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15章 暗湧
絕對的黑暗並未持續。
那從石台裂縫中滲出的幽藍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液體，緩慢而堅定地在地麵蔓延，勾勒出地麵上那個巨大、複雜的法陣輪廓。光芒冰冷，毫無溫度，甚至比之前的黑暗更讓人感到刺骨的寒意。它並不驅散黑暗，而是與黑暗共生，將地下室映照成一個光怪陸離、違背常理的異度空間。
陳默喘著粗氣，看著自己握著鐵棍的手。那縷冰冷的、帶著扭曲力量的氣流依舊纏繞在他的手臂上，麵板表麵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但並未造成實質傷害，反而……讓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敏銳。他能更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空間的“質地”，感覺到腳下法陣中能量的微弱流動，甚至能隱約捕捉到林夏急促呼吸中蘊含的恐懼頻率。
“你……你做了什麼？”林夏的聲音在顫抖，她站在幾步之外，驚恐地看著陳默，以及他手臂上那異樣的氣息和冰霜。她手中的提燈已經完全黯淡，成了一塊無用的廢鐵。
“我……我不知道。”陳默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感受著這種變化，“但我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而且……我好像能‘感覺’到一些東西。”
他嘗試著集中精神，將那股纏繞手臂的冰冷氣息引導向指尖。一縷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幽藍電弧在他指尖跳躍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隨即湮滅。
這不是光的力量。這是……被扭曲、被反轉後的“暗”之力？或者說，是那東西泄露出來的本質力量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頭頂活板門的方向傳來一聲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堵住門板的重物似乎被什麼東西緩緩挪開了！
一絲微弱的天光（或者隻是相對不那麼黑暗的光線）從門縫中透了下來。
“門……開了？”林夏難以置信地低語。
陳默卻皺緊了眉頭。他的新“感知”告訴他，上方並非安全。那裡彌漫著一種更加混亂、更加粘稠的“氣息”，與地下室這種冰冷的穩定截然不同。束縛反轉，影響的可能不僅僅是地下室。
“小心點，”他警告林夏，將鐵棍橫在身前，那縷冰冷的氣息似乎讓他的肌肉充滿了異常的力量，“上麵的‘規則’可能也變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踏上石階。越往上，那種混亂感就越發清晰。空氣中不再僅僅是黴味和甜腥，還混合著一種……類似電氣火災後的焦糊味，以及一種低沉的、彷彿無數人在遠處竊竊私語的噪音，直接乾擾著思維。
他們重新回到了一樓的廚房。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倒吸一口冷氣。
廚房還是那個廚房，但一切都彷彿蒙上了一層扭曲的濾鏡。光線變得怪異，陰影拉得極長，並且在不自然地蠕動。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和黑色粘稠物，彷彿擁有了生命般，在地板上緩慢地移動、重組。碗櫃的陰影裡，似乎有無數隻無形的眼睛在眨動。
最令人不安的是聲音。之前清晰的敲擊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混亂的低語，聽不清具體內容，卻充滿了惡意、誘惑和瘋狂的碎片。
“它……它無處不在了……”林夏臉色慘白，緊緊抓住陳默的胳膊。她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了，那東西的本質正以前所未有的程度滲透到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陳默嘗試著再次引導那股冰冷的氣息，將其彙聚在雙眼。眼前的景象微微一變，他看到了更多——空氣中漂浮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牆壁和地板上流動著幽藍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脈絡，而在那些陰影最濃鬱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更加凝實的、不斷變化的扭曲輪廓。
它確實無處不在。束縛反轉，沒有釋放它，而是讓它的存在形式發生了改變？從集中束縛的核心，變成了彌散在整個房子裡的……“環境”？
“去客廳！”陳默低聲道。他需要更大的空間來觀察，來判斷這新的“規則”。
他們謹慎地移動，每一步都感覺像是踩在某種活物的麵板上。低語聲如影隨形，試圖鑽入他們的腦海。陳默集中精神，用那股冰冷的氣息在身體周圍形成一層微弱的屏障，低語聲似乎被隔絕了一些。林夏則緊靠著他，臉色痛苦，顯然在努力抵抗著精神上的侵蝕。
來到客廳，情況更加明顯。陽光透過木板的縫隙照進來，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反而被空氣中彌漫的幽藍光芒和黑色霧氣扭曲，投下光怪陸離的斑駁影跡。傢俱的陰影彷彿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在地板上拉伸、變形，甚至偶爾會伸出短暫的、如同觸須般的黑暗，試圖觸碰他們的腳踝。
陳默的目光掃過房間，突然定格在壁爐上方掛著的一麵裝飾鏡上。
鏡子裡，映照出他和林夏蒼白驚恐的臉。但在他們身影的後麵，鏡子的深處，不再是客廳的景象，而是一片翻滾的、由幽藍與漆黑構成的混沌漩渦。而在那漩渦之中，無數模糊、痛苦的faces若隱若現，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哀嚎——那是之前所有被困於此地的靈魂？還是它吞噬掉的意識的殘影？
林夏也看到了鏡子裡的景象，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就在這時，客廳中央，那片狼藉的書本和紙箱之間，地上的幽藍法陣光芒（似乎是地下室法陣的延伸）突然亮了一下。
一個模糊的、由陰影和幽藍光芒構成的“人形”，緩緩從光芒中“站”了起來。
它沒有清晰的五官，輪廓不斷波動，彷彿訊號不良的電檢視像。它抬起一隻“手”，指向陳默，然後，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的、冰冷的資訊流，強行湧入陳默的腦海——
不是語言，而是一段破碎的畫麵和感知：
·一片無儘的黑暗虛空。
·一點溫暖的、如同燭火般的光芒（是那盞主燈？）。
·光芒被某種力量拉扯、扭曲、汙染，最終熄滅，轉化為冰冷的幽藍。
·一種強烈的、對“秩序”和“溫暖”的憎惡與饑渴。
·以及……一個模糊的、穿著舊式工裝的男人背影，他手裡拿著主燈，走向房子深處的黑暗……
畫麵戛然而止。
那陰影人形也隨之消散，重新融入地麵的光芒之中。
陳默踉蹌一步，臉色更加蒼白。他接收到的，是它的記憶碎片？還是它想讓他看到的“真相”？
“你看到了什麼？”林夏急切地問。
陳默喘息著，將看到的片段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主燈……是被‘人’拿走的？不是它自己？”林夏捕捉到了關鍵，“那個男人……是照片上的人？還是……更早的？”
混亂的低語聲在這一刻陡然增強，彷彿被陳默接收到的資訊激怒。周圍的陰影蠕動得更加劇烈，牆壁上的幽藍脈絡鼓脹起來，彷彿有血液在其中奔流。
“它不喜歡我們探究真相……”陳默握緊了鐵棍，感受到手臂上那股冰冷氣息的活躍。它似乎在與周圍環境中的同源力量產生共鳴，既帶來力量，也帶來被同化的風險。
束縛已經反轉。
他們獲得了在黑暗中短暫生存的異常能力，卻也更深地陷入了這片由瘋狂和惡意構成的泥沼。
而真相的碎片，如同毒藥般誘人，指引著他們走向更深的未知，也激起了這片混沌之域更強烈的排斥。
他們不再是規則的遵守者或破壞者。
他們成了這片扭曲領域裡，兩個攜帶“病毒”的……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