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95章 夜訪舊宅,蛛絲馬跡
晉州的風裹挾著一股鐵鏽味的土氣,毫不留情地灌進馬車的縫隙,那股刺鼻的味道讓蘇晚不禁皺了皺眉頭。她伸手掀開簾子,望向車外。殘陽如血,將斷牆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色,牆根處的青苔比記憶中愈發厚實,宛如一塊發爛的綠氈子,靜靜地趴在那裡,見證著歲月的滄桑變遷。這裡,便是她逃荒前生活了十七年的舊宅。
“慢些。”顧昭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指節因常年握劍而略顯粗糙,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影十一已經清過外圍,但若有埋伏......”
“我知道。”蘇晚反手握住他的掌心,指甲輕輕掐了掐,傳遞著自己的堅定。“我娘在這兒等了十年,該讓她看看當年沒燒完的東西。”
林氏扶著車轅緩緩下車,裙角輕輕掃過地上的碎磚,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從袖中摸出一塊藍布帕子,輕輕地擦拭著院門口那半塊石磨——那是蘇晚小時候磨藥汁的地方。“小晚,”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當年大火從糧倉燒過來,你爹把醫書塞進牆縫......”
顧昭適時遞來火把,溫暖的火光照在林氏的鬢角,映得那絲絲白發格外醒目。她沿著殘垣小心翼翼地摸索著,粗糙的碎瓦劃破了她的指腹,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可她卻渾然不覺,彷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可能存在的醫書吸引。終於,隨著“哢”的一聲輕響,半塊青磚鬆動了,一本裹著油布的書冊掉落出來。
油布的邊緣已經焦黑,像是被大火舔舐過的痕跡,但封麵卻還能依稀辨認出“毒理”二字。林氏的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火把險些掉落在地上。蘇晚眼疾手快,迅速接住火把,就見母親翻開書頁,泛黃的紙頁上有半行墨跡:“慢性毒物可混於粟米,月餘方顯症......”
“你爹......”林氏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字跡,眼淚不由自主地砸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色。“他當年總說晉州的旱情不對,說糧庫裡的米有股怪味。後來他去查,再沒回來......”
“娘。”蘇晚心疼地摟住她顫抖的肩膀,不經意間瞥見書中夾著半片青瓷碎片——和陳尚書袖中漏出的那片,紋路竟分毫不差。
“蘇姑娘。”影十一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打破了這悲傷而凝重的氛圍。
這位暗衛單膝跪在牆根,指尖沾了點泥土,放在掌心輕輕搓撚著。“這裡有新鮮足跡。”
蘇晚聞言,急忙蹲了過去。潮濕的泥地上,三枚鞋印清晰可辨,前掌深後掌淺,鞋底有著細密的橫紋。“京城步軍的製式軍靴。”顧昭也蹲在另一側,指腹輕輕地劃過鞋印邊緣,神色凝重。“昨天夜裡下過雨,這腳印是雨停後留下的。”
“有人比我們先到。”蘇晚頓時覺得脊梁骨一陣發涼。她想起退朝時陳尚書慌亂的模樣,想起趙三叔指甲縫裡的黑米粒——原來那些想滅口的暗衛,根本不是衝著她來的,而是來銷毀這舊宅裡的證據。
“去查最近十日晉州城外來往的兵士。”顧昭低聲對影十一說道,後者立刻點頭,衣擺掠過牆根時帶起一片灰塵,輕輕地落在那本《毒理》上。
蘇晚翻開醫書繼續往下看,越看越是心驚。書中記載:“中毒者初時腹脹,半月後便血,月餘七竅滲血而亡,與砒霜急性發作不同,需持續攝入......”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逃荒路上見過的那些屍體——趙三叔死前三天還能喝稀粥,第五天卻突然吐出黑血;王嬸的小兒子總是喊肚子疼,最後蜷縮在草堆裡沒了氣息。這些症狀,竟與書中的描述分毫不差。
“不是天災。”蘇晚緩緩合上醫書,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是有人把慢性毒藥摻進賑災糧,讓百姓慢慢死去,死得就像天災一樣。”
顧昭的手搭在她的後頸,體溫透過粗布衣領緩緩傳來,給她帶來一絲溫暖。“我讓人查了當年分發糧食的官員。”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紙,墨跡還未完全乾透。“這是名單,其中有個主簿叫周慶,十年前突然失蹤。”
“周慶?”林氏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當年縣太爺總說周主簿最會管糧庫,說他......”她猛地頓住,目光死死地盯著名單的最末一行,“這是周慶的侄兒?周明遠?”
蘇晚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覺得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名單最後寫著:“周明遠,現任兵部謝參軍府中管事。”
“謝參軍......”蘇晚想起早朝時站在陳尚書身側的謝參軍,想起他總是垂著的眼尾,想起他遞摺子給皇帝時,袖口露出的青瓷袖釦——和陳尚書的碎片,和林氏書中的殘片,顏色一模一樣。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緊張的沉默。
影十一掀開簾子走進來,腰間的佩刀輕輕碰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顧統領,晉州城方向有三騎快馬,是暗衛的標記。”
顧昭將名單收進懷中,指尖在蘇晚的手背上輕輕一按,眼神中透著堅定。“影十一,去請謝參軍來晉州舊宅。就說......”他掃了眼桌上的《毒理》和青瓷殘片,“就說有故人托我帶句話。”
蘇晚望著暮色中漸漸揚起的塵煙,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
謝參軍的表親,陳尚書的青瓷瓶,周主簿的失蹤——這些線頭終於錯綜複雜地纏成了一團,而線頭的另一端,正攥在某個躲在陰影裡的人手中。
風卷著碎紙頁,“簌簌”地掠過她的腳邊,上麵隱約可見“投毒者,當誅九族”幾個字。
蘇晚彎腰撿起碎紙,抬頭時正好撞進顧昭的目光。他的眼中有暗潮翻湧,像是壓抑著無儘的怒火與決心,卻在觸碰到她視線的那一刻,瞬間柔軟下來,他伸手輕輕地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
“彆怕。”他輕聲說道,聲音輕得如同落在紙頁上的月光,溫柔而堅定。“我們要挖的,從來不是半壇藥。”
院外傳來影十一翻身上馬的聲音,馬蹄聲漸漸遠去,就像一根細針,輕輕地挑開了遮在真相上的最後一層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