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35章 夜影龍庭,青萍初動
戌時三刻,夜幕如墨,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青蓮閣裹在暮霧裡,彷彿一座神秘的孤島,簷角銅鈴被風撞出細碎聲響,宛如空靈的音符在空氣中飄蕩,似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蘇晚伸手輕輕掀開門簾,門簾上的珠串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
“叮叮”
聲。屋內,林小滿正立在窗前,月光透過糊著米紙的窗欞,柔和地灑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那影子蜷縮成一團,恰似一隻受了驚的雀兒,在地上微微顫抖,彷彿在畏懼著什麼。
“蘇姑娘。”
林小滿聞聲轉身,腕間銀鐲相互輕碰,發出清越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內格外清晰。她今日沒穿太醫院的素色襦裙,而是換了件月白綾子衫,領口繡著半開的海棠,針線細密,栩栩如生,與帖子上的金粉圖案如出一轍。見蘇晚目光掃過那朵花,她的指尖不自覺地絞著帕子,神色略顯侷促,“我...
我不是故意騙你來看病的。”
蘇晚輕輕一笑,在八仙桌旁緩緩坐下,桌上茶盞裡飄出的茉莉香嫋嫋升騰,縈繞在鼻尖,給這略顯緊張的氛圍添了幾分舒緩。她望著林小滿泛紅的耳尖,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慮,想起昨夜秋蘭帕子上的
“柳”
字
——
柳府是陸大人的姻親,而林小滿卻總往柳府跑,難道她也在暗中追查著什麼?“直說吧。”
她伸手輕輕按住林小滿發顫的手背,眼神中透著溫和與鼓勵,“你想幫我什麼?”
林小滿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卷紙,展開時動作稍急,帶翻了桌上的茶盞。“嘩啦”
一聲,琥珀色的茶湯潑在紙上,迅速暈開一團模糊的墨痕,彷彿是命運的無常在這張紙上留下的印記。“這是舊年禦藥房的藥材清單。”
她慌忙用帕子去擦,神色焦急,“我抄了三個月,每次值夜都躲在藥庫角落......
陸大人總說藥材損耗是常事,可你看這個。”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點在
“硃砂”
一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去年冬月領了三百斤,年末盤庫隻剩一百八十斤,簽收人寫著謝參軍
——
謝參軍是晉州藩王舊部,早該被革職的!”
蘇晚的呼吸驟然一滯,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她急忙湊近看那清單,目光快速掃過
“曼陀羅”“烏頭”
等藥材,心臟突突跳得愈發厲害
——
這些正是夢魂花的主材料。前世在急診科,她見過太多因夢魂花中毒的病人,那種毒藥能讓人產生幻覺,最終心肺衰竭而亡,其配方本應失傳,沒想到卻在這裡出現了線索。“你怎麼會想到查這個?”
她抬眼時,隻見林小滿的眼眶已紅得像浸了水的石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滿是悲憤與不甘。
“上個月太醫院給八皇子看病。”
林小滿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他說總看見蛇盤在床頭,可脈診根本沒問題。我偷偷翻了皇子的藥渣,發現有夢魂花殘瓣
——
陸大人卻說是皇子積食生幻。”
她突然緊緊抓住蘇晚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裡,“蘇姑娘,我阿孃是在晉州義診時染了疫症走的,我知道災年裡有多少苦。若這些藥材真被做成毒藥......”
窗外,忽有夜梟掠過,那尖銳的啼聲像根細針,瞬間戳破了寂靜的夜幕,讓人心頭一緊。
蘇晚輕輕將清單收進袖中,手指觸到布料下的平安結
——
那是她用顧昭披風裡的紅線縫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她對顧昭的牽掛與祝福。“我信你。”
她望著林小滿眼底跳動的光,那是對真相的執著和對正義的渴望,“但以後做事要更小心,陸大人能在太醫院當三十年首座,沒那麼簡單。”
林小滿剛要應話,院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短暫的寧靜。兩人同時噤聲,緊張地望向門口。就見張公公掀簾進來,手裡托著個描金漆盒,盒上的金紋在燭光下閃爍著微光,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蘇姑娘讓老奴好找,太後說夜裡涼,特命禦膳房送了碗杏仁茶。”
他眼尾掃過桌上的茶漬,又不動聲色地轉向林小滿,“林小娘子也在?正好,老奴替太後傳話
——
太醫院的規矩,莫要壞了。”
林小滿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她福了福身,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燭火劇烈晃了晃,將張公公臉上的笑扯得支離破碎,彷彿預示著某種微妙關係的破裂。
蘇晚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緩緩抬眼看向張公公,眼神中透著一絲洞悉:“公公深夜來,怕不隻是送杏仁茶?”
“蘇姑娘通透。”
張公公壓低聲音,像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後從袖中摸出個黃絹包,小心翼翼地遞給蘇晚,“這是陛下批的聖旨副本,老奴趁禦書房掌事太監打盹兒偷抄的。”
他輕輕開啟黃絹,上麵一行蠅頭小楷工整地排列著:“著蘇晚隨暗衛統領顧昭往西南查案,限期三月,務明夢魂花源頭及藩王餘黨。”
蘇晚的指尖輕輕撫過
“限期三月”
四個字,那字跡剛勁有力,彷彿帶著皇帝的威嚴。她心中明白,皇帝向來多疑,能默許她以醫女身份參與暗衛行動,定是顧昭在中間替她求了情。她想起禦書房裡皇帝替顧昭理衣領的動作,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溫情,讓她喉間突然發緊,感動與擔憂交織在心頭。“謝公公。”
她將黃絹小心地收進懷中,“太後那邊......”
“太後隻當老奴貪嘴,來要杏仁茶方子。”
張公公擠了擠眼睛,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蘇姑娘且記著,老奴這般歲數,最見不得年輕人受委屈。”
他退到門口時又頓住,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明日早朝後,陸大人要在太醫院訓話,林小娘子怕是要挨罵
——
您若得空,去瞧瞧?”
第二日卯時,晨曦微露,清冷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寒意。太醫院的銀杏葉落了滿地,金黃的葉片鋪在地上,宛如一條華麗的地毯。蘇晚到時,正聽見陸大人的嗬斥聲穿透雕花門,如雷貫耳:“林小滿!你當太醫院是你家繡樓?昨日值夜擅離職守,還敢說去查藥材清單?”
林小滿的聲音清亮如泉,毫不畏懼地回應道:“學生昨日是去藥庫核對賬冊!陸大人總說‘醫者仁心’,可仁心不該是替貪墨者遮掩!”
廊下圍了七八個醫正,有幾個年長的皺著眉,滿臉的不滿與無奈,年輕的卻悄悄攥緊了袖中脈枕,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期待。
蘇晚抬眼,見顧昭立在東角門後,玄色披風半掩在廊柱後,隻露出一個堅毅的側臉,正朝她微微頷首,那眼神彷彿在傳遞著無聲的鼓勵與支援。
她心下一定,深吸一口氣,邁步跨進門檻。
“陸大人。”
她聲音不大,卻像塊石子投入沸水,瞬間打破了緊張的氛圍,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過來。陸大人的胡須抖了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蘇姑娘這是?”
“學生有個提議。”
蘇晚從容地走到林小滿身側,神色鎮定,“太醫院彙聚天下醫道英才,卻總困在舊規裡。不如設個‘疑難病症研習班’,每月初一十五,各院醫官帶病例來探討
——
就像昨日林小娘子查的藥材賬冊,若能當眾對證,豈不是更好?”
陸大人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他盯著蘇晚腰間的
“活死人醫”
銅牌
——
那是太後親賜的,代表可自由出入太醫院
——
喉結動了動,像是有千言萬語梗在喉嚨,終究還是強忍著沒發作。“胡鬨。”
他甩袖轉身,卻在經過蘇晚時低聲道,“蘇姑娘醫術雖高,可這朝堂......
不是醫館。”
“學生明白。”
蘇晚望著他的背影,目光堅定,指尖輕輕碰了碰懷中的聖旨副本,彷彿在提醒自己肩負的使命。
未時三刻,活死人醫館的後堂彌漫著濃鬱的藥香,那是各種草藥混合在一起的獨特味道,讓人感到安心。蘇晚將清單和聖旨攤在桌上,紙張在木桌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影十一立在窗下,玄色勁裝沾著星點泥漬,像是奔波了許久。他神色嚴肅地彙報道:“主子,紫雲坊這月往西南運了十二車貨,商隊旗號是‘晉州賑災’,可車轍印深,不像是裝糧食。更蹊蹺的是,有個穿青衫的男人總在坊外轉悠,屬下跟了三日,發現他身上有夢魂花的味道。”
顧昭放下手中茶盞,青瓷與木桌碰出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後堂回蕩。“他們是在轉移藥材。”
他神色凝重,轉向蘇晚,“西南多山,藩王舊部極可能在那裡種夢魂花。”
蘇晚將清單上的
“謝參軍”
三個字圈了又圈,那三個字彷彿帶著魔力,吸引著她的目光。謝參軍是晉州藩王最信任的謀士,三年前藩王被削爵時,他本該被問斬,卻突然銷聲匿跡,如今看來,其中定有隱情。“晉州乾旱,賑災糧被貪,百姓逃荒
——
這一切,怕都是為了引藩王舊部露頭。”
她抬頭時,顧昭的目光正落在她發間,那裡彆著支青玉簪,是他上月在琉璃廠淘來送給她的,溫潤的玉質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柔和的光。“陛下要的,是一網打儘。”
顧昭伸手輕輕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動作溫柔而細致,彷彿在嗬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西南瘴氣重,你......”
“我是醫女。”
蘇晚堅定地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錦緞滲進來,給她力量,“治瘴氣,我比誰都在行。”
戌時,夜幕再次降臨,醫館的門簾被夜風吹得掀起一角,發出
“呼呼”
的聲響。蘇晚給母親林氏和弟弟小川仔細交代完醫館事務,又提筆給林小滿寫信
——
讓她留意太醫院新到的藥材。燭火在信紙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彷彿在訴說著秘密。她忽然聽見房頂上有瓦片輕響,那聲音極輕,卻像重錘般敲擊在她心上。
“誰?”
她警覺地抓起桌上的銀針,目光如電,卻見顧昭已如鬼魅般掠上屋簷。
月光下,他的身影像柄出鞘的劍,身姿矯健而淩厲,卻在看清來者時頓住。“是自己人。”
他跳下來,手裡捏著半片碎瓷,神色稍緩,“西南的信鴿傳訊,說有位‘白羽’要見你。”
蘇晚接過碎瓷,見上麵用硃砂畫了朵半開的海棠
——
與林小滿領口的刺繡一模一樣。她望著窗外漸起的夜風,那風呼嘯著,吹得樹枝沙沙作響,想起張公公昨日說的
“風起於青萍之末”,忽然明白:這趟西南之行,遠不止查藥那麼簡單,一場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悄然醞釀。窗紙被風颳得沙沙響,像是有人在外麵輕輕叩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