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70章 當庭施術
縣衙正堂內,檀香嫋嫋升騰,那濃鬱的香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熏得蘇晚站在青磚地上,鼻尖陣陣泛酸。她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自己青布裙角的褶皺上。這裙角是今早阿蘭特意細心熨過的,阿蘭還唸叨著見官要體麵些,可此刻,裙角卻被她不自覺地攥得發皺,指節也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泄露了她內心深處的緊張。
“蘇小娘子請。”通傳的衙役適時地掀開竹簾,聲音裡帶著幾分刻意營造出的恭敬,在這寂靜的正堂裡格外清晰。
正堂上方,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在晨光的輕撫下,宛如被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散發著莊嚴而肅穆的光輝。欽差大人神色威嚴,端坐在案後,身上玄色官服上用金線精心繡製的仙鶴,在光線的映照下栩栩如生,彷彿振翅欲飛。
兩側依次坐著晉州府的諸位官員,而最末首的位置空著,趙仁堂身著灰綢馬褂,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他正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拭著茶盞,那動作看似悠然,實則暗藏玄機。他抬眼時,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尖,冷冷地掃過蘇晚,其中的敵意不言而喻。
“蘇氏,”欽差大人將手中的茶盞重重一放,清脆的聲響在堂內回蕩,“昨日百姓聯名上書說你治好了二十三個疫症患者,可屬實?”
蘇晚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半步,袖中的手心裡緊緊攥著那包銀針,彷彿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般劇烈——這是她在逃荒路上無數次幻想過的場麵,她渴望讓現代醫術得到認可,想要守護醫館不被惡意砸毀,更希望母親和弟弟能不再蜷縮在貧民窟那破敗不堪的屋裡,免受風雨之苦。
“回大人,”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那沉穩的語調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確是用了鹽水清瘡、酒精消毒之法,再配合本地草藥進行治療。”
“胡言!”趙仁堂突然猛地拍案而起,茶盞裡的水受震濺出,灑落在案幾上。他漲紅著臉,雙眼圓睜,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鹽水清瘡?那不過是村婦洗蘿卜的法子罷了!酒精乃是火性之物,怎能塗在傷口上?分明就是歪門邪道!”他的聲音如洪鐘般響亮,重重地撞在堂柱上,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原本安靜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蘇晚靜靜地望著他那漲得通紅的臉,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昨夜張二狗告知她的話——趙仁堂買通了劉寡婦,打算在欽差麵前大鬨一場,誣陷她。可眼前這個老婦……
“青天大老爺啊!”一聲淒厲的哭嚎,如同一把利刃,瞬間撕裂了堂內的寂靜。
蘇晚急忙轉頭,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懷裡的繈褓在晨風中劇烈地晃蕩著。她雙膝擦著青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繈褓裡的嬰兒裹著褪色的藍布,小臉青灰如紙,毫無生氣。
“就是她!”老婦顫抖的手指如同風中搖曳的蘆葦,直直地戳向蘇晚的胸口,“前日我孫女兒病了,我苦苦求她救命,她卻給灌了碗黑湯!昨夜孩子渾身滾燙,氣都快沒了!”
這一番哭訴,瞬間讓堂內炸開了一片喧嘩。官員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目光不時投向蘇晚,充滿了質疑。
趙仁堂的茶盞“當啷”一聲落地,清脆的破碎聲在堂內回響。他佯裝踉蹌,扶住桌角,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震驚,“這……這不是西巷的王阿婆嗎?前日我還見她抱著孩子去蘇小娘子的醫館……”
蘇晚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跡。她清楚地認得這個老婦——昨夜三更,這老婦抱著孩子焦急地來到醫館求治,當時孩子燒得渾身滾燙,情況危急。是她迅速用酒精為孩子擦身降溫,又取出銀針,精準地紮了孩子的人中,纔好不容易將孩子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可此刻,孩子的小拳頭卻攥得死緊,嘴唇烏青,顯然是被人刻意捂在熱被裡,捂出了高熱驚厥。
“大人!”蘇晚心急如焚,向前邁出一步,急切地說道,“求您允我檢視患兒!”
“放肆!”右首的通判猛地拍案而起,怒目圓睜,“你當這公堂是你隨意行醫的醫館嗎?”
“且慢。”欽差大人抬手,止住了堂內的喧嘩,他目光如刀,銳利地掃過蘇晚,“你若真有醫術,便當眾診治。若治不好……”他微微頓了頓,語氣變得格外嚴肅,“按庸醫害命論處。”
老婦聽聞,突然發瘋般地把孩子往蘇晚懷裡塞,指尖用力地掐著她的胳膊,疼得蘇晚微微皺眉,“治!你治啊!我孫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拚了!”
蘇晚趕忙接住孩子,掌心剛觸碰到孩子滾燙的後頸,心中便是一沉——這溫度明顯不對,比起昨夜,至少又燙了兩分,情況愈發危急。
她迅速解開繈褓,隻見嬰兒的小胳膊上有幾道紅痕,顯然是被粗布帶子勒出來的。
“阿蘭!”她不假思索地突然出聲,“昨日給王阿婆的退熱散呢?”
跟在身後的阿蘭反應迅速,立刻從藥箱裡取出一個油紙包,遞到蘇晚手中,“在這兒!小娘子交代要記清楚每味藥,我都細心收著。”
蘇晚輕輕捏了撮藥粉,湊到鼻端仔細嗅了嗅——是薄荷、柴胡、金銀花混合的味道,清清涼涼,帶著一股自然的藥香。這熟悉的味道讓她心中有了底氣。
她鎮定地轉向欽差大人,有條不紊地說道:“此藥清熱解表,斷不會導致高熱。這孩子分明是被捂熱了。”
“胡扯!”老婦見狀,嚎哭的聲音愈發響亮,“我疼孫女兒還來不及,怎會捂她?”
蘇晚沒有理會老婦的哭鬨,專注地將手指按在嬰兒的虎口上,感受著孩子的脈搏。那脈搏跳動得快得如同擂鼓,再仔細觀察,孩子的囟門微微隆起——這是典型的高熱驚厥前兆,情況十分危急,容不得半點耽擱。
她當機立斷,解下鬢邊的銀簪,在燭火上快速烤了烤,消毒之後,毫不猶豫地對著嬰兒的少商穴快速紮下。
“啊!”老婦見狀,不顧一切地撲過來要搶孩子,卻被魏五伸手穩穩攔住。
這老兵身材魁梧,往堂中一站,宛如一座巍峨的黑塔,氣勢不凡。他大聲說道:“大人,小娘子這是在救人呢!”
就在這時,嬰兒的哭聲突然炸響,那響亮的哭聲在正堂裡瞬間回蕩開來,原本喧鬨的正堂瞬間靜得能聽見簷角銅鈴的輕響。
老婦的嚎哭猛地卡在喉嚨裡,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難以置信——方纔還渾身發僵、氣息微弱的小娃娃,此刻正蹬著小腿,小臉憋得通紅,哭得中氣十足,彷彿在宣告著生命的頑強。
“這……這是……”通判驚訝得合不攏嘴,那驚呼聲還未完全出口,便被蘇晚打斷。
她將嬰兒輕輕放回老婦懷裡,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又夾雜著一絲冰冷,“高熱驚厥。因捂蓋過厚,體內熱量無法散出所致。我昨夜已用酒精擦浴為孩子退熱,若按我交代的,每兩個時辰鬆一次繈褓,斷不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老婦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低頭看著懷裡哭叫的孫女兒,喉結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生生嚥了回去,臉上露出一絲慌亂與愧疚。
“大人!”魏五突然上前,懷裡抱著一個用牛皮紙訂成的本子,恭敬地說道,“小娘子每日診治都詳細記錄在冊。這王阿婆三日前還在濟世堂買過藥。”他翻開本子,指腹點在墨跡未乾的字跡上,清晰地展示給眾人,“這是趙掌櫃開的‘萬應散’,裡麵有附子、乾薑,皆是大辛大熱之藥。孩子本就患有熱症,再服用此藥……”
“一派胡言!”趙仁堂的臉瞬間變得白如紙張,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他慌亂地狡辯著,“我濟世堂的藥都是嚴格按照《本草經》配伍的!”
“那這是什麼?”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堂外悠然傳來。
顧昭身姿挺拔,掀簾而入。他身著玄色勁裝,上麵還沾著清晨的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腰間的玉牌泛著幽光,彰顯著他的不凡身份。
他抬手遞上一封密信,封泥上的硃砂印子還未乾透,那正是晉州節度使的私印,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威嚴的氣息。
“趙掌櫃寫給節度使幕僚的信,”顧昭的目光如刀刃般鋒利,冷冷地掃過趙仁堂,“說要‘借蘇氏之手,斷百姓之信,壞欽差之察’。”
趙仁堂聽聞,雙腿一軟,膝蓋“咚”地一聲重重砸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顫抖著雙手,想要去抓那封信,卻被眼疾手快的衙役一把按住。
信紙“刷”地展開,上麵的字跡力透紙背,清晰地呈現出陰謀的全貌:“待欽差至,使老婦控其毒殺,再以疫症為由……”
“完了……”趙仁堂癱坐在地,額頭無力地抵著青磚,眼神空洞,喃喃自語,“全完了……”
欽差大人麵色陰沉,將信重重地拍在案上,身後“清正廉明”的屏風投下一片陰影,彷彿也在為這醜惡的陰謀而憤怒。他盯著趙仁堂,聲音冷得如同數九寒天的井水,透著徹骨的寒意,“帶下去。”
衙役們立刻上前,鐵鏈聲嘩啦啦響起,將趙仁堂拖出了正堂。
蘇晚望著趙仁堂被拖走的狼狽背影,袖中的手慢慢鬆開,掌心裡的銀針早已壓出了一道道紅痕,那是她緊張與堅持的見證。
她轉頭看向顧昭,隻見他正朝她微微頷首,眼底閃爍著如星子般明亮的光芒,那是對她的肯定與鼓勵。
“蘇氏,”欽差大人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她的思緒,“明日起,你領晉州醫正之職。”他指了指案頭的聯名信,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許,“百姓信你,朝廷便信你。”
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鬨聲,如潮水般湧來。
蘇晚透過廊下的竹簾望去,隻見西巷的百姓們舉著“妙手回春”的錦旗,正擠在衙門口,臉上洋溢著激動與喜悅。
王鐵匠的大嗓門兒格外響亮,如洪鐘般撞進正堂,“蘇小娘子救了我家娃,這醫正她當得!”
阿蘭激動得熱淚盈眶,忍不住抹著眼淚,輕輕拽了拽蘇晚的袖子,“小娘子,你看!”
蘇晚靜靜地望著那些被晨光鍍亮的臉龐,心中感慨萬千。她突然想起逃荒路上的那場雪——那時,她蹲在破舊的廟裡,小心翼翼地給顧昭縫合刀傷,鮮血緩緩滲進潔白的雪地裡,紅得如同燃燒的火焰。
如今,這團火,終於要在晉州這片土地上熊熊燃燒,照亮每一個角落。
“謝大人。”她緩緩跪下來,額頭觸碰到青磚的涼意,心中卻如揣了一團熾熱的火焰,燒得她眼眶微微發酸,那是感動,也是對未來的期許。
顧昭靜靜地站在廊下,目光溫柔地望著她的背影,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玉牌,彷彿在回味著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那悠長的聲音驚起一群白鴿,它們撲棱棱地掠過“明鏡高懸”的匾額,向著萬裡無雲的青天展翅高飛,彷彿在為這正義的伸張而歡呼。
而那封密信,此刻正靜靜躺在欽差案頭。信末的落款,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冷光——趙仁堂的私印,與晉州節度使的印,重重疊在一起,宛如一塊化不開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