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60章 暗信驚魂,疫魂圖現
阿福添鬆枝的手猛地頓在半空,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定住。灶膛裡的火星子“劈啪”炸開,迸濺出的點點紅光映得牛皮紙包上的藍蓮花暗紋忽明忽暗,那朵藍蓮花宛如活物,在光影交錯間似乎正幽幽散發著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阿福下意識地湊近,仔細聞了聞,紙角沾著露水的青草味中,混雜著一股與東山礦場那批毒藥材極為相似的味道。他清楚地記得,那日蘇晚翻出被調換的藥材時,他蹲在邊上幫忙,就曾聞見過這種混著鐵鏽味的腥氣,那股氣味就像夢魘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晚姐!”阿福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聲音尖銳地撞在醫館的青瓦上,又反彈回來,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他攥著紙包的手不住地發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門...門縫裡塞了東西!”
此時,後院晾著的藥草被風輕輕掀起一角,蘇晚正踮起腳尖,伸手去收曬乾的紫蘇葉。聽見喊聲,她指尖的草葉“唰”地一下掉落在竹匾裡,沾著晨露的葉片順著竹匾邊緣滾落,一直滾到她的腳邊。她匆忙扯下圍裙擦了擦手,便大步流星地往門口趕去,慌亂之中,不小心撞翻了藥杵,“當啷”一聲脆響,驚得廊下病癒的趙嬸子懷裡的藥碗差點摔落。
“彆急,慢慢說。”蘇晚趕忙按住阿福的肩膀。少年的肩頭還帶著灶火的溫熱,透過掌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阿福那劇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彷彿要衝破胸膛。
她伸手接過紙包,指腹觸碰到粗糙的牛皮紙,那藍蓮花的紋路是用靛青顏料畫就的,仔細看去,邊緣暈開的水痕表明這是連夜匆忙趕畫的。
“晚姐你看!”阿福指著紙包底邊,眼睛瞪得老大,神情緊張又激動,“和礦場毒方上的標記一樣!”
蘇晚的呼吸陡然一滯,彷彿被人猛地扼住了咽喉。三個月前在東山礦場,她從中毒礦工那破舊不堪的衣服裡翻出半張藥方,右下角就有這樣一朵歪歪扭扭的藍蓮花。當時顧昭費了半月時間追查,卻隻知道這是北燕細作常用的暗號,線索最終還是斷了,追查到的人也如同人間蒸發。
她的手微微發抖,緩緩撕開紙包。信箋是太醫院專用的灑金箋,在晨光的映照下,隱隱閃爍著細碎的金光。邊角壓著“太醫院製”的暗紋,字跡是用鬆煙墨書寫的,筆鋒硬挺剛勁:“欲知晉州疫源真相,夜探太醫院地窖,疫魂圖譜藏於其中。”
“誰寫的?”周文不知何時悄悄地湊了過來。他新換的月白儒生長衫還沾著斑斑藥漬,那是今早幫李大娘煎藥時不小心濺上的。少年學醫的手輕輕捏著信箋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沒署名...但能拿到太醫院信箋的,定是院內的人。”
這時,李大娘端著藥碗從偏房走了出來,聽到動靜也湊過來看。她臉上的痘瘡才消了七成,留下一片片淡紅的印子,此刻因為擔憂而皺成一團:“這不會是陷阱吧?上月張屠戶家收到匿名信說後院埋銀,結果挖出來半具貓屍。”
蘇晚沒有接話,隻是緊緊盯著信末的藍蓮花,腦海裡像走馬燈一般,閃過礦場裡渾身潰爛、痛苦呻吟的礦工,閃過醫館裡躺著的咳血不止、氣息奄奄的病人。這些人的症狀都與大寧醫書上記載的病症對不上,倒像極了她在急診科見過的某種特殊感染。如果疫魂圖譜真的藏著解開病因的關鍵……
“叩叩叩。”
門環響得突然,宛如一記悶雷在眾人耳邊炸開。阿福被嚇得一哆嗦,差點把紙包扔出去。蘇晚迅速反手將信箋塞進袖中,轉身時,正看見顧昭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他玄色官服的下擺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腰間的玄鳥玉佩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早朝剛散。”顧昭的目光掃過眾人緊繃的臉,最後落在蘇晚攥緊的袖口,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出什麼事了?”
蘇晚默默地把信箋遞了過去。顧昭接信的動作很輕,彷彿手中接的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他低頭時,額前的碎發垂了下來,恰好遮住了眼底那一抹難以察覺的暗色。
蘇晚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指腹反複摩挲著信箋邊緣的暗紋,緩緩說道:“太醫院地窖...由陸院判親自看管,鑰匙從不離身。能知道這個秘密的,要麼是陸院判的心腹,要麼...”
“要麼是想借我們的手拿到圖譜的人。”蘇晚替他說完,語氣中帶著一絲篤定。她想起昨日在禦書房,皇帝提到太醫院近三年呈的疫情奏摺,每本都寫著“晉州疫症屬尋常時疫”,可她診治的病人,明明是感染了某種混合毒素,這其中的蹊蹺不言而喻。
顧昭突然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帶著冷鐵般的溫度,那是常年佩刀留下的獨特印記。“你要去?”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蘇晚緩緩抬頭,目光與他交彙。晨光透過窗紙,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在他眼角的細紋裡流轉。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幅畫麵:逃荒路上,他為護她們姐弟,毫不猶豫地擋下匪刀,那道血痕彷彿還在眼前;醫館被地痞砸了,他帶著暗衛半夜前來修繕屋瓦的身影,是那樣的堅毅;昨夜她替他處理礦洞擦傷時,他眼神堅定地說“我陪你查到底”。
“如果這是解開疫源的鑰匙,我必須去。”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釘進木頭的釘子,堅定而不容置疑,“晉州死了三萬人,醫館躺著三百個,我不能讓他們白死。”
顧昭的拇指輕輕蹭過她虎口的薄繭——那是她常年握手術刀留下的痕跡。他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卻讓眼底的暗色散了些,彷彿清晨的陽光穿透了陰霾:“我陪你。”
周文突然插話,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我也去!我在太醫院當差三月,知道地窖的大致位置。”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我在外麵接應,你們要是有動靜,我就去叫巡城衛!”
李大娘把藥碗往桌上一放,瓷碗與木桌撞出清脆的響聲,她拍了拍胸脯,痘瘡印子跟著微微顫動:“我看家!病坊裡的老人們剛喝了安神湯,我守著,保證沒人鬨起來。你們儘管去,出了事我拿這把老骨頭扛著!”
蘇晚眼眶一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伸手輕輕抱了抱李大娘,又揉了揉阿福的頭頂。少年的發茬紮得她手心發癢,像極了弟弟小川小時候。“阿福,你帶小川去西市買糖人,天黑前彆回來。”
阿福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隻是重重點了點頭。他接過李大娘塞來的銅錢袋,轉身跑出門去,跑得太急,撞得門框直晃。
顧昭的手指在桌沿輕輕敲了三下——這是暗衛的暗號。窗外閃過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正是他的親衛阿九。“盯著醫館周圍,有生麵孔就跟緊。”他聲音很低,卻像淬了冰,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日頭漸漸爬到中天,熾熱的陽光灑在大地上。蘇晚在藥房裡精心配了一瓶迷香,又往腰間塞了一把柳葉刀——這是顧昭新打給她的,刀刃淬了麻藥,隻需輕輕一劃,就能讓人暈迷半個時辰。她換上一身青布短打,束起的發尾垂在後背,像一根緊繃的弦,蓄勢待發。
另一邊,太醫院後院的偏廳裡,陸院判捏著半張紙條的手不住地發抖。紙條是從灶膛裡扒出來的,邊緣還沾著焦黑,隻能隱約看見“疫魂圖譜”“醫館女子”幾個字。他像是見了鬼一般,轉身時慌亂地打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濺在繡著丹頂鶴的官服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老鬼!”他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因為驚恐而破了音。
地窖守衛老鬼從陰影裡慢悠悠地鑽了出來。他左眼蒙著皮製眼罩,右耳缺了半塊,那是當年跟著先皇打北燕時留下的傷,為他增添了幾分猙獰與神秘。“大人。”他低聲應道,聲音沙啞而低沉。
“地窖加三重機關。”陸院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那女子若敢來...殺了她。”
老鬼的嘴角扯出一個冷笑,那笑容如同夜梟般陰森。他摸了摸腰間的銅鈴——那是觸發地窖暗箭的機關。“大人放心,二十年了,還沒人能活著從地窖出去。”
夜色像潑翻的墨汁,漸漸漫過京城的屋簷,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蘇晚跟著顧昭悄無聲息地翻過太醫院後牆,就在翻牆的瞬間,她的裙角被瓦刺勾住了。她眉頭微皺,反手用力扯斷布帛,隻聽見顧昭在耳邊低笑:“比上個月翻牆快了半柱香。”
她沒有理會他,注意力全集中在腳下。太醫院的青石磚縫裡長滿了青苔,在月光的映照下,滑溜溜的,彷彿塗了一層油脂。兩人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穿過藥圃,巧妙地繞過巡夜的小太監——那太監提著燈籠,昏黃的燈光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嘴裡還哼著走調的小曲,絲毫沒有察覺到黑暗中潛藏的身影。
地窖在太醫院最北邊的假山下。顧昭的指尖輕輕劃過石壁上的裂痕,那裡有道半指寬的縫隙,是老鬼設的機關觸發點。蘇晚輕輕摸出迷香,對著石縫輕輕吹了半管——這是周文告訴她的,老鬼愛聞沉水香,在地窖通風口用沉水香混迷香,就能迷倒守衛。
“哢嗒”一聲,如同夜空中劃過的流星,石門緩緩開啟,一股濃烈的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嗆得蘇晚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她趕忙摸出火摺子,輕輕一晃,微弱的火光瞬間亮起,在這昏黃的光影裡,她看見牆上掛著一幅幅畫卷,畫紙泛黃,邊角因為歲月的侵蝕而卷著毛。
最中間的那幅,畫著一個渾身潰爛的人,肌膚彷彿被無數隻蟲子啃噬,慘不忍睹。旁邊用硃砂寫著“晉州疫魂圖”,那鮮紅的字跡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一灘凝固的鮮血,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找到了!”她剛要伸手,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地窖裡顯得格外清晰,彷彿重錘敲擊在她的心上。
“蘇姑娘果然好手段。”
聲音像浸在冰裡的銀器,冷得刺骨,彷彿能穿透骨髓。蘇晚猛然回頭,隻見假山後轉出一個人影。月光落在他臉上,那是一張陌生的臉——眉峰如刀,透著一股淩厲之氣,眼角有道舊疤,卻生著一雙極為清澈的眼睛,像秋夜的潭水,深邃而神秘。
“柳先生?”顧昭的聲音瞬間沉了下去,手不自覺地按上腰間的刀,全身肌肉緊繃,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那人笑了,然而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彷彿隻是浮於表麵的偽裝。“顧統領彆緊張,我等你們很久了。”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牆上的疫魂圖譜,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蘇姑娘可知,這圖譜裡藏著的,不止是疫源...”
蘇晚的後頸陡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忽然想起礦場毒方上的藍蓮花,想起太醫院信箋的暗紋,想起陸院判撕碎的紙條——所有線索像一根無形的線,此刻突然串成了一條完整的鏈,而這條鏈的儘頭,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你到底是誰?”她的聲音穩得出奇,彷彿在壓抑著內心的驚濤駭浪。
柳先生沒有回答,隻是抬手輕輕撫過疫魂圖譜的邊緣,指腹沾了些紅色粉末,他湊到鼻端輕輕嗅了嗅,神情有些陶醉,又有些詭異。“這是用染疫者的血畫的。三百年前,北燕用這法子研究瘟疫,後來被大寧禁了。”他緩緩轉身,看向蘇晚,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你以為陸院判是主謀?不...他不過是顆棋子。”
月光被雲遮住了一瞬,整個地窖陷入一片黑暗,彷彿被黑暗吞噬。蘇晚聽見顧昭抽刀的輕響,那聲音如同龍吟,在黑暗中回蕩。她看見柳先生的指尖在身側微微蜷起——那是要發暗號的動作。
“你們想知道的真相,都在圖譜最後一頁。”柳先生退進陰影裡,聲音漸漸遠去,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但記住...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蘇晚的手按在圖譜軸頭上,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如同擂在戰鼓上,震得她耳膜生疼。當她顫抖著展開最後一頁時,月光重新灑下來,照見畫紙上用血寫的一行字——
“欲解晉州疫,先誅藏鋒人。”
而與此同時,太醫院外的巷子裡,老鬼摸著腰間的銅鈴,露出森白的牙齒,那笑容如同惡魔般猙獰。他用力一搖,地窖深處傳來“哢嗒哢嗒”的機括聲,彷彿死神的腳步正在逼近。
蘇晚的瞳孔猛然收縮,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襲來。她聽見頭頂傳來石塊摩擦的聲響,那聲音尖銳刺耳,彷彿要撕裂整個空間。抬頭正看見無數支短箭從暗格裡彈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雨點般直朝她心口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