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48章 火線封城
五更天的梆子聲,宛如一把銳利的刀,狠狠撞碎了濃稠的夜色。彼時,蘇晚正被陳禦史的家仆緊緊押著,腳步踉蹌地往正廳走去。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她的腕骨,泛出一片青白色的淤痕,可她的手卻仍死死攥著袖中那張畫了半幅的晉州地圖。就在方纔陳禦史冷冷吐出
“請陛下定奪”
這幾個字時,她不經意間瞥見院外燈籠上
“京兆尹”
那燙金的字樣,刹那間,她心中豁然開朗,瞬間明白這封城令為何來得如此急切。
“蘇姑娘倒是沉得住氣。”
陳禦史悠然地在主位坐下,麵前茶盞裡的碧螺春正騰騰地冒著熱氣,茶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昨夜在我密室翻找時,可曾想過今日城門落鎖?張尚書的封城令一下,你醫館那些藥材可就全堵在城外了。”
蘇晚的瞳孔微微一縮,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她昨夜在陳府密室裡,不僅看到了那本記錄著晉州災民生死的簿子,更在暗格裡翻到半袋帶著乾涸血跡的藥渣
——
那分明就是她醫館特配的止血散。原來,從逃荒的那條路開始,他們就如同被獵手盯上的獵物,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陳大人既然知道我要藥材。”
她突然輕輕一笑,可那笑容卻未達眼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您放我回去,我保證醫館隻治普通病症,絕不多管閒事。”
陳禦史的臉色陡然一沉,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濺起的茶水灑落在桌麵上。“你當我是王鐵山那等粗人?”
他的指尖不耐煩地叩了叩案上的密報,“張尚書要的是徹底斷了流民的活路,你那醫館治一個是救,治十個就是亂
——”
他忽然傾身向前,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更彆說你還治過顧校尉的傷。”
院外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響亮。蘇晚隻覺喉間泛起一陣腥甜,心中暗暗焦急。她深知,再這樣拖下去,醫館裡那位待產的產婦、染上傷寒的老婦,還有被馬踢斷腿的孩童,都將等不及那救命的藥材和救治。
就在陳禦史高聲喚家仆,要將她送去京兆府時,蘇晚突然裝作踉蹌,猛地撞翻了旁邊的花架。“有刺客!”
她扯著嗓子尖聲喊道,趁著眾人慌亂之際,拚儘全力撞開後門。
晨霧彌漫,宛如一層輕紗,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就在此時,顧昭的玄色披風裹挾著一股熟悉的氣息,輕輕裹住了她的肩。他腰間的玉牌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顯然剛剛才解決了守門的護衛。“張尚書卯時三刻下的封城令,王老頭已經在醫館急得打轉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急切。
蘇晚緊緊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嵌入他的麵板,“先回醫館。”
當蘇晚和顧昭匆匆趕回醫館時,前院的情形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幾十個病人橫七豎八地或坐或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壓抑的氣息。產婦痛苦的呻吟聲和孩童的啼哭聲交織在一起,聲聲刺痛人心。藥爐裡的藥汁早已熬乾,焦糊味刺鼻難聞,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王老頭一見到蘇晚回來,立刻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與擔憂。“小姐!西市的藥商說運貨的車被擋在城外,張尚書說民間醫館全得關
——
李嬸子的胎像本來就不穩,再拖半個時辰......”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她的目光掃過廊下躺著的李嬸子,隻見對方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幾乎把枕頭都浸透了,右手還下意識地死死護著肚子,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無助。牆角的老秀才則咳得身體劇烈抽搐,咳出的帕子上染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
那是嚴重的肺癆,一刻也拖不得。
“顧昭,影十一。”
她猛地轉身,聲音如同淬了鋼一般堅定,“召集所有人到後堂。”
後堂的門剛一關上,影十一就
“啪”
的一聲,把西城水道圖重重拍在桌上。“我昨夜查過,水道入口有兩隊巡防營。”
他的指尖精準地點在北門的位置,“但北門......”
“王鐵山把守。”
顧昭緊接著接話,“他妻子難產時是你救的,對吧?”
蘇晚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三個月前的那個雨夜。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麵上,濺起高高的水花。王鐵山的妻子疼得幾乎要咬碎牙關,穩婆一臉無奈地說保不住要剖宮。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是她拿著消過毒的手術刀,憑借著精湛的醫術,成功地接了生。後來王鐵山提著兩壇女兒紅,滿臉感激地來道謝,還信誓旦旦地說
“蘇姑孃的命,王某記一輩子”。
“但張尚書的封城令是聖旨。”
影十一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王鐵山若抗命......”
“他妻子現在還在喝我配的補藥。”
蘇晚打斷他,指節輕輕敲了敲桌角,發出清脆的聲響,“今晚我去見他。”
顧昭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帶著未擦淨的血漬,卻暖得燙人,彷彿要驅散她心中的焦慮。“我跟你去。”
王鐵山的府邸坐落在北城角,門廊下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蘇晚裹著顧昭的外袍,刻意扮作運糧商的夥計模樣;顧昭則套著一身粗布短打,腰間彆著一桿秤,乍一看,倒真像個走街串巷的糧販子。
“蘇姑娘。”
王鐵山輕輕開了門,聲音壓得極低,彷彿生怕被旁人聽見,“張尚書的人剛走,說今夜子時要徹查所有城門。”
他看了眼顧昭,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當年我媳婦被穩婆耽誤,是你在鬼門關把人拉回來......”
“王大人。”
蘇晚沒有絲毫猶豫,直入主題,“城外有批藥材,藏在運糧車的夾層裡。我隻要你放行這一趟。”
王鐵山的手指深深掐進門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清晰地映出他鬢角的白發
——
那是妻子難產時,他焦急萬分而一夜愁白的。“隻能今晚。”
他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子時三刻換防,我讓手下隻查明麵的糧袋。”
他緩緩從懷裡摸出一塊令牌,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決然,“但要是被副將周成發現......”
“周成?”
顧昭突然開口,“那個上個月在醉仙樓跟人打架,被蘇姑娘治過刀傷的?”
王鐵山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著點了點頭,“是。那小子嘴上硬,上個月還讓人送了兩斤野山參到醫館。”
蘇晚心中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些。她輕輕握住王鐵山的手腕,目光堅定而誠懇,“王大人,那些藥材能救三十七條命
——”
她微微頓了頓,“包括令夫人的月子病。”
王鐵山緩緩閉上雙眼,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隨後重重點頭。
次日黃昏,北門的夕陽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球,將城牆染成了血紅色。魏五駕著一輛帶篷的馬車,緩緩靠近城門。車身上
“軍糧”
二字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白,顯得陳舊而斑駁。
蘇晚躲在街角的茶棚裡,眼睛緊緊盯著馬車,指甲幾乎要把手中的茶盞捏碎。她能清楚地看見馬車廂板下露出的半截麻繩,那是用來捆紮藥材的。
“停車!”
守城士兵橫槍攔住馬車,大聲喝道,“開啟篷布。”
魏五趕忙跳下車,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恭敬地遞上王鐵山給的令牌,“軍糧局的,給巡防營送糧。”
士兵剛要伸手掀篷布,斜刺裡突然殺出一個穿著玄色官服的副將。蘇晚一眼就認出那是周成,他腰間的刀穗子隨著他的動作晃來晃去,晃得人眼暈。“且慢。張尚書說所有車輛都要細查。”
刹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緊張的氣氛在四周蔓延開來。蘇晚的掌心全是汗水,她不經意間瞥見街角的槐樹後,影十一的玄色衣角微微晃了晃
——
那是暗衛的行動訊號。
周成的手剛碰到篷布,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影十一如鬼魅般從樹後閃出來,輕鬆得像拎小雞似的,把周成拖進了巷子裡。
王鐵山立刻衝了過來,憤怒地踹了周成一腳,“狗東西!竟敢冒充官差攪和軍務!”
他轉頭對著士兵們大聲吼道,“把這混球押去巡防營,老子親自審!”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架起周成,匆匆離去。魏五趁機甩了個響鞭,“啪”
的一聲脆響,馬車
“吱呀”
一聲緩緩駛進城門。
蘇晚望著車後揚起的塵土,一直到那抹青色篷布消失在巷口,才驚覺自己後背早已被汗水濕透。
深夜,醫館的藥爐重新升騰起嫋嫋白霧,藥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蘇晚靜靜地站在門口,望著城牆上巡夜士兵手中的燈籠,那燈光如同流螢般在黑暗中移動閃爍。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張從陳府密室帶出的地圖,上麵三十七個村落的紅點,此刻正隨著晚風輕輕顫動,彷彿在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和苦難。
“小姐!”
王老頭從後堂跑了出來,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李嬸子的胎像穩了!老秀才的止血藥也喂下去了!”
蘇晚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可目光卻依舊望向城外的方向。
三日後,第二批藥材該到了
——
她心裡清楚,陳禦史絕不會善罷甘休,張尚書的封城令也絕不會是終點。但至少在今夜,醫館的燈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彷彿在黑暗中為人們燃起了希望的曙光。
“去把新到的藥材分了。”
她輕聲對王老頭說,聲音輕得如同一聲歎息,“明早,該去拜訪些老朋友了。”
城門外,運糧車留下的車轍印還未被夜露浸平,彷彿在記錄著這場驚心動魄的
“藥材救援戰”。在某處草窠裡,一匹快馬正不安地跺著蹄子,馬背上的包袱裡,整整齊齊碼著二十箱藥材
——
那是蘇晚托人從晉州加急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