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01章 針鋒相對
晨霧如輕紗般彌漫在大街小巷,帶著絲絲涼意,給清晨的世界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蘇晚正蹲在藥櫃前,專注地整理新到的藥材。她的手指輕輕撥弄著一堆黃芪根,那根須修長,質地堅實。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男聲,如同尖銳的針,瞬間刺破了清晨的寧靜:“都來看呐!昨日給蕭夫人紮針的野大夫,連《黃帝內經》都未必讀過!”
這聲音太過突兀,蘇晚指尖正捏著的黃芪根
“啪”
地一下,掉落在青布上。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抬頭,透過糊著米紙的窗欞看去。隻見周文身著青衫,昂首挺胸地立在醫館石階下。他腰間懸著太醫署的銀魚牌,在晨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的身後圍了七八個早起買菜的婦人,她們身著樸素的衣衫,手中提著菜籃,臉上帶著好奇與疑惑。還有一位挑著菜擔的老漢,扁擔壓在肩頭,微微彎曲,他伸長了脖子,努力往醫館裡張望,眼神中滿是探尋。
“周公子這是說誰呢?”
賣菜的王嬸嗓門格外大,像個小喇叭,一下子擠到了最前頭。她的臉上寫滿了好奇,眼睛緊緊盯著周文。
周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裡帶著明顯的輕蔑與不屑。他故意提高聲音,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得清楚:“自然是蘇晚蘇大夫。”
說著,他斜眼瞥向醫館門楣上
“活死人醫”
的木牌,眼神中滿是鄙夷,“諸位可知,太醫院的醫案講究辨證分經,她昨日施針卻連‘子午流注’都不看,不過是江湖賣藝的障眼法!”
此言一出,圍觀人群裡頓時響起一陣細碎的議論聲,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賣豆腐的張嫂扯了扯王嬸的袖子,臉上帶著一絲疑惑和猶豫,小聲說道:“前日我家娃摔破腿,蘇大夫用線縫的傷口,現在結痂了都沒發炎......”
“那是運氣!”
周文不等她說完,便粗暴地打斷她,聲音尖銳得像要劃破空氣,“真正的醫理要講君臣佐使,她倒好,隨便抓把草藥就敢往人嘴裡塞
——”
“周公子好興致。”
蘇晚輕輕推開木門,晨光如同金色的綢緞,從她身後傾瀉而入,將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卻也襯得她眉峰冷硬如冰。
周文沒料到她會直接搭話,臉上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蘇姑娘,某不過是替百姓辨明是非。江湖遊醫......”
“周公子替百姓?”
蘇晚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步走下石階,每一步都堅定有力,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
“嗒嗒”
聲,彷彿是在敲打著周文的內心。“前日李將軍府的小公子誤食毒蘑菇,太醫院的劉醫正說要等毒發三日纔敢下泄藥,是我用甘草、綠豆煎湯灌下去,小公子半夜就吐乾淨了。”
她停在周文麵前,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他,“周公子說我是江湖遊醫,那劉醫正守著《千金方》等毒發,算什麼?”
周文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的豬肝,又羞又惱。
這時,人群裡不知誰喊了句:“對!我家老伴有回咳血,太醫院開的方子喝了半月更虛,蘇大夫換了黃芪當歸,三天就見好!”
“就是!”
王嬸用力拍著大腿,聲音響亮得如同洪鐘,“上個月我家小子被馬踩斷腿,蘇大夫用竹板固定,現在都能下地跑了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越來越大。周文的銀魚牌被擠得在腰間亂晃,彷彿也在為他此時的狼狽而感到不安。他又氣又急,狠狠瞪了眼那些起鬨的百姓,惱羞成怒地拂袖道:“某不過是提醒諸位,莫要被歪門邪道騙了!”
說罷轉身便要走,卻被蘇晚叫住。
“周公子且慢。”
她從袖中緩緩摸出昨日給蕭夫人開的方子,那紙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她的珍視。“這方子用了黃芪五錢、當歸三錢,周公子若覺得有問題,不妨拿回去給太醫院的老醫正們看看。若是真有不妥,我自去太醫院領罰。”
周文看著蘇晚遞過來的方子,手指微微發顫,彷彿那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塊燙手的山芋。最後,他猛地甩袖離去,青衫下擺帶起一片塵土,那塵土在空氣中飛揚,似乎也在為他的不甘與憤怒而喧囂。
“阿水,把火生上。”
蘇晚轉身走進醫館,聲音裡已經沒了方纔與周文對峙時的冷硬,多了幾分溫和與耐心。“今日教你煎活血化瘀的藥。”
阿水正蹲在灶前,拿著火鉗小心翼翼地撥弄著柴火。聽見蘇晚的話,他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把火鉗掉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師、師父,我......
我行嗎?”
“你前日看我煎了三副,今日該自己上手。”
蘇晚搬了條木凳,坐在他旁邊,眼神裡滿是鼓勵。“記著,川芎、紅花這類藥要大火快煎,水開後隻煮半柱香。火小了藥效出不來,火大了又容易焦。”
她指著藥罐裡泡著的藥材,那藥材在水中浸泡著,彷彿在積蓄著力量。“你看這顏色,川芎泡軟了沒?”
阿水趕忙湊過去看,鼻尖幾乎要碰到水麵,眼睛睜得大大的,仔細地觀察著:“軟、軟了,紋路都泡開了。”
“那就下火。”
蘇晚說著,伸手替他把藥罐穩穩地架在灶上,動作嫻熟而自然。“守著,水一開就把火調小。”
阿水緊緊攥著火鉗的手已經沁出了冷汗,那汗珠順著指縫滑落,滴在地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藥罐,彷彿在守護著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
蘇晚看著他繃緊的後背,不禁想起自己剛進急診科時,第一次給病人紮靜脈針,手也抖得像篩糠一樣。那時帶教老師說:“怕什麼?你抖,病人更怕。”
藥罐裡的水開始
“咕嘟咕嘟”
地冒泡,第一個氣泡冒起時,阿水像被燙到了一樣,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師父!開了!”
“調小火。”
蘇晚的聲音依舊平穩,像平靜的湖麵,沒有一絲波瀾。“記著,現在開始算時間。”
阿水手忙腳亂地抽走兩根柴火,火苗
“呼”
地矮了半截,像是被馴服的小獸。他額角的汗滴進衣領,卻連擦都顧不上,眼睛隻盯著牆上掛著的銅漏,那銅漏裡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彷彿也在記錄著這場煎藥的考驗。
半柱香後,蘇晚伸手替他倒出藥汁。深褐色的液體緩緩流入瓷碗,在瓷碗裡泛著油光,彷彿是歲月沉澱下來的精華,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藥香。
“聞聞。”
她把碗輕輕推到阿水麵前。
阿水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鼻尖輕輕動了動,仔細地分辨著:“有川芎的苦,還有紅花的香......”
“對了。”
蘇晚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神裡滿是欣慰。“明日你自己給張嬸的孫子送藥,就說按這個火候煎。”
阿水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夜空中閃爍的星子,滿是驚喜和期待:“師父,我真能?”
“能。”
蘇晚轉身去擦藥櫃,嘴角微微勾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阿爹在的時候,最會教小徒弟。他若知道你現在這樣,該多高興。”
三日後辰時三刻,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灑在大地上。蕭夫人的馬車緩緩停在醫館門前,車輪在地麵上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那馬車的車身漆著華麗的朱紅,車簾上繡著精美的花紋,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蘇晚正給隔壁米鋪的夥計包紮燙傷,她專注地處理著傷口,動作輕柔而熟練。聽見車簾響動,她下意識地抬頭,正撞進蕭夫人的丹鳳眼。這次,那眼睛裡沒了往日的尖刻,倒像是浸了層溫水,帶著一絲溫和與親切。
“蘇大夫。”
蕭夫人扶著丫鬟的手,優雅地走進醫館。她身著一襲華麗的綢緞長裙,裙擺拖地,上麵繡著精緻的花朵,隨著她的走動,花朵彷彿在微風中搖曳生姿。“這兩日按你說的,早喝黃芪水,晚用艾葉泡腳......”
她輕輕掀開裙角,緩緩坐進木椅,動作優雅得如同一隻高貴的天鵝。“昨日晨起,我竟能繞著花園走兩圈了。”
蘇晚替夥計係好繃帶,動作利落而沉穩。她轉身走到蕭夫人身邊,伸出手指搭在蕭夫人的手腕上,指腹觸碰到蕭夫人的脈搏,那脈搏跳動有力,比三日前強了許多,跳得就像春溪裡歡快跳躍的石子。
“夫人的脈,通了七成。”
她收回手,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再調理兩月,每月那幾日便不會再疼得下不了床。”
蕭夫人聽了,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她伸手摸出一個錦盒,輕輕推到蘇晚麵前,錦盒的表麵鑲嵌著精美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是我從江南帶的珍珠粉,給你熬藥補補。”
她掃了眼裡間正在煎藥的阿水,“昨日我跟牌友們說了,往後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你這兒瞧。”
“謝夫人。”
蘇晚沒有推拒,坦然地接受了這份禮物。“夫人若信得過,明日讓丫鬟來取新方子。”
蕭夫人走時,特意在
“活死人醫”
的木牌下站了會兒。她伸出指尖,輕輕拂過木牌上的刻痕,那刻痕彷彿記錄著醫館的曆史與故事。她低聲道:“這名字雖唬人,倒真能活人。”
午後的日頭毒辣辣的,像個大火球炙烤著大地。地麵被曬得滾燙,彷彿能煎熟雞蛋。蘇晚坐在門檻上剝藥,手中的藥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她聽見街對麵茶棚裡有人喊:“聽說太醫院要收蘇大夫?”
“收?”
賣糖葫蘆的老孫頭咬著山楂,含糊不清地說,“我前日親耳聽見周文那小子說,蘇大夫要是進了太醫院,能當醫正!”
蘇晚聽到這話,手底下的藥材
“嘩啦”
一聲撒了一地。她心中一震,下意識地抬頭,正見周文穿著青衫,從街角緩緩轉過來。他手裡提著個紅漆食盒,臉上掛著笑容,那笑容比前日在醫館外時,顯得親切得有些過了頭,讓人感覺有些不自然。
“蘇姑娘。”
周文在她麵前站定,臉上的笑容像是刻意堆砌起來的。“某昨日回太醫院,把你給蕭夫人開的方子拿給劉醫正看了。他直誇你是可造之材。”
他說著,開啟食盒,裡麵是兩碟桂花糕,那桂花糕色澤誘人,散發著淡淡的甜香。“太醫院想請你去當醫正助理,每月二十兩俸銀,如何?”
蘇晚彎腰撿起地上的藥材,聲音悶在衣襟裡,聽不出情緒:“我這醫館雖小,每日能看二十個病人。太醫院的醫正助理,能看幾個?”
“蘇姑娘莫要誤會。”
周文臉上依舊掛著笑,眼神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進了太醫院,你治的可就不是普通百姓,是達官貴人,是......”
“是能治更多人?”
蘇晚直起腰,目光直視著周文,眼神堅定而清澈。“還是能治更金貴的人?”
她把藥材放進竹籃,動作不緊不慢。“我娘教過我,醫館的門要朝南開,讓所有抬著門板來的人,都能跨進來。太醫院的門朝裡開,我擠不進去。”
周文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像被定格的畫麵。他盯著蘇晚腰間的藥囊,那裡麵插著的銀針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彷彿一根尖銳的刺,直直地紮進他的眼睛裡,讓他心裡一陣刺痛。
“蘇姑娘好誌向。”
他咬著牙,重新蓋上食盒,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甘。“某就不打擾了。”
看著他青衫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蘇晚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還沾著上午給夥計包紮時的藥汁,散發著淡淡的艾草香,那香氣讓人感到安心。
“師父,周公子怎麼走了?”
阿水端著藥罐從裡間出來,臉上帶著疑惑。“他方纔笑起來,比糖畫師傅還甜。”
“糖畫甜,可化了就沒了。”
蘇晚接過藥罐,眼神裡透著一絲深意。“去把這碗藥給張嬸送去,路上當心燙。”
阿水應了聲,像隻歡快的小鳥一樣跑了出去。
蘇晚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轉過街角,消失在視線裡,才轉身回屋。
不知何時,顧昭靜靜地站在院角的槐樹下。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水墨畫中的墨痕。
“他今日來,不是真心請你。”
顧昭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過來,手裡捏著一張紙。“影十二查到,太醫院的劉醫正昨日去了吏部。”
蘇晚接過紙,上麵是影十二熟悉的字跡:“吏部擬新令,民間醫館需得太醫署認證方可開業。”
她捏著紙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彷彿要把這紙張捏碎。她抬頭望向西邊的晚霞,那霞火燒得正旺,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要把半邊天燒穿,將天空染成一片絢爛的紅色,卻又帶著一絲不祥的預兆。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憂慮。
顧昭伸出手,溫柔地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動作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有我在。”
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如同堅實的後盾。
晚風輕輕捲起街角的落葉,那落葉打著旋兒,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往醫館裡鑽。蘇晚望著門外漸暗的街市,遠處的房屋在暮色中漸漸模糊,隻聽見遠處傳來打更聲
——
一更天了。那打更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顯得格外悠長。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藥囊,裡麵的銀針還帶著白日裡的溫度,彷彿在提醒著她,明日,又將是充滿挑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