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77章 血蓮浮影,藥案初現
晨霧如輕紗般彌漫在醫館內外,尚未散去,蘇晚已然將從紅綃身上搜出的紙箋,小心翼翼地平鋪在醫館後堂那張榆木桌上。紙頁邊緣還沾染著夜露的潮氣,彷彿在訴說著它所經曆的那個充滿陰謀的夜晚。墨跡在宣紙上洇出淺淡的暈,“安神湯”
三個字的筆鋒裡,藏著幾分刻意的狠戾,仔細端詳,便能察覺出這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她的字跡。
她手持銀製鑷子,專注地逐行比對案頭那本《大寧藥譜》。酸棗仁二錢,茯苓三錢,龍齒一錢半......
這些藥材的用量,都與寧國府太醫院的安神方相契合。然而,當看到最後一味藥時,她的動作陡然停住。
“血蓮子三錢”。
鑷子
“當啷”
一聲,清脆地落在桌上,在這寂靜的後堂裡,聲音顯得格外突兀。蘇晚的指尖不自覺地抵著太陽穴,記憶如潮水般翻湧。三年前,在逃荒的艱難路上,母親林氏咳著血,將她拉到破廟的角落,神情凝重地說道:“晉州藩王養的蠱師,最擅用帶毒的藥材養蠱。血蓮子這東西,我在老醫書裡見過,說是要拿活人的血浸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用......”
後窗適時地吹進一陣風,輕輕拂動紙箋,發出簌簌的聲響,彷彿是命運的暗示。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紅綃頸側那道淡青疤痕,那是蠱蟲入體時留下的痕跡。她深知,當毒蟲啃食宿主血肉,若再用帶毒的藥材養蠱,傷口便會留下這種難以洗淨的青痕。
“在想血蓮子?”
顧昭那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如同溫暖的港灣,瞬間打破了蘇晚的沉思。不知何時,他已換上一件月白直裰,發間還殘留著鬆鶴堂後巷的草屑,那是他奔波於追查真相的痕跡。案上的銅爐嫋嫋飄出沉水香,與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鐵味交織在一起,奇妙地混合出一種比藥香更讓人安心的氣息。
蘇晚將藥譜輕輕推到他麵前,神情嚴肅地說道:“常規安神方裡沒有這味藥。紅綃引我去鬆鶴堂,故意讓我發現這些瓷瓶,就是想坐實我用毒的罪名。可他們漏算了......”
她的指尖緩緩劃過
“血蓮子”
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這藥本身就是毒。”
顧昭微微俯身,目光落在藥譜上,指節在
“血蓮子”
旁輕輕叩了叩,說道:“影三查過,鬆鶴堂是藩王府暗樁,地窖裡的安神湯足有三百瓶。”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牛皮紙包,繼續道,“這是影十一剛送來的,晉州藥商三個月內往京城運了兩批血蓮子,經手人都是太醫院的采買。”
蘇晚的瞳孔微微收縮,心中的疑慮愈發濃重。她忽然想起昨日在醫館門前,太醫院院判陸大人的轎子曾停在巷口,轎簾掀開的瞬間,她瞥見轎內擺著個描金藥箱,那紋路與鬆鶴堂地窖裡裝安神湯的檀木匣一模一樣。
“我讓影十一把配方送進宮了。”
顧昭將一盞茶盞輕輕推到她手邊,“禦藥房的吳侍郎最是剛正,他驗過藥,結果才能作數。”
話音未落,院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片刻的寧靜。影十一迅速掀簾進來,玄色勁裝沾著星點泥漬,氣息略顯急促地說道:“大人,吳侍郎派人傳信,說配方裡的血蓮子確有蹊蹺,他這就進宮呈報。”
顧昭微微點頭,沉穩地說道:“去領二十兩賞銀。”
待影十一退下後,他轉臉看向蘇晚,目光裡增添了幾分冷硬,“藩王敢在太醫院安插人手,說明他們等不及了。”
蘇晚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背還帶著晨露的涼意,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在鬆鶴堂後巷,他撞開角門時,刀刃劃破衣袖,露出的那緊實的肌肉線條,那是常年握劍才會擁有的力量。
“顧昭,”
她仰頭看著他,眼中滿是擔憂,“如果吳侍郎的驗藥結果被人截了......”
“不會。”
他毫不猶豫地反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她指節上的薄繭,那是她常年握手術刀留下的印記,彷彿在給予她力量與安慰,“影十二已經守在禦藥房外,陸大人的人若敢動手,我讓他們連殿門都出不去。”
然而,有些事,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子時三刻,太醫院值房內,燭火在風中搖曳不定,被撲滅又迅速點起。陸大人緊緊攥著吳侍郎呈報的摺子,指節因用力而捏得泛白,彷彿要將摺子捏碎。摺子上墨跡未乾,清晰地寫著:“血蓮子性烈,內服三日後必損心肺,實乃禁藥。”
“院判大人。”
左側矮凳上坐著個灰袍禦醫,聲音如同浸了水的棉絮,綿軟而帶著一絲怯懦,“吳老兒要把摺子呈給陛下,咱們......”
“閉嘴!”
陸大人猛地抓起茶盞,狠狠地砸在地上,青瓷碎片四濺,其中一片濺到灰袍禦醫腳邊。他彎腰撿起半片碎瓷,抵著灰袍禦醫的咽喉,眼中滿是狠厲,“藩王許的好處夠你祖孫三代吃穿不愁,現在倒怕了?”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去把吳老兒的驗藥記錄燒了,再寫份‘血蓮子無害’的草稿。要是讓陛下看出破綻......”
灰袍禦醫的喉結劇烈動了動,冷汗順著脖頸不斷流進衣領,聲音顫抖地說道:“是,是......”
與此同時,東跨院的小值房裡,周文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他是太醫院新收的弟子,今夜輪值整理驗藥記錄。燭火忽明忽暗,彷彿預示著某種不祥。當他翻到最後一本時,一張未蓋印的紙箋從冊頁裡悄然滑落,上麵寫著:“血蓮子性溫,可安神,無害。”
他的手瞬間顫抖起來,心中湧起一陣不安。前日,他還跟著吳侍郎去禦藥房,親眼看到吳大人捏著血蓮子,眉頭緊皺,說這藥
“像泡過血的”。怎麼才過兩日,驗藥結果就截然不同了呢?
周文迅速抄錄下紙箋內容,小心翼翼地塞進貼身的暗袋。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回蕩。他望著值房外的影壁,那裡投著兩個晃動的人影,那是陸大人的親信。
“明日下值,”
他緊緊攥著暗袋裡的紙箋,喉嚨發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得去醫館找顧校尉......”
次日午後,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醫館後院。蘇晚蹲在竹籠前,靜靜地看著三隻小白鼠在籠裡歡快地竄來竄去,它們的毛色油亮,充滿生機。阿水抱著個陶甕,站在旁邊,甕裡泡著碾碎的血蓮子,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味道。
“阿姐,你說拿這藥喂老鼠,真能看出問題?”
阿水一臉好奇地問道,眼中閃爍著疑惑。
“能。”
蘇晚用竹筷夾起一塊蘸了藥汁的饅頭,神情篤定地說道,“現代醫學做毒理實驗,都是這麼試的。”
她轉頭看向站在院門口的顧昭,他正和影三低聲說著什麼,聽到動靜,抬眼望過來,目光如同穿過層層霧靄的月光,溫柔而堅定。
“顧昭。”
她輕聲喊了一聲,待他走近,將竹籠遞過去,“等會我要在醫館前院搭個驗藥台,讓街坊四鄰都來瞧。陸大人不是說血蓮子無害麼?我讓這三隻老鼠替他證明。”
顧昭接過竹籠,指尖隔著竹篾輕輕碰了碰小白鼠的耳朵,那毛茸茸的觸感讓他的動作輕柔了幾分,“需要我調暗衛維持秩序?”
“不用。”
蘇晚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要的就是人多。”
她望著院外漸起的人聲,賣糖葫蘆的老張頭正扯著嗓子吆喝著路過,幾個婦人拎著菜籃,正好奇地往醫館這邊走來,“他們信我治好了張嬸的難產,信阿水敷的金瘡藥,自然也信我驗的藥。”
暮色漸漸深沉,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籠罩了整個醫館。醫館前院的槐樹下,支起了兩張長條桌,在黯淡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醒目。阿水搬來方凳,蘇晚蹲在桌前,仔細地除錯著秤砣,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專注。風裡飄來隔壁麵館的麵香,與藥鋪的艾草味交織在一起,混合出一種獨特的味道,倒比白日裡更讓人感到安心,彷彿這是一場正義與邪惡較量前的寧靜。
“阿姐,”
阿水遞來一盞涼茶,打斷了蘇晚的思緒,“你說陸大人會不會派人來攪局?”
蘇晚接過茶盞,目光望向天邊最後一縷霞光,那抹絢麗的色彩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她想起紅綃鬢邊歪著的珠花,那是陰謀的象征;想起顧昭昨夜說
“陛下自有明斷”
時,那堅定的眼神,如同黑暗中的明燈;想起周文抄錄的那張紙箋,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顧昭的暗袋裡,那是揭開真相的關鍵。
“會。”
她輕聲說道,指尖輕輕撫過桌沿新刷的紅漆,那觸感讓她更加堅定了決心,“但他們想不到,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局。”
夜更深了,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將醫館後院緊緊包裹。竹籠裡傳來細碎的響動,打破了夜的寧靜。蘇晚打著火摺子,小心翼翼地湊近竹籠,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隻見那三隻小白鼠縮在角落,原本油亮的皮毛失去了光澤,變得黯淡無光,其中一隻正痛苦地抽搐著,啃咬著自己的爪子,那場景讓人揪心。
阿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驚訝地說道:“阿姐,它們......”
“三日後,”
蘇晚輕輕吹滅火摺子,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彷彿燃燒著正義的火焰,“三日後的辰時,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看見,這血蓮子到底有多毒。”
院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
——”
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響亮,驚起幾隻夜鴉,撲騰著翅膀飛向夜空。蘇晚望著前院搭好的驗藥台,在夜色裡,它宛如一座沉默的擂台,等待著與邪惡的較量。
她轉身對阿水說:“去把顧昭請來,有些話,得連夜和他說。”
風卷著槐葉,“沙沙”
作響,掠過驗藥台,掃過桌上的秤砣和藥碾。月光如水,漫進院子,在
“安神湯”
的配方上投下一片銀霜,那三個字的筆鋒裡,彷彿藏著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