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1章 暗潮湧動,暗夜追凶
顧昭的睫毛微微顫動,一下,兩下,三下,每一顫都彷彿重錘般敲在蘇晚的心口。她端著藥碗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抖了起來,藥汁在碗中晃出細碎的漣漪,那微微蕩漾的波紋倒映著她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指節。自他陷入昏迷的這三日,蘇晚幾乎片刻未歇,連閤眼的工夫都抽不出來。此刻,眼見他終於醒來,她的眼眶瞬間熱得發疼,彷彿積蓄已久的擔憂與疲憊,都在這一瞬間湧上心頭。
“趙三......”顧昭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反複打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難以掩飾的虛弱。蘇晚趕忙湊近,將耳朵貼近他的嘴邊,好不容易纔聽清他的話,“不是普通獵人。”
聽到這話,蘇晚的指尖猛地一鬆,手中的藥碗“當啷”一聲砸落在地,清脆的瓷片飛濺聲響徹四周,驚得棚外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慌慌張張地跑遠。而蘇晚卻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釘在了原地。就在今早,趙三還悠然地蹲在崖邊修補獵網,滿臉笑意地說要給小川烤兔子吃,怎麼轉瞬之間,就變成了......
“蛇紋刺青。”顧昭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頸側,那裡還纏著滲血的紗布,殷紅的血跡在潔白的紗布上顯得格外刺眼。“他掀衣襟喝水時,我看見了。”
蘇晚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崖邊。此時,晨霧尚未完全消散,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一切,趙三的草棚孤零零地立在那裡,空蕩蕩的,一片死寂。隻有一堆未燃儘的篝火,在灰燼中半封密信泛著暗黃的光,彷彿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順手拿起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挑起信箋。隻見信箋邊角的龍紋印泥還未乾透,鮮豔的紅色如同剛剛盛開的血花,似乎是才蓋上去不久。
“晚姐!”張鐵柱從東邊一路小跑過來,額角沾著些許草屑,神色匆匆。“孫五說要走,我正攔著呢!”
蘇晚捏著信箋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她仔細端詳著信上的龍紋,那紋路竟和顧昭上次給她看的暗衛令牌紋路有七分相似。她轉身時,不小心撞翻了趙三的獵具箱,隻聽“哐當”一聲,一把短刀掉了出來。她定睛看去,刀鞘上果然纏著已經褪色的蛇形銀線,在晨光的映照下,隱隱透著一股神秘而詭異的氣息。
“扶他起來。”她對張鐵柱揚了揚下巴,而後又俯身去攙扶顧昭。顧昭的胳膊滾燙得如同燒紅的鐵,即便隔著粗布衣裳,依舊烙得她手心生疼。“趙三跑了,得追。”
“你燒得厲害。”蘇晚摸向他額頭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眼中滿是擔憂。“再躺半日——”
“半日夠他把訊息送進晉州城了。”顧昭伸出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輕輕蹭過她手背上新結的血痂。那血痂是昨夜給難產婦人接生時,不小心被剪刀劃傷留下的。“蘇晚,我在暗衛營學過追蹤,你信我。”
蘇晚喉頭發哽,心中五味雜陳。她當然信他,信這個在逃荒路上毫不猶豫替她擋過刀、滿心歡喜給小川買過糖人的男人,信他眼底那因疲憊而未褪的青黑裡,藏著的清醒與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轉身對張鐵柱道:“去把老趙喊來,讓他盯著孫五——那家夥要是敢跑,就往他褲腳拴串銅鈴。”
張鐵柱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撒腿便跑遠了。
蘇晚又趕忙蹲到林氏跟前,將藥囊輕輕塞進母親手裡,眼神中滿是關切與叮囑。“娘,小川和小翠都交給你了,棚子周圍撒上艾草,能防蚊蟲。”林氏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那布滿老繭的手帶著母親特有的溫暖與關懷,輕聲道:“當心。”
日頭漸漸西斜,橙紅色的餘暉灑在大地上,給萬物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然而,趙三的蹤跡卻在山腳下突然斷了。
顧昭倚靠著一棵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將發絲黏成一綹一綹的,狼狽不堪。蘇晚見狀,急忙掏出手帕,想要給他擦拭汗水,他卻突然伸出手,拽住她的袖口,壓低聲音說道:“聽。”
山風呼嘯著席捲而來,裹挾著鬆濤的陣陣聲響,灌入他們的耳朵。蘇晚趕忙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傾聽——在那風聲與鬆濤聲的交織中,隱隱傳來遠處枯枝斷裂的清脆聲響,那聲音向著北麵的山林傳去。
她和顧昭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閃過一絲警覺與果斷。此時,張鐵柱已經像隻靈活的小鬆鼠,貓著腰,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前頭。他身形小巧,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穿梭自如。
月亮緩緩爬上山頭,清冷的月光灑下,如同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銀霜。三人順著蹤跡,跟著趙三進入了一片亂石林。
顧昭突然伸出手,拉住蘇晚,同時壓低聲音說道:“廢棄廟宇。”
殘垣外的蒿草長得極為茂盛,足有半人多高。蘇晚蹲在草叢裡,透過蒿草的縫隙,能隱隱聽見廟裡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趙三那熟悉的公鴨嗓帶著討好的意味:“那女娃精得很,藥棚周圍撒了炭灰,我踩上去就留印子。”
“廢物。”另一道聲音沙啞低沉,彷彿是用布蒙著嘴發出的,透著一股狠厲與不滿。“節度使要的是流民鬨事的由頭,你連堆焦岩都藏不住?”
蘇晚聽到這話,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跡。焦岩——那是三天前山腳下爆炸留下的碎石,從那時起,她就覺得此事蹊蹺,好好的山壁怎麼會平白無故炸出個窟窿?背後必定有人蓄意為之。
“再拖下去,京城的人該起疑了。”沙啞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那顧校尉醒了?”
趙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倒抽一口冷氣,驚訝地問道:“您怎麼知道?”
“暗衛的狗鼻子,能聞出血腥味。”那人冷笑一聲,笑聲中透著一絲不屑與得意。“他要是查到底......”
“砰!”
顧昭突然飛起一腳,踹開廟門。那一聲巨響,如同炸雷般在寂靜的夜裡炸開。
蘇晚毫不猶豫地跟著衝了進去,隻見趙三正手忙腳亂地往懷裡塞一個油紙包,而另一個人戴著青銅鬼麵,手中握著一把淬毒的短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張鐵柱眼疾手快,抄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趙三的手腕。隻聽“啪”的一聲,油紙包裂開,裡麵滾出十幾顆黑黢黢的東西——竟是未燃儘的火藥粒。
“抓活的!”顧昭低喝一聲,聲音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形一閃,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旋身避開鬼麵人的刀。儘管他此時身染重病,卻依舊動作敏捷,反手便扣住對方的手腕,隻聽“哢”的一聲脆響,短刃“當啷”一聲落地。
鬼麵人吃痛,麵具也隨之摔落在地,露出一張年輕的臉。蘇晚定睛一看,左眉骨有道疤,正是她在晉州城見過的——李文遠,城南鐵鋪的少東家。上個月,剛有人來醫館說他帶人燒了流民的草棚。
“是你!”蘇晚怒目圓睜,衝過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道:“上個月十五,東頭的草棚是不是你燒的?”
李文遠疼得齜牙咧嘴,卻仍梗著脖子說道:“是又怎樣?節度使要流民鬨起來,我們就......”
“住口!”趙三見狀,驚慌失措地撲過來,想要捂住他的嘴,卻被張鐵柱一石頭砸在腳腕上,疼得他慘叫一聲,滾進了香灰堆裡。
顧昭迅速解下腰帶,將李文遠緊緊捆住,轉頭對蘇晚道:“去搜他懷裡。”
蘇晚伸手在李文遠懷裡翻找,果然翻出一個羊皮囊,裡麵裝著半卷密信,在最底下還壓著一塊玉牌,上麵刻著“晉州節度府”五個大字。她捏著玉牌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心中湧起一陣憤怒與震驚。原來那些說流民偷糧、搶錢的謠言,那些半夜燒草棚的火,都是有人在背後蓄意推波助瀾,其目的就是要逼得流民造反,好讓朝廷有藉口......
“晚姐!”張鐵柱從趙三身上搜出一個竹筒,倒出裡麵的紙卷,興奮地喊道:“看這個!”
蘇晚展開紙卷,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流民的人數、傷病情況,甚至還細致地標注了她醫棚的位置。而最後一行字,卻讓她的血液瞬間凝固:“蘇氏醫女,擅治外傷,需重點監視。”
“走。”顧昭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聲音裡帶著疲憊,卻又透著一股堅定的狠勁。“回營地審。”
回到醫棚時,林氏正溫柔地哄著小川喝藥。小川一看到蘇晚,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星,他剛要起身撲向蘇晚,卻被林氏輕輕按住,輕聲說道:“先忙你的事。”蘇晚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而後轉身走進了臨時搭建的審訊棚。
李文遠到底年輕,心理防線薄弱,沒熬到一更天,便招架不住,全都招了。他哭哭啼啼地說,晉州節度府的周參軍許他事成之後,給他謀個一官半職,讓他煽動流民鬨事,再把罪名扣在逃荒隊伍頭上。而趙三,則是周參軍安插在隊伍裡的眼線,專門負責收集情報。
“那龍紋密信是誰的?”顧昭緊緊攥著信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透著淩厲的氣勢。
李文遠嚇得縮了縮脖子,囁嚅著說道:“周參軍說,是京城藩王舊部傳來的......說要借晉州的亂局,讓皇上......”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閉上了嘴,額頭的汗水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在地上。
蘇晚將所有證據一一收進木匣,用火漆仔細封好。月光透過棚布的縫隙,如同一縷銀絲,靜靜地灑落在她沾著草屑的發梢上。
顧昭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望著她挺直的脊背,那背影在月光下顯得如此堅毅。突然,他輕聲說道:“等進了京城,我帶你去見個人。”
“誰?”蘇晚轉過頭,眼中滿是疑惑。
顧昭卻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在夜色裡亮得如同閃爍的星子,彷彿藏著無數的秘密。蘇晚突然想起他昏迷前說的“暗衛統領”,心中的疑問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她知道,有些事,等進了京城,總會水落石出的。
後半夜,營地裡起了風。呼嘯的風聲如同猛獸的咆哮,在營地周圍盤旋迴蕩。蘇晚裹緊外衣,走出醫棚,去查崗。路過顧昭的棚子時,她透過縫隙,看見他正借著月光寫信。銀色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映出他專注的側影。
寫完信後,顧昭開啟棚門,放出信鴿。信鴿撲棱著翅膀,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向著遠方飛去。羽翼下的龍形令牌在月光下一閃一閃,如同一顆流星,轉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晚姐!”小翠舉著一個破碗,一路小跑過來,清脆的聲音在夜裡回蕩。“王嬸說她的小兒子退燒了,讓我給你送碗熱粥。”
蘇晚接過碗,熱氣騰騰的粥香瞬間撲鼻而來,熱意從掌心緩緩蔓延至心口。她望向營地外的黃河方向,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泛著銀波,如同一條蜿蜒的玉帶,靜靜地流淌著。
過了這道河,就是京城了。然而,她並不知道,在黃河渡口的碼頭上,幾艘官船正悄無聲息地靠岸。船舷上掛著的燈籠被夜風吹得左右搖晃,燈紙上“晉州節度府”的燙金大字,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