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8章 回聲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粘稠的死寂,如同濕透的裹屍布,層層疊疊地壓在陳默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散落一地的書本像屍體般攤開著,紙箱歪倒在一旁,構成一片狼藉的廢墟。他背靠著冰冷的大門,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聲音大得他懷疑連門外都能聽見。
門外……林夏?
敲門聲和呼喊聲都消失了。
是被他製造的巨大聲響嚇跑了?還是……遭遇了不測?
這個念頭讓陳默渾身發冷。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想要透過貓眼看看外麵的情況,但身體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軟綿綿地不聽使喚。而且,一種更深層的恐懼攫住了他——他不敢看。他害怕看到貓眼另一頭,是林夏驚恐的臉,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再次投向廚房的方向。
門縫依舊敞開著,後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隻冰冷的眼睛消失了,但地上那灘水漬卻擴大到了令人心驚的地步,幾乎要蔓延到客廳中央。濃鬱甜腥的氣味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刺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麵腐爛、發酵。
它沒有離開。
它隻是……暫時隱匿了。像潛回深水的鱷魚,等待著下一次出擊的時機。
陳默的主動打破寂靜,似乎並沒有帶來他預想中的轉機,反而像是往一潭死水裡扔進了一塊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隱藏在水底更深處的東西。
就在這時,他緊握在手裡的手機,螢幕又亮了。
不是林夏的資訊。
是……手機自己彈出的提示?不,不對!
螢幕上,原本的聊天界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他從未安裝過的、界麵粗糙詭異的應用程式圖示,圖示是一個扭曲的、如同孩童塗鴉般的窗戶形狀,窗戶後麵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圖示下方沒有任何名稱。
它……它什麼時候……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抽,下意識地就想把這詭異的東西刪除。但他的手指還沒碰到螢幕,那個圖示就自動開啟了!
螢幕瞬間被一片扭曲的、跳動的黑白雪花占據,如同老式電視機失去訊號時的畫麵。刺耳的、高頻的噪音從揚聲器裡猛地炸開,讓陳默耳膜刺痛,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幾秒鐘後,雪花和噪音減弱,螢幕上開始斷斷續續地浮現出影像。
影像的視角……非常低,彷彿是貼著地麵拍攝的。畫麵晃動得很厲害,布滿噪點,但勉強能辨認出環境——昏暗的光線,老舊的木質地板,散落的書本和倒下的紙箱……
這是……客廳?!
陳默猛地抬頭,環顧四周。影像裡的場景,和他此刻身處的客廳,一模一樣!甚至連那灘從廚房門縫下蔓延出來的水漬,都在畫麵的邊緣!
這個視角……是從哪裡來的?!
影像開始移動,極其緩慢地、貼著地麵向前移動。它繞過了散落的書本,避開了紙箱的陰影,朝著……樓梯的方向而去。
陳默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他明白了。這不是錄影。這是……實時影像。
是那個東西的視角!
它正在移動!它離開了廚房!正朝著樓梯而去!
它要回二樓?!
為什麼?是因為他打破了規則,製造了噪音,所以它放棄了在一樓與他周旋,轉而要去……鞏固它的“領地”?還是說,二樓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或者……更容易得手的目標?
不!不能讓它上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它能傳遞影像,但這無疑是一個警告,一個嘲弄。它在向他展示它的行動,而他卻無能為力!
陳默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想要衝過去阻止,但身體的僵硬和恐懼讓他動作遲緩。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手機螢幕上,那低矮的、晃動的視角,緩慢而堅定地移向樓梯口,然後,開始向上。
一步……兩步……
木質樓梯發出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受壓聲,與螢幕上晃動的影像完美同步。
它上去了。
陳默癱坐在門口,絕望地看著螢幕。影像已經進入了二樓的走廊,黑暗更加濃鬱。它路過了他敞開的臥室門,裡麵行軍床的輪廓一閃而過。但它沒有進去,而是繼續向前,朝著……走廊儘頭,那個通往閣樓的拉繩梯子而去。
它要去閣樓?
去那個他發現筆記本的地方?
為什麼?
就在陳默的思緒一片混亂之際,螢幕上的影像突然停頓了一下。視角微微抬起,對準了走廊牆壁上的某一點。
那裡掛著一麵裝飾用的、邊緣已經鏽蝕的舊鏡子。
在晃動、布滿噪點的黑白影像中,陳默看到,鏡子裡……映照出了舉著“攝像頭”的東西的一個模糊的區域性。
那不是什麼攝像機。
那是一隻……扭曲的、覆蓋著濕滑粘稠物、指甲尖長如同鳥爪的……手。或者說,是類似手的器官。
而在這隻“手”的後方,鏡子的更深處,隱約映照出一個細長的、非人的輪廓,如同一個被拉長、扭曲的人影,但沒有清晰的五官,隻有一片模糊的、蠕動的黑暗。
僅僅是一瞥,那無法名狀的、褻瀆理性的形態,就讓陳默的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直衝喉嚨。
影像猛地一晃,避開了鏡子,再次專注於前方的道路,彷彿剛才那一瞥隻是一個無意的失誤。
它停在了閣樓入口的下方。
拉繩,在螢幕中微微晃動著。
陳默屏住了呼吸。
它想乾什麼?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上的影像,如同訊號中斷般,瞬間被黑白雪花覆蓋,隨後徹底黑屏。
那個詭異的應用程式圖示,也消失不見,手機自動回到了之前的聊天界麵。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陳默知道,發生了。
那個東西,已經上了二樓,此刻就站在閣樓下。
而他自己,則被困在了一樓的大門後,筋疲力儘,與未知的危險共處一室,並且……徹底失去了對局勢的瞭解。
最大的恐懼,來自於未知。
而此刻,未知正在二樓,悄然醞釀。
他該怎麼辦?
上樓?那是自投羅網。
留在這裡?等待天亮?天……真的會亮嗎?
他抬起頭,透過門上的貓眼,看向外麵。
一片模糊的黑暗。
雨,似乎還在下。
而林夏,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