著鮮血,那殷紅的鮮血在潔白的雪地上蔓延開來,染出一片刺目的紅,猶如盛開的罌粟花,觸目驚心。
“去救人!”
蘇晚心急如焚,用力掙開顧昭的手,迅速從腰間摸出止血藥粉,毫不猶豫地朝著廢墟衝去。
顧昭立刻行動,他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麵黑色的旗幟。他徒手搬開半塊斷磚,儘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卻沒有絲毫猶豫。“我清障礙,你處理傷。”
他大聲喊道,聲音堅定而有力,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顯得格外清晰。
蘇晚迅速跪到傷員跟前,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卻隻覺觸碰到的麵板冷得像冰,毫無生機。她的心猛地一沉,急忙扯下帕子,緊緊按住那人額角的傷口。藥粉撒上去的瞬間,血沫與藥末迅速凝成暗褐色,彷彿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她轉頭看向另一個工匠,隻見他的腿被壓得嚴重變形,骨頭已經無情地刺穿肌肉,白森森的碴兒紮著血肉,場麵慘不忍睹。這是典型的開放性骨折,必須儘快固定,否則一旦感染,等待他的就隻有截肢的命運。
“拿木板來!”
她焦急地衝聞聲趕來的雜工大聲呼喊,餘光瞥見顧昭正奮力徒手搬開斷磚,每一塊磚都彷彿有千斤重,可他的眼神卻無比堅毅。
此時,趙將軍的聲音如洪鐘般從另一側傳來,帶著震耳欲聾的怒吼:“誰負責監工的?這牆砌了不到半月,怎麼說塌就塌?”
蘇晚抬頭,正看見趙將軍憤怒地踹開腳邊一塊碎磚。那磚落地時
“啪”
的一聲裂成兩半,內裡的顏色比正常磚坯淺了兩個色號,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淺灰色。趙將軍彎腰撿起半塊磚,用力敲了敲,發出
“咚咚”
的沉悶聲響
——
這磚顯然是用河沙摻劣質黏土燒製而成的,質地疏鬆,根本承受不住牆體的重量。
“這絕非意外。”
趙將軍氣得滿臉通紅,手中的鐵鞭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積雪飛濺,如同炸開的白色煙花。“前日我親自驗過磚窯送來的磚,每塊都仔仔細細敲過,根本沒這種次品。定是有人中途偷梁換柱!”
蘇晚捏著半塊碎磚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她仔細觀察著這半塊磚的斷麵,隻見斷麵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蜂窩眼,與真正的青磚截然不同。她見過真正的青磚,燒透的磚敲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斷麵密實均勻,而這塊磚卻破綻百出,連她這個外行都能輕易看出其中的偷工減料。
“影十一!”
顧昭突然大聲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身著夜行衣的影十一如鬼魅般從瓦頂輕盈躍下,落地時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彷彿一片羽毛輕輕飄落。他單膝跪地,迅速在廢墟裡翻找起來,不一會兒,指尖便勾起一角帶血的灰布。
布角邊緣有深褐色的痕跡,像是不小心蹭過未乾的墨,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墨香與血腥氣混合的味道。
“主子,這是從斷梁縫隙裡找到的。”
影十一將布角遞給蘇晚,聲音低沉而冷靜,“血還沒凍透,應該是方纔坍塌時被崩飛的。”
蘇晚接過布角,借著微弱的火摺子光湊近仔細檢視。隻見布角上的血漬裡混著極細的墨點,隱隱約約像是某種標記。她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後,摸出隨身攜帶的炭粉包,輕輕掃在布角上。隨著炭粉的落下,墨痕漸漸遇炭粉顯影,竟露出個模糊的
“蓮”
字。
“西山驛。”
她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這寒冷的夜空,“上個月西山驛的馬幫劫了運往晉州的藥材,我在他們留下的包袱皮上見過同樣的蓮紋。”
顧昭的指節下意識地抵著下頷,目光變得異常沉鬱,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柳先生的人。”
話音未落,趙將軍的親兵急匆匆地趕來報告:“顧統領,義診司新招的醫工裡,有三個昨夜沒回住處,不知所蹤。”
“查他們的落腳處。”
顧昭毫不猶豫地轉身對影十一說道,眼神堅定而銳利,“你帶兩個人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蘇晚看著暗衛們如夜梟般迅速消失在街角,身影融入茫茫夜色之中。她忽然眉頭一皺,扯了扯顧昭的衣袖,低聲說道:“去你書房。”
顧昭的書房位於醫館後巷的小院裡,窗紙糊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屋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滿桌的暗衛檔案,散發出一種神秘而嚴肅的氛圍。
蘇晚將布角攤在案上,指尖輕輕劃過
“蓮”
字,神色凝重地說道:“柳先生能在工地安插換磚的人,說明他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咱們眼皮子底下。暗衛裡......”
“我已經在查。”
顧昭打斷她的話,翻開一本泛黃的檔案,檔案紙張因為年代久遠而微微泛黃,散發著淡淡的陳舊氣息。“近五年新入暗衛的,有個叫陳三的護衛,籍貫寫的是晉州,但他的鄉音裡帶著金陵腔
——
晉州人說話尾音重,金陵人平舌多,口音是裝不像的。”
他又抽出另一張紙,繼續說道,“更巧的是,他阿爹當年是東宮的馬夫,太子出事那年,他阿爹突然暴斃。”
蘇晚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柳先生是李敬之的幕僚,李敬之當年是太子黨......”
“所以陳三是柳先生埋在暗衛裡的釘子。”
顧昭麵色冷峻,合上檔案,聲音低沉而有力,“但他級彆太低,能接觸的訊息有限。柳先生要的,是更核心的東西。”
更核心的東西
——
蘇晚望著窗外義診司的方向,那裡一片漆黑,彷彿隱藏著無數的秘密。她突然靈光一閃,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義診司的賬冊。”
於是,她連夜翻出近三個月的支出記錄,在
“藥材采購”
那欄添了筆
“軍需止血散三百斤,暫存後庫”
的假賬。
第二日,她讓趙將軍派了兩個親兵守在庫房外,自己則帶著蘇小川在醫館配藥,看似專注於手中的事務,眼角的餘光卻始終警惕地掃著後巷。
子時三刻,月亮悄悄躲進了雲層裡,彷彿在刻意隱藏自己的光芒。四週一片寂靜,隻有寒風呼嘯而過,發出
“嗚嗚”
的聲響,彷彿是夜的嗚咽。
蘇晚敏銳地聽見庫房方向傳來瓦礫輕響,那聲音極其細微,像貓爪子輕輕撓過青瓦,稍不留意就會被忽略。她心中一緊,立刻捏緊懷裡的藥杵,示意躲在門後的蘇小川千萬彆出聲。
“嘩啦”
一聲,庫房的窗欞被人用力撬開,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了進去,緊接著,火摺子
“刺啦”
亮起,微弱的火光映出半張青灰色的臉
——
正是前日在工地見過的雜工王五。
“找什麼呢?”
趙將軍手持鐵鞭,威風凜凜地出現在門框處,鐵鞭
“當”
地磕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洪鐘般震得王五渾身一顫,手中的火摺子
“啪嗒”
一聲掉落在地上,熄滅了。
王五臉色煞白,轉身想跑,卻被影十一如神兵天降般從房梁上跳下來,迅速製住。影十一反剪著他的雙手,疼得他直抽氣,嘴裡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彆打!我說!是柳先生讓我來的!他說義診司要是建不起來,陛下就會覺得顧昭辦事不力,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
蘇晚手持藥杵,步步逼近,藥杵上沾的硃砂在月光下紅得刺眼,宛如鮮血一般。
王五額角的汗如豆粒般滾落,混著臉上的灰塵往下淌,他驚恐地說道:“他說,隻要你們總出岔子,陛下就會收回對你們的信任。他讓我盯著賬冊,找機會把水攪渾......”
蘇晚聞言,心中一沉,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後背抵著冰涼的磚牆,一股寒意從脊梁骨傳遍全身。原來柳先生要的不是摧毀義診司,而是釜底抽薪,讓他們在皇帝麵前失去信用。皇帝要的是能真正解決民生問題的人,若是義診司總是狀況百出,皇帝隻會覺得他們難堪大任,到時候自然會換一撥人來處理此事......
“阿姊。”
蘇小川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說道,“外頭有人找顧統領。”
顧昭從審訊室出來時,孫公公那尖細的聲音正從醫館外傳來,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顫音:“顧統領,蘇小娘子
——”
蘇晚望著顧昭沉下去的臉色,心中瞬間明白柳先生的棋下得有多麼龐大而陰險。他們以為自己在努力破局,可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深陷彆人精心佈置的棋局之中。
“進去接旨吧。”
她輕輕替顧昭理了理被扯亂的衣領,指尖觸到他喉結滾動的溫度,彷彿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波瀾。“不管是什麼,咱們接著就是。”
顧昭緊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帕子傳來,傳遞著堅定與力量:“好。”
醫館外的燈籠被寒風吹得左右搖晃,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彷彿在訴說著夜的淒涼。孫公公的拂塵在雪地上掃出一道痕跡,宛如一條蜿蜒的蛇。蘇晚望著那道痕跡,忽然想起柳先生信裡的話:“棋局未終,何談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