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90章 晉州舊案,浮屍現世
春寒料峭,官道上還殘留著未消的薄霜,在晨曦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寒光。三輛青布馬車緩緩前行,車輪碾壓著薄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彷彿在這寂靜的清晨奏響了一曲沉重的樂章。
蘇晚輕輕掀開馬車車簾一角,向外望去,隻見道旁殘雪未消之處,幾個麵黃肌瘦的孩童正艱難地扒拉著凍硬的草根。他們身形瘦弱,衣服破舊不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其中有個小丫頭似乎察覺到了動靜,抬起頭來,眼睛亮得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子,透著孩童特有的純真與好奇。然而,當她看清車簾上“禦賜”二字時,眼中的光芒瞬間被恐懼取代,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來,對著馬車連連磕頭,聲音帶著哭腔喊道:“青天大老爺,替我們查查三年前的糧......”
“駕!”車夫似乎有些驚慌,低喝一聲,手中的馬鞭輕輕一揮,馬車頓時加速向前駛去。蘇晚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車簾,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蒼白。
這已經是南下晉州的第七日了,沿途每經過一個鎮子,總會有人不顧生死地冒出來攔路,哭訴著當年賑災糧未到,百姓們便已餓殍遍野的悲慘景象。昨日在青水縣,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婦偷偷塞給她半塊發黴的糙米餅,聲音顫抖地說:“當年官倉裡的糧,就這味兒。”那些話語,那些場景,如同重錘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蘇晚的內心。
“到驛站了。”顧昭輕輕掀開蘇晚所在馬車的車簾,他身著玄色官服,官服上落著一層薄塵,顯得有些疲憊。“李將軍派人送來的舊賬本在西廂房。”說著,他伸手去扶蘇晚下車,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她掌心的繭子,那是她多年縫合傷口磨出來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憐惜。“先吃飯吧。”
蘇晚輕輕搖了搖頭,腳步已經朝著西廂房的方向走去。她此刻心急如焚,滿腦子都是那些受苦百姓的模樣,哪有心思吃飯。
進入西廂房,燭火在案頭劈啪炸響,彷彿在為這壓抑的氛圍增添一份緊張。蘇晚迫不及待地翻開第一本賬冊,墨跡斑駁的“晉州賑災糧”幾個字映入眼簾,像一把利刃刺痛了她的眼睛。前兩頁清楚地記著“三月初二,撥糧五千石”,可看到三月十五的記錄時,卻突然斷檔了。再往後翻三頁,上麵竟寫著“餘糧黴變,就地焚毀”。
“五千石糧,夠三萬人吃兩個月。”蘇晚捏著賬冊的手微微發顫,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晉州當時逃荒百姓有八萬,剩下的三萬......”她不敢繼續往下想,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疑惑。
“蘇姑娘。”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起一陣冷風,影十一裹著一身寒氣匆匆進來,他的發梢還沾著草屑,平日裡總是板著的臉上此刻竟滲著細密的汗珠,腰間的短刀上凝著點點泥點,看上去十分狼狽。“卑職在晉州北三十裡的亂葬崗發現異常。”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塊碎布,一股黴味混著腐臭的氣息瞬間撲麵而來,令人作嘔。“那片荒墳足有百來座,屍體堆疊著埋,有些脖頸處有勒痕,肋骨斷成兩截。”
燭火被冷風一吹,忽明忽暗,照得影十一的臉忽青忽白,顯得格外陰森恐怖。蘇晚盯著那塊碎布,眼睛瞬間瞪大,那是粗麻的布料,和逃荒時母親給弟弟縫衣服用的衣料紋路一模一樣。
她想起逃荒路上見過的那些餓殍,他們瘦得皮包骨頭,讓人看了心疼不已。可影十一說的這些屍體......“不是自然死亡。”蘇晚的聲音有些發澀,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
顧昭聽到這話,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擱在案上,“砰”的一聲,青瓷竟裂了一道細紋,可見他心中的憤怒與震驚。“謝參軍那邊如何?”
“回大人。”窗外傳來沉穩的應答聲,緊接著,謝參軍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平日裡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發辮此刻散了幾縷,袖口還沾著酒漬,看上去有些狼狽。“晉州舊吏的接風宴上,張縣丞醉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摸出一個小酒壇,壇口還沾著棗泥香。“他說當年有人挖出死人,肚皮脹得像鼓,嘴裡塞著發黴的糧。後來上麵派了兵,用草蓆裹著屍體往亂葬崗埋。”
顧昭的指節緊緊抵著案幾,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突然站起身來,玄色官服帶起一陣風,“備馬。”
“顧昭!”蘇晚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天快黑了。”
“等不得。”顧昭低頭看著她,眼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暗潮,那是憤怒、悲傷與堅定交織的複雜情緒。“影十一說的亂葬崗,離驛站十裡。”
月光被烏雲遮住了大半,天色愈發昏暗。一行人舉著火把,騎馬朝著亂葬崗的方向趕去。蘇晚騎在馬上,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響個不停。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道,隨著他們的靠近,那股味道越來越濃,濃得讓她喉頭發緊,幾乎要嘔吐出來。她知道,這絕不是普通的墳場,這裡麵一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到了。”顧昭的聲音彷彿浸在冰裡,透著徹骨的寒意。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土坡,隻見荒草東倒西歪,像是被人慌亂地踩踏過,露出底下新鮮的翻土痕跡。影十一抽出腰間的短刀,用力插進土裡,往下一撬——一截青灰色的衣角露了出來。
“挖。”顧昭迅速解下外袍扔給謝參軍,然後抄起旁邊的鐵鍬,開始用力地挖掘起來。泥土被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彷彿敲在眾人的心上。
第一具屍體被挖了出來,蘇晚隻看了一眼,胃裡便一陣翻湧。那是個年輕男人,身上的破衣還沾著草屑,手腕處有深深的勒痕,看上去像是被麻繩捆過很長時間,麵板都已經潰爛。
第二具是個婦人,肋骨斷了三根,斷骨殘忍地戳穿了腐爛的皮肉,讓人不忍直視。
第三具......是個孩子,不過五六歲的模樣,顱骨凹陷成一個坑,小小的身體蜷縮在那裡,彷彿在訴說著生前遭受的痛苦。
“這不是饑荒。”蘇晚的聲音止不住地發抖,她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從藥箱裡摸出薄布手套,蹲下來翻開一具屍體的眼皮——瞳孔散大,舌骨斷裂,“這是被人用手掐死的。”她又檢查另一具,指尖觸到碎裂的肋骨,聲音帶著哭腔,“這些傷,是木棍之類的鈍器砸的。”
顧昭手中的鐵鍬“當啷”一聲落地,他緩緩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孩子凹陷的顱骨,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的珍寶,可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憤怒與悲痛。
月光突然穿透雲層,灑在顧昭緊繃的下頜線上,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他們不肯吃發黴的糧,所以被滅口。”
蘇晚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砸在手套上。她想起逃荒時,母親曾用最後半塊餅換了一個餓得隻剩一口氣的嬰孩,弟弟小川當時抱著那嬰孩,心疼地說:“姐姐,他的手比我還涼。”原來那些消失的百姓,不是餓死的,而是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大人!”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一個暗衛從黑暗中疾馳而來,滾鞍下馬時帶翻了火把。“京城急報!”
顧昭接過信箋的手微微一頓,火光照得信上的朱印格外刺眼。他抬頭看向蘇晚,目光沉得像暴雨前的潭水,“陛下召我們立刻回京述職。”
遠處傳來雄雞報曉的聲音,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到來。蘇晚望著滿地未及掩埋的屍體,又望向顧昭緊抿的嘴角,她知道,這場從晉州開始的風暴,才剛剛掀起第一片烏雲。而京城的紫宸殿裡,正有更猛烈的雷霆,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