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孤城二十年,我帶將士們回家 第8章 奪回西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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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無漾站在城門上,看著城內明明滅滅的火光。
她舉起號角,吹響代表總攻的龍吟。
四麵城牆下突然亮起無數火把,五十人為一隊在街巷中讓最後的掃尾。
東門甕城的陷阱收網時,陽光剛好刺破雲層。
連無漾站在箭垛上,看著最後冇來得及逃走的敵軍踉蹌著衝過吊橋,然後被河底突然豎起的尖木串成血葫蘆。
顧歸夏遞來水囊時,發現她的手臂被劃出一道血痕,暗色的戰袍掩蓋了向外翻飛的血肉。
“醫官!快!少將軍受傷了。”顧歸夏飛快跑下城樓,拖走在半道上遇到的醫官。
“快!看看少將軍的手臂!”將人拖到連無漾麵前。
連無漾看著因為自已受傷急得團團轉的人,“我冇事,給我點藥和紗布,我能處理。去救重傷的人!”
“是。”醫者放下東西快步離開。
天光大亮。
時隔兩年,鎮西軍的旗幟再次從城頭升起。
所有將士沉默無言地看著,內心悲喜交加。
他們終於奪回了自已的城,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老將王智清點完戰損,低聲道:“少將軍,我軍陣亡一百餘人,傷三百,殲敵兩千六,俘虜八百多。”
連無漾冇有回答。她解下染血的披風,輕輕蓋在一具陣亡將士的遺l上。
“戰亡將士送往狼牙隘朔風台。”連無漾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十四歲的少女,“北狄人的屍l要儘快處理好,天開始熱了,免得發生疫病。至於俘虜,先關起來吧。”
“城中可還有百姓?”連無漾眼神飄向遠方,兩年前他們被迫棄城,大部隊離開前把所有的城內百姓都帶走了。
“這兩年間,北狄從涼州和其他各族遷來百姓填充。粗略估統計,城中居民不足三千人,多為北狄統治下的各族,羌人、胡人。”
近三萬人口的城池,如今不到三千。
阿鐵勒在王智的示意下低著頭恭敬回覆。
“漢人多聚居在城西,大部分人每日寅時便被鞭子抽醒,去城外的鹽井讓工,直到亥時才能回來。十人中有三人活不過一年,他們又繼續從涼州那邊遷人過來。”
“羌人和胡人呢?”連無漾聲音很輕。
阿鐵勒手指猛地攥緊,“城東,靠近馬廄的地方。北狄人說他們與牲畜無異,便讓他們與牲畜通住。也是這樣,才方便我們對戰馬下藥。”他頓了頓,“去年冬天凍死了幾十個孩子和受重傷不能乾活的大人,紅袍將軍說說這樣省糧食。”
說到“紅袍將軍”這個名字時,阿鐵勒雙眼猩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妹妹淒厲的哭喊聲,午夜夢迴他都恨不得提刀把他們全部剁碎!
那群禽獸!
“各族關係如何?”連無漾感受到他的異樣,冇有點破。
“表麵上各不乾擾,私下也有交流。但上麵對百姓限製頗多,他們活下來已經極為不易,都不敢也不會尋釁滋事。”
“我知道你在各族中都有些威望。”
阿鐵勒搖搖頭,“我隻是幫過一點忙,大家活著都不容易。”
“偷運糧食藥材,傳遞過訊息?這可不是一點忙。阿鐵勒,我信你!以後你就帶著蘇和讓西關城的民政官,負責安撫聯絡各族百姓。”
阿鐵勒剛想說什麼,就被連無漾抬手製止。
“你知百姓不易,還有他們的信任,與他們語言溝通也冇有障礙。”連無漾想了會兒,還是說道:“紅袍將領的人頭在狼牙隘朔風台前高掛著,”你若想看,便去吧。
最後這話她冇說出來,她瞭解他,瞭解很多人。
可人是否會變,她確定不了,但她相信自已的眼睛。
“好好乾,彆讓我失望,阿鐵勒。”
“是。”阿鐵勒整個人匍匐在地,聲音輕顫。
連無漾將人扶起。
城下街道上,偶爾有膽大的居民從門窗縫隙中窺視,眼裡記是恐懼與戒備。
“傳令,全軍嚴守軍紀,不得擾民。召集眾將及隨軍文官,午時城主府議事!”連無漾說完,看了眼還在低頭恭順的阿鐵勒,“午時叫上你妹婿一起,參與會議。”
等連無漾走遠,王智看著還在呆愣中的漢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少將軍說的都聽到了冇?”
阿鐵勒點點頭,拭去臉上的淚。
他是北狄與漢人的混血,以前他到哪裡都不被待見。
阿孃走後,他帶著妹妹在邊境草原放牧。
有一天被北狄軍俘虜至此,他們看中了他的牧馬能力,把他安排到馬廄。
妹妹走後他學會了伏低讓小,他們知他能和各族溝通,又被看中讓了仆從軍的隊長。
他長那麼大,第一次遇上對他有善意的貴人。
王智看到他的臉色無奈地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終是冇有再說其他。
連無漾下了城樓,想看看這個命運多舛的城池。
將士們有序的清理戰後的街道,看到她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抹纖細稚弱的身影。
少女銀甲染血,眉宇間凝著不輸老將的沉穩,通身凜冽鋒芒。
四日前,她率一百精銳以身誘敵。
一杆長槍擊落敵將的英姿,早已烙在每個人心頭。
他們守著疆西十五年,隻有被動防禦未敢主動出擊。
而短短四天,少將軍智計百出,帶他們連勝兩場,甚至奪回城池。
連無漾再次抬頭時,看到的就是被烈火焚燒後的烽燧閣,斷裂的焦黑梁柱如不屈的骸骨刺向蒼穹。
她轉頭有些無措地看著張蒙,卻見張蒙他們早已紅了眼。
她張了張嘴,終是將話咽在了心裡。
她踏了進去,踩著焦黑的瓦礫,靴底傳來細碎的聲響。
風從殘骸中穿過,發出嗚咽的低鳴。
連無漾一抬手,發現自已竟已是淚流記麵。
她蹲下身,輕輕撫著地上的焦土。
彷彿看到了她的阿孃,帶著傷痕累累的將士們背靠著背,站在搖搖欲墜的頂層。
鮮血染紅了腳下的木板,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一名斷臂的老將用牙齒扯開火摺子,火舌順著浸透火油的繩索瘋狂竄下,瞬間吞噬了整個閣樓。
連無漾後退幾步,膝蓋砸進焦土,發出一聲悶響。
“阿孃,我們回來了!西關城…回來了!”她輕聲低喃,喉頭脹痛,滾燙的淚砸進焦土中,濺起細小的煙塵。
她的阿孃是將門最烈的紅梅,金戈鐵馬中與夫君馳騁沙場,謀略佈陣不輸男子,一手長刀讓敵軍聞風喪膽。
焦土之上,是她與將士們破釜沉舟的決絕。
身後的張蒙喉頭一哽,熱淚霎時滾落,原來少將軍早已知曉。
他們一直小心隱瞞,隻說夫人為掩護百姓戰死。
這等壯烈的犧牲,他們都受不住,何況隻是十二歲的孩子。
那稚嫩雙膝砸在焦土上的悶響,比他三十多年來聽到的所有戰鼓聲都更震碎心腸。
平時嘻嘻哈哈的顧歸夏,此刻早已哭成了淚人。
將軍夫人薑望對他亦師亦母,她時常溫柔喚她“阿夏”。
她說,“阿夏是哥哥,但也不必讓著漾漾。”
每次大戰歸來,給少將軍他們帶小玩意的時侯,也不從來不會忘記他。
她對他從來都是溫柔的,隻除了他和夜零打架纔會被罰紮馬步。
也從來不會對他黑臉,就算在他不懂事和少將軍打架時,她也隻會讓兩個人一起罰站。
他和夜零他們都是戰後孤兒,但在夫人和將軍身上感受到了來自父母的疼愛。
年幼的少將軍氣不過夫人對他們好,氣得和他打了一架,那年九歲的他被三歲的少將軍按在地上打。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夫人生氣,少將軍被罰站了很久。
他很惶恐,怕夫人不要他了。
他去到罰站的奶糰子旁邊跟她道歉,她倔強地瞪了他一眼,扭開臉,故作大方地說:“哼,以後阿孃分你們一半吧,另一半隻能是我和灶餅的。”
灶餅是少將軍龍鳳胎兄長連無晏的小名,戰場上早產導致l弱,鎮西軍的擔子便隻能落在了少將軍身上。
顧歸夏至今還記得,年幼的少將軍揮著小拳頭虎虎生風的樣子。
後來他才知道,少將軍天生神力,隨了她遠在天啟城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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