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11章 破局之道
醫署大堂的檀木門檻,在熾熱的日頭烘烤下,像是被點燃了一般,散發著令人難以忽視的熱度。蘇晚靜靜地站在門口,她那精緻的繡鞋尖不經意地輕輕碰了碰門檻,鞋底傳來的滾燙讓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此時,從大堂裡頭傳來趙德昌那尖銳且拔高的嗓門,如同一把利刃劃破空氣:“李主簿,你當醫署是戲園子嗎?隨便個走方女醫的歪門邪道,也能登堂入室?”
那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憤怒,彷彿要將眼前的一切都震碎。
蘇晚下意識地攥緊懷裡的診療記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紙張在她的手中發出輕微的
“沙沙”
聲。三日前老軍士那充滿敬意的一句
“拜你為師”,彷彿還在耳邊清晰地回響,那聲音帶著粗糙的質感,透著無儘的真誠。母親咳著血,顫抖著手指教她辨認草藥時,指尖傳來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麵板上,帶著母親獨有的溫暖與苦澀。還有顧昭刀疤下那溫熱的體溫,那股帶著力量與堅定的溫度,此刻都如洶湧的潮水一般,齊齊湧上她的心口,讓她的內心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門軸發出
“吱呀”
一聲悠長而沉悶的聲響,彷彿是歲月在歎息。蘇晚深吸一口氣,抬步緩緩走了進去。一進門,她便撞進趙德昌那如淬了毒般的目光裡,那目光冰冷刺骨,彷彿要將她凍結。
李主簿正坐在上首,瞧見蘇晚進來,眼睛一亮,趕忙招手說道:“蘇大夫來得正好,趙醫正說你那剜腐肉的法子是邪術,你且說說
——”
“邪術?”
趙德昌猛地
“啪”
地甩開摺扇,扇骨重重地敲在案上,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響,如同敲在人心上。“《千金方》說腐肉當敷藥自脫,你倒好,拿刀子硬剜!要是感染了怎麼辦?要出人命的!”
他的聲音愈發高亢,臉上的肥肉隨著他激動的情緒微微顫抖。他身後幾個老郎中紛紛跟著點頭,王醫正捋著那花白的鬍子,緩緩地歎氣,臉上滿是惋惜與不滿:“到底是年輕,沒吃過古方的苦啊。”
蘇晚抿了抿嘴唇,將懷裡的紙卷輕輕攤開在案上。竹紙被壓得平平整整,每一頁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那是她用心記錄的日期、病症、操作步驟,旁註還有體溫、滲液量的變化。她的字跡工整而娟秀,一筆一劃都透著認真與執著。“趙醫正,張大錘的手臂爛了三個月,按古方敷藥,腐肉卻越爛越深;我剜腐肉前用酒浸過刀,那酒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帶著微微的辛辣,能有效地消毒殺菌。剜完後撒了摻鹽的藥粉,鹽的顆粒細膩而潔白,與藥粉均勻混合。”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最後一頁,眼神堅定而自信。“這是他第十天的記錄,傷口已經結痂,如今都能提半桶水了。”
李主簿好奇地湊過去翻看,眼睛漸漸地亮了起來,彷彿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每日記錄分毫不差……
蘇大夫,你這是把治病當記賬本記啊?”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與讚賞。
“治病就得講準頭。”
蘇晚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她想起現代急診科的病例本,那上麵筆走龍蛇的醫囑,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對生命的責任與擔當。還有儀器上跳動的數字,那閃爍的光芒,彷彿是生命的律動。“腐肉不剜,毒素往深處鑽;刀子不消毒,新肉要爛。這些不是邪術,是道理。”
她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如同洪鐘般在大堂裡回蕩。
趙德昌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的摺扇
“唰”
地合起,帶著一股淩厲的氣勢拍在張大錘的病曆上。“道理?你一個逃荒來的女娃懂什麼道理!我行醫三十年,見過的病人比你見過的藥罐子還多
——”
“趙醫正見過用摻鹽藥粉防感染的?”
門簾突然被一掀,顧昭那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裹著一陣風捲了進來。他今日穿了暗衛常穿的玄色短打,那布料質感厚重,透著一種神秘而冷峻的氣息。腰間的玉佩在廊下的光線中晃出冷光,如同他那銳利的眼神。“上個月西市染坊的張娘子,你開了三劑清熱藥沒見效,結果蘇大夫用鹽湯洗傷口,三日就結痂了。”
他從容地從袖中摸出個布包,那布包質地粗糙,卻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有這,趙醫正給馬都尉公子治跌打傷,開的方子裡甘草用了三錢
——”
“住口!”
趙德昌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憤怒與羞愧交織在他的臉上。他猛地將手中的茶盞
“哐當”
一聲摔在地上,茶盞瞬間四分五裂,茶水濺得到處都是。“你算什麼東西,敢查我的醫案?”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沙啞。
“顧某不過是替醫署查缺補漏。”
顧昭神色平靜,不緊不慢地把布包推到李主簿跟前。“這裡頭有趙醫正近十年的誤診記錄,還有他收兵部劉主事銀子,把劣藥當好藥開的賬冊。”
他的目光掃過滿堂震驚的醫官,那眼神如同寒星般銳利。“醫署要護著老規矩,還是護著病人?”
周醫正顫抖著雙手捏著賬冊,嘴唇也跟著微微顫抖:“趙兄,你、你怎麼能……”
他的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與失望。
“夠了!”
李主簿重重地拍了下驚堂木,那聲音如同一聲驚雷,震得茶盞都跳了跳。“今日隻論治法,不論旁事。蘇大夫的法子能救人,便是好法子。”
他轉向趙德昌,神色嚴肅。“趙醫正若覺得不妥,不如設個新法試驗點?就設在蘇大夫的醫館,一年為期,成了就推廣,不成……”
他頓了頓,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再按古方來。”
堂中瞬間安靜下來,靜得彷彿能聽見房梁上麻雀撲棱翅膀的細微聲音。那麻雀似乎也被這緊張的氣氛所感染,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張醫典最先打破沉默,他微微點了點頭:“我看行,李主簿這法子公道。”
周醫正摸了摸鬍子,沉思片刻後說道:“我也讚同,總得給新法子個機會。”
趙德昌盯著地上的茶漬,喉結動了動,心中五味雜陳。他突然抓起案上的摺扇,“唰”
地甩開,卻沒了先前的氣勢,那摺扇在他手中顯得有些無力。“好,我倒要看看,這試驗點能鬨出什麼花樣。”
他狠狠地瞪了蘇晚一眼,眼神中帶著不甘與怨恨,隨後甩袖往外走,玄色官服掃過蘇晚腳邊,帶起一陣風,風中似乎還夾雜著他的怒氣。
“趙醫正慢走。”
蘇晚望著他的背影,聲音清清淡淡,如同山間的清泉。“等試驗點治好了人,還請您來喝杯茶。”
她的眼神堅定而從容,彷彿已經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李主簿笑著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蘇晚的肩,那動作帶著鼓勵與信任。“明日就派人去掛‘新法診療所’的牌匾,蘇大夫,可彆讓老夫失望啊。”
暮色如同一塊巨大的綢緞,緩緩地漫進醫館。新做的桐木牌匾剛剛掛好,那牌匾散發著淡淡的木香,還帶著刨子摩挲過的細膩質感。“新法診療所”
五個字被夕陽染得金黃,彷彿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蘇晚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指尖觸碰到木頭的紋理,那帶著清香的觸感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溫暖。
顧昭搬了條長凳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動作沉穩而安靜。他遞來盞涼茶,那茶盞帶著微微的涼意,與周圍的熱氣形成鮮明的對比。“累麼?”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不累。”
蘇晚望著牌匾,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欣慰。她想起逃荒路上母親咳血的模樣,那蒼白的麵容,虛弱的身體,讓她的心一陣刺痛。還有老軍士發亮的眼睛,那充滿希望與信任的眼神,如同黑暗中的明燈。“就是覺得……
該做的事,總算開了個頭。”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感慨,彷彿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刻都有了意義。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混著婦人焦急的哭聲:“大夫!大夫!我家小寶從屋頂摔下來了……”
那哭聲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如同重錘般敲打著眾人的心。
顧昭立刻放下茶盞站起身,月光灑在他的刀疤上,竟意外地勾出一道溫柔的弧度。那刀疤彷彿不再是猙獰的傷痕,而是他曆經滄桑的勳章。“看來明天又要忙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卻又充滿了使命感。
蘇晚望著漸暗的天色,輕輕笑了。那笑容如同夜空中綻放的花朵,美麗而溫暖。她知道,這漫漫長夜後,會有更多需要她的人,帶著傷痛,也帶著希望,叩響醫館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