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93章 暗室藏鋒
二更梆子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悠悠傳開,彷彿一記重錘,打破了夜的寧靜。與此同時,醫館後牆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瓦片輕響,那聲音如同貓在屋頂上悄然踱步,卻又比尋常夜貓子落腳輕了三分。
蘇晚正坐在窗前,對著燭火精心整理針囊,纖細的指尖輕輕撚著銀針,在窗紙上晃出一道道細光,宛如夜空中閃爍的微弱星辰。她垂眸,專注地將最後一根三棱針小心翼翼地收進囊底,耳尖微微一動,敏銳地捕捉到了那聲輕響。憑借著她對危險的直覺以及對暗衛行事手法的瞭解,她瞬間判斷出,這是暗衛特有的踩瓦手法。
“影十二?”
她壓低聲音,卻並未回頭,那聲音彷彿被夜風吹散,卻又精準地傳向了院角。
院角的竹影輕輕晃動,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一個玄色身影如同被風卷著的葉子,從牆上翩然落下,動作輕盈而敏捷,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來人身量清瘦,麵覆黑紗,隻露出一雙冷白的眼尾,宛如寒夜中的霜刃。
“蘇姑娘。”
影十二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他解下腰間的竹筒,輕輕拋給蘇晚,“統領讓我帶話,陸院判與晉州糧道舊部有密信往來,賑災糧貪沒案裡,太醫院或有手腳。”
蘇晚伸手接住竹筒,手微微一顫。竹筒外壁還帶著夜露的涼意,絲絲寒意透過掌心傳來。她迅速旋開木塞,抽出裡麵的紙條,燭火映照下,字跡微微發顫
——“陸某已將晉州貢藥半數轉賣,銀錢暫存城南福來當”。
“貢藥?”
蘇晚心中一凜,想起昨日在禦藥房當值時,那賬冊上明明白白記錄著
“晉州三年貢藥:黃芪三千斤、白術兩千斤”。可當她看向禦藥房的藥架時,卻發現黃芪隻剩半筐,白術更是連藥渣都不見蹤影。
影十二的目光掃過她攥緊的紙條,接著說道:“統領說,今夜子時禦藥庫換班,守夜的老周頭愛喝桂花釀。”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個青瓷小壇,輕輕擱在石桌上,“蘇姑娘若要查,這壇酒夠支開他半柱香。”
蘇晚盯著那壇酒,喉結微微動了動。晉州逃荒的場景如潮水般在她腦海中湧現,她見過太多百姓因無藥可用,隻能把樹皮磨成粉敷在傷口上,最終傷口潰爛成膿血;見過弟弟小川發高熱時,母親翻遍藥箱,卻隻找得出半把陳皮。原來那些本應救命的藥材,早已被貪婪的蛀蟲們換成了銀錢。
“勞煩回稟顧統領,”
她將紙條原樣塞回竹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要親眼看看他們到底貪了多少。”
影十二微微點頭,足尖一點,又輕巧地躍上牆頭。月光透過竹枝,在他背上投下斑駁的碎影,眨眼間,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晚摸黑換上一身青布短打,將針囊緊緊纏在腰間,彷彿那是她最堅實的武器。母親的舊銀簪彆在發間,這是她穿越時唯一攜帶的現代物件,簪頭已被磨得鋒利無比,在必要時,它能像柳葉刀一樣發揮作用。
禦藥庫的門半掩著,門縫裡透出一股陳腐的黴味,彷彿在訴說著這裡長久以來的陰暗與秘密。蘇晚悄悄摸出影十二給的桂花釀,輕輕放在守夜房的窗下,便聽見裡頭傳來老周頭抽動鼻子的聲音:“好香的桂花香!”
不一會兒,老周頭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捧著酒壇心滿意足地走遠了。蘇晚看準時機,閃身進了藥庫。
燭火搖曳,映得木架上的封條泛著昏黃的光。蘇晚踮起腳尖,取下最上層的賬本,又蹲下身,扒開黃芪堆。當指尖觸碰到藥材的瞬間,她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
——
那哪裡是黃芪?分明是曬乾的楊樹皮,外麵裹著一層黃泥漿,以此充數。
“晉州貢黃芪三千斤”
的賬冊就在左手,她又用竹筐量了量腳邊的
“黃芪”
堆,滿打滿算不過三百斤。她接著翻到白術那欄,掀開草蓆的刹那,一股腐臭味撲麵而來,嗆得她直咳嗽
——
底下全是發黑的黴塊,掰開一看,裡麵竟塞著半截帶泥的蘿卜。
“好個太醫院!”
蘇晚緊緊攥著賬本,手背上青筋暴起。她從懷裡摸出油紙包,將黴白術和假黃芪各裝了一小包,又把賬冊原樣擺好。
剛要起身,後頸突然掠過一陣冷風,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誰?”
她迅速旋身,甩出銀簪,簪尖擦著黑衣人的喉結劃過,在牆上釘出一個淺淺的痕跡。
黑暗中,響起刀劍出鞘的清鳴,如同夜梟的嘶鳴,令人毛骨悚然。七八個黑衣人從梁柱後閃身而出,每人手中都握著淬毒的短刃,刀刃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光。
為首的疤臉男伸出舌頭,舔了舔刀尖,惡狠狠地說道:“蘇醫女好本事,連禦藥庫都敢闖。陸大人說了,留全屍。”
蘇晚迅速退到藥架後,手摸到腰間的針囊。她毫不猶豫地抽出三根三棱針,分彆對準對方的肩井、曲池、委中
——
這是急診科常用的製敵穴位,紮準了能讓對方半邊身子發麻。
“想留全屍?”
她咬著牙,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先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
話音未落,第一根針破空而出,如同流星般射向疤臉男。疤臉男反應極快,偏頭躲過,刀風颳得蘇晚耳發亂飛。緊接著,第二根針紮進左邊黑衣人的曲池穴,那人手腕一軟,短刃
“當啷”
一聲落地。
然而,對方人數太多,蘇晚漸漸退到牆角,後腰已經抵上了冰涼的藥架。
“蘇晚!”
熟悉的嗓音如同炸雷,混著破風之聲驟然響起。顧昭提著青鋒劍破門而入,玄色勁裝被夜露打濕,發帶在風中肆意飛舞。
他揮劍挑開刺向蘇晚的短刃,反手一劍刺進疤臉男的大腿,怒喝道:“誰派你們來的?”
“陸...
陸院判...”
疤臉男疼得在地上打滾,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昭點了啞穴。
蘇晚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她扶著藥架站穩,看著顧昭三兩下便解決了剩下的黑衣人。月光從破窗照進來,灑在他頸間的血珠上,宛如一串殷紅的珊瑚,在夜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受傷了?”
顧昭收劍轉身,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她發間晃動的銀簪上。
“沒。”
蘇晚摸出油紙包,遞向顧昭,“他們貪了晉州的藥材,這是證據。”
顧昭接過油紙包時,指腹輕輕擦過她冰涼的手背。他喉結動了動,解下外袍,輕輕披在她身上,說道:“先回醫館,天亮我陪你見太後。”
次日卯時三刻,朝陽初升,慈寧宮的青磚被陽光曬得發燙。蘇晚跪在軟墊上,將油紙包和賬冊恭敬地呈給太後。
太後開啟裝著黴白術的油紙包,看到裡麵的東西,眉峰猛地一擰,怒喝道:“這是晉州去年的貢藥?”
“回太後,”
蘇晚聲音微微發顫,“禦藥庫賬冊記著三千斤黃芪、兩千斤白術,可實際連三成真貨都沒有。剩下的...
都被換成了樹皮、蘿卜。”
“好個陸明遠!”
太後猛地拍案而起,茶盞被震落在地,摔成幾片,“哀家讓他管太醫院,他倒打起賑災糧的主意了!顧昭,你帶暗衛去抄太醫院的賬,哀家要看看,他到底貪了多少!”
顧昭單膝跪地,聲音堅定地說道:“臣領旨。”
午後,陸院判的馬車在禦街上橫衝直撞,撞翻了菜攤。他蜷縮在車廂裡,不停地擦著汗,懷裡還揣著半封沒寫完的求救信
——“王爺救我,蘇晚查到了藥材...”
然而,他終究沒能等到王爺的救兵。
顧昭帶著暗衛如疾風般衝進太醫院,陸院判的賬房裡堆滿了整箱的地契,最底下壓著一封燙金密信。
信上的字跡勁瘦如刀:“蘇晚不死,晉州案難平。”
“王爺的私印。”
顧昭將信遞給蘇晚時,窗外的梧桐葉正打著旋兒緩緩落下。
蘇晚盯著信尾的朱紅印鑒,逃荒路上那些啃樹皮的老人的麵容在她眼前浮現。原來,從三年前晉州乾旱開始,這盤大棋就已經佈下
——
貪官貪糧,汙吏貪藥,連藩王都參與其中。而他們要滅口的,不隻是知道真相的劉承,還有所有敢說真話的人。
“顧昭,”
她將信摺好,收進袖中,目光掃過慈寧宮飛翹的簷角,眼神中透著堅定,“這局,我們陪他們玩到底。”
夜色如墨,緩緩漫上紫禁城。有人靜靜地站在養心殿的窗前,月光灑在他玄色龍紋朝服上,映出眉間一點硃砂痣。他望著慈寧宮方向忽明忽暗的燈火,低聲笑了,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帶著一絲意味深長:“蘇晚...
你不該來的。”
殿外的宮燈被風颳得劇烈搖晃,將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地上,像一團化不開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