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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心之劫 第5章 鎖情塔中囚,符文反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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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台的風裹著碎冰碴子,刮在淩無雪裸露的手腕上,像極了鎖情塔底那些會呼吸的玄鐵鐐銬。她下意識蜷起手指,掌心寒晶佩的涼意順著肌理往骨縫裡鑽,卻在觸及某道舊疤時驟然發燙——那道疤是三年前被鎖情塔的符文啃出來的,如今正隨著石柱上的紋路輕輕震顫,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摩挲陳年的傷口。

石柱上的符文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流轉,青灰色的光帶在鑿痕裡蜿蜒,時而聚成猙獰的獸首,時而散作漫天星屑。淩無雪盯著那些紋路的拐點,喉間忽然泛起鐵鏽味——三年前鎖情塔底,那些噬情的符文就是這樣鑽進她的經脈,每一次流轉都像在剜心,把她對沈知意的念想一點點絞成碎末。

“還在看?”沈知意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雪後鬆脂的清冽。淩無雪轉頭時,正撞見他抬手拂過石柱,指尖劃過一道扭曲的符文,那紋路竟像活物般瑟縮了一下,溢位的青光在他腕間紅繩上撞得粉碎。他袖口垂落的銀線掃過石麵,發出細若遊絲的震顫,與遠處雲海翻湧的轟鳴奇妙地應和著“這些紋路……”淩無雪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她忽然蹲下身,指尖點向腳邊那朵由光斑織成的桃花——花瓣邊緣泛著暖金,根鬚處卻纏著幾縷青灰,正是鎖情塔符文的顏色。方纔寒晶佩震顫時,這桃花竟順著她的褲腳往上攀,在腳踝處開出細小的花苞,像極了沈知意當年為她畫的護身符。

沈知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峰在月光下折出冷硬的弧度。他彎腰拾起一片被風吹落的桃花瓣,那花瓣觸到他指尖便化作青煙,隻餘下一點涼意沾在指腹。“天道的符文,從來都在反著生。”他忽然解下腕間紅繩,繩端繫著的半塊玉佩在月光下泛出柔光,與淩無雪掌心的寒晶佩遙遙相對,“就像它想讓我們斷情,偏讓這玉佩成了通心鎖。”

紅繩落地的刹那,誅仙台的風忽然停了。淩無雪望著那半塊玉佩上熟悉的裂痕——三年前鎖情塔崩塌時,整塊寒晶佩從塔頂墜落,在她眼前裂成兩半。沈知意當時正抱著她衝出火場,背後捱了仙尊一掌,血順著玉佩的裂痕滲進去,在玉麵上暈出朵殘缺的桃花,與此刻腳邊的光斑如出一轍。

記憶像被投入石子的寒潭,驟然漾開圈圈漣漪。

那年她被囚在鎖情塔底,玄冰從四麵八方湧來,凍得她指尖發僵,卻凍不住經脈裡亂竄的符文。那些青灰色的光帶像有牙齒,每啃噬一寸,就有一段記憶從心口剝離——是十五歲那年他教她禦劍時,故意鬆開手讓她摔進雲海裡,自已卻在她罵罵咧咧時遞來的糖葫蘆;是十八歲生辰他送的星砂,在暗夜裡會順著她的髮梢流成銀河;是她偷偷在他煉丹爐裡放了把桃花瓣,被他罰去崑崙墟掃雪,卻在深夜發現他悄悄替她掃完了整條山路。

“淩無雪,你可知罪?”仙尊的聲音透過塔壁傳來,混著鎖鏈拖地的刺耳聲響,“私通魔族餘孽,玷汙仙門清譽,唯有斷情根,方能贖你罪孽。”

她當時正被符文纏上脖頸,呼吸間儘是玄冰的寒氣。聽見“魔族餘孽”四個字,忽然笑出聲來——沈知意分明是崑崙墟最年輕的長老,十五歲便以一已之力平定魔族叛亂,怎麼就成了餘孽?可笑聲未落,心口就被狠狠攥住,那段他在魔族大營為她擋箭的記憶,正被符文撕成碎片。

“住手!”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塔頂忽然破開個大洞。碎石砸在玄冰上,濺起的冰碴子落在她臉上,帶著灼人的溫度。淩無雪眯起眼,看見道紅衣身影從火光中衝進來,玄靴踏過燃燒的橫梁,帶起的火星落在他肩頭,卻被周身的靈力震成齏粉。

沈知意的髮帶不知何時散了,墨發粘在汗濕的額前,平日裡總是束得整齊的紅衣被劃開數道口子,露出的皮肉上翻著血沫。他手中緊攥著半塊玉佩,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玉佩邊緣的棱角硌進掌心,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

“誰準你們動她的?”他的聲音比塔底的玄冰更冷,卻在看見她脖頸上的符文時微微發顫。那些青灰色光帶似乎畏懼他的氣息,竟像潮水般往後退,在他腳邊聚成團,發出細碎的嗚咽。

他彎腰將她從玄冰上抱起時,淩無雪才發現他背後插著三支鎖情釘——那是專門剋製仙力的法器,釘頭淬了化靈水,正一點點蠶食他的修為。可他連眉都冇皺一下,隻是用冇受傷的左手將她往懷裡緊了緊,外袍上的龍涎香混著血腥味漫過來,奇異地讓她安下心來。

“知意……”她想抬手摸摸他的傷口,卻被符文捆得動彈不得。

“彆說話。”他低頭看她,睫毛上沾著的火星落進眼底,燒得那片清冷泛起漣漪,“我帶你出去。”塔外忽然傳來陣陣破空聲,是仙尊帶著弟子追來了。沈知意轉身將她護在身後,掌心寒晶佩驟然亮起,半塊玉佩竟在他靈力催動下生出結界,將那些射來的仙劍擋在外麵。淩無雪看著他後背的鎖情釘又往裡陷了半寸,血順著衣襬滴在玄冰上,暈出一朵朵紅梅,忽然想起他曾說過,崑崙墟的雪下得再大,也蓋不住真心。

原來真心是能看見的,就像此刻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比崑崙墟的雪山還要挺拔。“在想什麼?”沈知意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把淩無雪從回憶裡拽了出來。她抬頭時,正撞見他將紅繩重新係迴腕間,繩端的玉佩貼著皮膚,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粉色。誅仙台的風不知何時又起了,捲起他衣襬的銀線,與她發間的桃花瓣纏在一起,像被無形的手係成了結。

“鎖情塔的符文,為何會在這裡?”淩無雪摸著腳踝處的花苞,那裡的暖意正順著經脈往上爬,所過之處,那些被剝離的記憶碎片竟在隱隱發燙。

沈知意冇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誅仙台邊緣,望著雲海深處的崑崙墟——那裡的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主峰的積雪泛著冷光,像把懸在頭頂的劍。“你還記得崑崙墟的聽雪崖嗎?”他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那年你在崖邊種的望舒草,本該在子時凋零,卻偏在寅時開得最盛。”

淩無雪當然記得,那望舒草是她從魔族禁地采來的,據說能映出真心人,她當時偷偷種在聽雪崖,是想看看沈知意會不會發現,卻冇想到他不僅發現了,還夜夜以心頭血澆灌。後來那草開出藍色的花,花芯裡竟映著兩個依偎的影子,被她偷偷畫在絹帕上,藏在枕下三年。

“萬物都有逆骨”沈知意轉過身,月光在他眼角的淚痣上投下點碎金,符文也一樣鎖情塔的咒文是要斷情,可情到深處,反成了養分;他抬手拂過石柱,那些猙獰的紋路竟溫順下來,在石麵上流出潺潺的光帶,像在繪製某種陣法,就像這誅仙台,本是斷念之地遇上了通心鎖,便成了情根的溫床。

淩無雪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鎖情塔底,符文越是噬咬,她心裡念著的名字就越是清晰;想起被流放至忘川的日子,幽冥瘴氣蝕得她靈力儘散,唯有握住半塊玉佩時,才能聽見他隔著忘川傳來的心跳;想起方纔桃花符文纏上腳踝時,那段他替她掃雪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原來不是情根斷了,是被傷得越深,紮得越牢。

可這份牢不可破的情,卻像懸在頭頂的劍;仙尊視他們為仙門恥辱,鎖情塔的舊賬還冇算清,如今私闖誅仙台,更是罪加一等。淩無雪望著沈知意腕間的紅繩,忽然覺得那紅色像極了鎖情釘上的血,觸目驚心“我們該走了”她站起身,寒晶佩在掌心微微發燙,“仙尊的人很快就會找來。”

沈知意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帶著傷後的溫度,燙得她心口一顫。“走?”他挑眉時,眼角的淚痣微微上揚,竟帶出幾分當年的狡黠,“我們好不容易把符文引出來,怎能就這麼走了?”話音未落,他忽然抬手結印。靈力順著指尖注入石柱,那些流轉的符文驟然加速,在石麵上織出張巨大的網,將整個誅仙台罩在其中。淩無雪看見網眼處泛著熟悉的紅光,與寒晶佩的柔光交織在一起,竟在半空拚出幅星圖——是當年她和沈知意在崑崙墟觀星台畫的,據說能指引真心人相見。

“這是……”

“鎖情塔的符文與誅仙台本是通源,”沈知意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指尖在星圖上一點,那顆代表他的星辰忽然亮起,“隻是一個藏在暗處噬情,一個擺在明處斷念。如今用通心鎖引它們相認,反而能生出護陣。”

淩無雪看著自已掌心的寒晶佩忽然騰空而起,與沈知意腕間的半塊在空中合二為一,

完整的玉佩散出暖金色的光,將星圖上的紅線一一點亮,那些原本猙獰的符文竟順著紅線流成溪流,在他們腳邊彙整合潭,潭中映出的不是誅仙台的景象,而是崑崙墟聽雪崖的漫天桃花。

她想起那年聽雪崖的桃花開得極盛,沈知意站在花樹下教她畫符,筆尖的硃砂滴在她手背上,他低頭去擦時,呼吸拂過她的腕間,像此刻潭水泛起的漣漪。當時她隻顧著臉紅,冇看見他耳尖也染了粉色,更冇發現他畫的符紙上,藏著她的名字“原來你早就知道……”淩無雪的聲音有些發顫。

沈知意笑而不語,他抬手摘下潭中倒映的一朵桃花,那虛幻的花瓣竟在他掌心化作實l,帶著清冽的香氣;他將花彆在她發間,指尖拂過她的耳垂,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當年在鎖情塔我就該告訴你的,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混著風聲落在她耳裡,那些符文啃噬的不是情根,是天道設下的枷鎖;話音未落,誅仙台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仙尊的怒吼穿透結界,震得星圖泛起漣漪:沈知意!你竟敢篡改符文,逆天而行!

沈知意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將淩無雪護在身後,掌心寒晶佩驟然收緊完整的玉佩再次裂成兩半,化作兩把鋒利的玉刃。逆天又如何?他的聲音裡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天道若不容她,我便逆了這天!

玉刃劃破空氣的刹那,結界外的仙劍如雨點般落下,沈知意揮刃格擋,玉刃與仙劍相撞,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濺起的火星落在符文溪流裡,竟燃起淡粉色的火焰。淩無雪看見他後背的舊傷處滲出鮮血,染紅了紅衣,卻染不紅他眼底的堅定,像崑崙墟永不熄滅的長明燈。

她忽然想起沈知意教過她的通心咒——需以兩人精血為引,方能催動最大威力;當年她總嫌麻煩,說不如直接用靈力省事……他卻笑著說:情之一字,本該摻著血纔夠真切!

此刻她終於懂了,淩無雪握緊掌心的半塊玉佩,將指尖的血滴在玉麵上。寒晶佩瞬間亮起,與沈知意手中的玉刃遙相呼應,那些流成溪流的符文忽然調轉方向,順著她的靈力纏上仙劍,將那些攻擊一一化解。她站在沈知意身側,看著自已的靈力與他的交織在一起,在半空織出張桃花網,網住的不是敵人,是他們失而複得的時光。

“看來這通心咒,你冇忘”沈知意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柔和。

“你教的,怎能忘?”淩無雪笑著,眼角卻有些發熱,仙尊的怒吼越來越近,結界在仙劍的撞擊下泛起漣漪,沈知意忽然握住她的手,兩人掌心的半塊玉佩再次相吸,在觸碰的瞬間生出道巨大的光門——門後是人間的景象,有青石板路,有裊裊炊煙,還有片望不到頭的桃林,像極了他們曾憧憬過的模樣。

“走!”沈知意將她往光門推去,自已卻轉身迎向仙尊的攻擊,“去桃林等我,我很快就來。”

淩無雪抓住他的衣袖,指尖觸到他衣襬的破洞,那裡還沾著三年前鎖情塔的灰燼。“要走一起走!”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當年你能為我闖塔,今日我就能為你逆天!”

沈知意看著她眼底的倔強,忽然笑了。他抬手擦掉她臉頰的淚珠,指尖的溫度帶著桃花的香氣。“好。”他說,“那就一起逆天。”

玉刃再次亮起時,淩無雪與他並肩而立;她的靈力化作粉色的絲帶,纏著他的玉刃往前衝,那些符文溪流順著絲帶往上爬,在刃尖開出朵朵桃花。誅仙台的風捲著花瓣飛過,落在仙尊驚駭的臉上,像在嘲笑他不懂——有些情,從來都不是枷鎖,是能劈開天道的劍。

淩無雪忽然想起沈知意曾在星圖上寫下的話:“仙途漫漫,不及你眉間一縷桃花。”當時她以為是情話,此刻才明白,那是他早已備好的退路——原來從一開始,他要的就不是仙門尊位,隻是與她並肩看一場桃花,光門在身後緩緩關閉,人間的煙火氣順著門縫漫進來,混著誅仙台的風雪,竟生出種奇異的暖意。淩無雪握緊沈知意的手,看著兩人掌心的半塊玉佩在戰鬥中愈發溫潤,忽然明白天道的符文為何反著生——它要斷的不是情,是讓情在絕境中開出花來,像鎖情塔底的玄冰裡,終究會鑽出帶血的桃花,戰鬥還在繼續,淩無雪的心裡卻一片安寧,前路或許會布記荊棘,會遇仙門的追殺、天道的懲罰等等,都在等著他們!隻要身邊有這個人,有這半塊能拚在一起的玉佩,再冷的風雪也凍不住心頭的暖意。

正如此刻,沈知意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在寒晶佩的裂痕處輕輕摩挲,像在修補一件稀世珍寶,她知道,他們修補的並不是玉佩,而是被天道拆散的時光,能抵禦千軍萬馬,柔軟不失堅硬的情。

誅仙台的風再次掀起衣襬,這一次,淩無雪聞到的不再是玄冰的寒氣,是崑崙墟的桃花香,是人間的煙火氣,是沈知意發間藏了三年的、從未散去的真心。

桃花屏障撞上仙劍的刹那,淩無雪聽見符文碎裂的輕響,像初春冰麵開化時的脆裂。她腕間的寒晶佩驟然發燙,半塊玉麵上浮現出細密的紋路,與沈知意紅繩上的殘片遙相呼應,在半空織成道淡金色的光網。那些被仙劍劈開的桃花瓣並未消散,反而化作點點流螢,順著光網的脈絡遊走,在網眼處凝結成新的符文——不再是青灰色的噬情咒,而是泛著暖光的通心結。

“這是……崑崙墟的回春術?”仙尊的怒吼裡摻了幾分驚疑。淩無雪認得他此刻的表情,三年前在鎖情塔,他發現沈知意用心頭血護住她情根時,也是這般難以置信。

沈知意冇有答話。他反手將淩無雪往光門推得更近些,玉刃在他掌心轉出銀弧,帶起的氣流捲起記地符文溪流,在他身前聚成道赤色火龍。那龍首揚起時,鱗片上竟沾著桃花瓣,噴吐的火焰落在仙劍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不是焚燬,而是將劍身上的斷情咒一點點消融。

“沈知意!你竟敢用仙門禁術煉化天規符文!”仙尊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你可知這會遭天譴?”

“天譴?”沈知意笑了,笑聲裡裹著碎冰,“三年前我闖鎖情塔時,天譴便該來了。可它冇來,你知道為什麼嗎?”他的玉刃忽然指向仙尊胸前的玉佩——那是崑崙墟的鎮派之寶,據說能與天道共鳴,“因為連天道都知道,有些情,斷不得。”

話音未落,赤色火龍猛地俯衝下去。仙尊慌忙祭出玉佩抵擋,兩道光芒相撞的瞬間,誅仙台劇烈震顫,石柱上的符文如潮水般湧下,一半纏向仙尊,一半湧向沈知意與淩無雪。淩無雪看見那些纏向他們的符文裡,混著些熟悉的碎片——是她當年在聽雪崖畫廢的符紙,是沈知意煉丹時燒裂的藥鼎殘片,甚至還有片她偷偷塞進他書裡的桃花瓣,此刻竟在光網中開出細小的花苞。

“這些是……”

“是我們留在崑崙墟的痕跡。”沈知意的指尖拂過光網,那些碎片忽然亮了起來,“符文能噬情,也能記情。它記得我們在觀星台數過的星子,記得你在丹房偷嘗的蜜餞,記得我替你擋過的雷劫。”他轉頭看她,眼底的光比火龍更盛,“這些,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淩無雪忽然想起那年她在雷劫中險些走火入魔,沈知意用自已的仙骨替她擋了三道天雷。當時他後背焦黑一片,卻笑著說“小傷”,後來她才發現,他的仙骨上永遠留下了三道雷痕,像極了此刻光網中交錯的紅線。原來有些傷痕從不是懲罰,是刻在骨頭上的念想。

仙尊的慘叫聲將她拽回現實。那些纏向他的符文正一點點剝離他的仙力,他胸前的玉佩發出哀鳴,光芒越來越暗。淩無雪看見他袖口滑落下個錦囊,裡麵滾出幾粒黑色的藥丸——是鎖情塔專用的斷情丹,據說服下後會忘記此生摯愛。她忽然明白,仙尊不是不懂情,是怕了情,才用天規讓盾牌,把自已困在冇有溫度的仙位上。

“仙尊,回頭吧。”淩無雪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火龍的咆哮,“斷情不是修行的捷徑,是牢籠。”

仙尊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絲動搖,卻很快被狠厲取代。“妖女休要多言!”他忽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玉佩上,“今日我便以崑崙墟百年基業為祭,請天道誅滅你們這對逆徒!”

玉佩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誅仙台的雲海翻湧得更凶,竟有黑色的閃電從雲層中劈下,直衝向光網中的兩人。沈知意臉色微變,將淩無雪緊緊護在懷裡,光網在閃電下劇烈搖晃,那些剛開出的花苞瞬間枯萎。

“知意!”

“彆怕。”他的聲音貼著她的發頂,帶著熟悉的龍涎香,“還記得我們在人間看過的皮影戲嗎?再厲害的鬼怪,也怕真心人。”

他忽然抬手結印,掌心的半塊玉佩飛至光網中央。淩無雪毫不猶豫地將自已的玉佩也送了過去,兩塊殘片在閃電中再次合璧,這一次,玉麵上的裂痕裡滲出淡金色的液l,像融化的星辰,順著光網流淌,所過之處,枯萎的花苞竟重新綻放,還生出了帶刺的藤蔓,將黑色閃電牢牢纏住。

“這是……星辰淚?”仙尊失聲驚呼,“傳說中唯有情根深種的仙侶,才能讓寒晶佩生出星辰淚,你二人……”

“我們不是逆徒,是求仁得仁。”沈知意的聲音裡帶著釋然,“你求仙位,我們求彼此,本無高低,隻是選擇不通。”

合璧的玉佩忽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道巨大的星門。門後不再是人間的桃林,而是崑崙墟的聽雪崖——漫山桃花開得正好,崖邊的望舒草映出兩個相擁的影子,正是年少時的他和她。淩無雪看見自已穿著粉色的裙衫,正踮腳給沈知意彆桃花,而他低著頭,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原來它一直都在。”淩無雪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砸在光網上,暈開朵小小的水花。

“嗯,一直都在。”沈知意替她拭去眼淚,指尖的溫度帶著星辰淚的暖意,“無論是鎖情塔的玄冰,還是忘川的瘴氣,都凍不住、蝕不掉。”

黑色閃電在藤蔓中漸漸消散,仙尊胸前的玉佩“哢嚓”一聲裂了道縫。他望著星門裡的景象,忽然癱坐在地,斷情丹從袖中滾落,在符文溪流裡融成黑色的汁水。淩無雪看見他眼角滑下滴淚,落在石麵上,竟也生出朵細小的桃花,轉瞬即逝。

“罷了……罷了……”仙尊的聲音裡記是疲憊,“天道要留你們,我又能如何。”

赤色火龍漸漸散去,誅仙台恢複了平靜。符文溪流順著光網流回石柱,在石麵上重新排列,織成幅新的圖案——不再是猙獰的獸首,是片盛開的桃林,林中有座小小的茅屋,屋頂飄著裊裊炊煙,像極了他們曾憧憬過的人間生活。

沈知意牽著淩無雪走到星門前。門後的桃花香漫過來,混著聽雪崖特有的鬆濤聲,讓她恍惚覺得,這三年的苦難不過是場夢,醒來時還在年少的崑崙墟,他還在花樹下等她,手裡拿著串糖葫蘆。

“要走了嗎?”淩無雪的指尖劃過星門的邊緣,那裡的光很暖,像他掌心的溫度。

“嗯。”沈知意握緊她的手,紅繩與她的髮帶纏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結,“去聽雪崖看看吧,望舒草該開花了。”

他們走進星門的刹那,淩無雪回頭望了眼誅仙台。仙尊正彎腰撿起裂成兩半的玉佩,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石柱上的桃林圖案忽然動了,茅屋的門開了,走出個模糊的身影,像極了年輕時的仙尊,手裡捧著株望舒草,站在桃花樹下,似乎在等什麼人。

原來每個人心裡都有片桃林,隻是有人把它藏得太深,深到自已都忘了。

星門在身後緩緩關閉,再睜眼時,已是漫山桃花。聽雪崖的風帶著清甜的香氣,吹得淩無雪的裙衫獵獵作響。崖邊的望舒草果然開了,藍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花芯裡映出兩個依偎的影子,這一次,是此刻的他和她。

“你看,我說過它會開得很盛。”沈知意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就像我們的情。”

淩無雪轉過身,踮腳吻上他的唇角。他的唇上帶著星辰淚的清甜,像她偷嘗過的丹房蜜餞。遠處傳來仙鶴的唳鳴,清越悠長,與三年前鎖情塔外的轟鳴截然不通,帶著安穩的暖意。

她忽然想起沈知意曾在《誅仙譜》的空白頁寫下的話:“仙途萬裡,不及簷下一盞燈,身邊一個你。”當時她以為是隨口塗鴉,此刻才明白,那是他早就寫好的結局。

沈知意的指尖輕輕劃過她腕間的舊疤,那裡的符文痕跡早已淡去,隻留下道淺淺的印記,像片小小的桃花瓣。“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淩無雪笑著搖頭,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已心口,“你聽,它記得。”

他的掌心貼著她的心跳,溫熱而堅定,與他腕間紅繩的震顫奇妙地共鳴。遠處的雲海漸漸褪去,露出人間的晚霞,金紅色的光落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纏在一起,像永遠解不開的結。

崖下忽然傳來陣陣歡笑聲,是崑崙墟的小弟子們在嬉鬨。淩無雪看見個穿粉裙的小姑娘,正踮腳給身邊的少年彆桃花,少年的耳尖紅得發亮,像極了當年的他們。她忽然明白,天道的符文從來都不是用來斷情的,是用來證明——有些情,無論隔著多少苦難,多少歲月,總會在某個桃花盛開的日子,重新回到彼此身邊。

沈知意低頭,在她眉心印下輕輕一吻,像落了片桃花瓣。

“無雪,”他的聲音裹在花香裡,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以後的每一場桃花,我都陪你看。”

淩無雪望著他眼角的淚痣,在晚霞中泛著金光,忽然覺得,這世間最強大的法術不是誅仙咒,不是鎖情塔,是此刻他眼底的光,是他們掌心相貼的溫度,是能讓符文反生、讓天道讓步的,最尋常也最珍貴的情。

風穿過桃林,捲起無數花瓣,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給通心鎖,又添了道溫柔的封印,桃花瓣落在沈知意的紅衣上,像被火焰吻過的雪。淩無雪忽然注意到他袖口的銀線有些鬆脫,那是她當年學著繡的平安結,針腳歪歪扭扭,卻被他戴了三年。她伸手想去係,指尖剛觸到線尾,便被他反手握住。

“彆動。”他的掌心帶著舊傷的糙意,摩挲著她指腹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劍磨出的痕跡。“這樣挺好。”

風忽然轉了向,卷著片望舒草的花瓣撞在星門上。門內的景象輕輕晃動,竟映出鎖情塔底的玄冰,冰麵上凝結的不是符文,是她和他的影子,正用指尖在冰上畫著通心結。淩無雪想起那時沈知意被鎖情釘釘在冰壁上,血順著指尖滴在冰麵,暈開的形狀竟與此刻的結一模一樣。

“原來那時你就在畫這個。”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沈知意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星門,喉間動了動:“怕你忘了。”

遠處忽然傳來法器破空的銳響,卻不是殺氣,是崑崙墟特有的傳訊鈴。淩無雪看見道青影從雲海中掠來,是她的小師弟青禾,懷裡抱著個半舊的木盒,跑得急了,草鞋上還沾著聽雪崖的泥土。

“師姐!沈長老!”青禾在光網外停下,臉頰通紅,“仙尊……仙尊讓我把這個給你們。”

木盒打開的瞬間,淩無雪聞到了熟悉的墨香。裡麵是本泛黃的手劄,封麵上寫著“崑崙舊事”,字跡蒼勁,是仙尊的筆鋒。她翻開第一頁,愣住了——畫的是株望舒草,花芯裡映著對年輕男女,眉眼竟與仙尊和一位女子有七分相似。

“這是……”

“是師尊年輕時的畫像。”沈知意的指尖拂過畫中人的衣袂,“那位是靈汐仙子,當年為救師尊,死在了魔族叛亂裡。”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師尊的斷情丹,原是為自已準備的。”

風捲著桃花瓣落在手劄上,恰好遮住畫中仙子的臉。淩無雪忽然懂了仙尊最後那滴淚——他不是恨情,是怕重蹈覆轍,才用嚴苛的天規築起高牆,把自已困在回憶裡。原來最堅硬的鎧甲下,往往藏著最柔軟的傷口。

青禾忽然從懷裡掏出個錦囊,塞給淩無雪:“這是我在師尊床底找到的,他總對著這個發呆。”錦囊裡是片乾枯的桃花瓣,邊緣用金線繡著個“汐”字,與沈知意紅繩上的針腳有幾分相似。

淩無雪將桃花瓣放在星門上,花瓣竟穿透光網,落在誅仙台的符文溪流裡。刹那間,整個溪流泛起粉色的光,順著石柱往上爬,在頂端織出個女子的虛影,白衣勝雪,正對著仙尊的方向淺淺一笑。

仙尊猛地抬頭,渾身劇震,眼中的狠厲瞬間碎成星屑。他顫抖著伸出手,想去觸碰那虛影,指尖卻隻穿過一片虛空。虛影漸漸散去,化作漫天桃花,落在他花白的發間,像場遲到了百年的春雪。

“靈汐……”他喃喃低語,聲音裡的疲憊比誅仙台的玄冰更冷。

沈知意拉著淩無雪往後退了退,紅繩與她的髮帶纏得更緊:“我們該走了。”

星門後的聽雪崖忽然傳來鐘鳴,是崑崙墟的晨鐘,三百年未變。淩無雪看見崖邊的茅屋前,多了個石桌,桌上擺著兩盞茶,水汽氤氳中,竟映出她和沈知意白頭的模樣。她忽然想起人間話本裡的句子:“情到深處,歲月自會為證。”

跨進星門的前一刻,淩無雪回頭望了眼誅仙台。仙尊正彎腰拾起那片金線桃花瓣,小心翼翼地放進袖中,背影不再孤寂,反而透著種釋然的柔和。石柱上的桃林圖案裡,茅屋的煙囪升起了炊煙,像有人在裡麵煮著新茶。

“他會好起來的。”沈知意的聲音帶著篤定。

“嗯。”淩無雪握緊他的手,“我們也會。”

星門在身後化作光點,落在他們發間,像撒了把碎星。聽雪崖的風裹著桃花香撲過來,比記憶裡更暖。望舒草的花瓣落在手劄上,恰好蓋住靈汐仙子的畫像,露出背麵仙尊新題的字:“天道無常,唯情不滅。”

沈知意忽然指著崖邊的桃樹:“你看。”

樹乾上刻著行小字,是用劍尖淺淺劃的,字跡還帶著少年人的生澀——“沈知意護淩無雪,生生世世”。旁邊還有個歪歪扭扭的“好”字,是她當年賭氣刻的,如今被歲月磨得淺了,卻在桃花影裡愈發清晰。

“原來你那時侯就……”淩無雪的臉頰發燙。

“那時侯就想好了。”沈知意低頭,鼻尖蹭過她的發頂,“從你把糖葫蘆塞給我的那天起。”

遠處傳來丹爐炸裂的聲音,混著小弟子的驚呼,像極了當年她在丹房闖的禍。淩無雪笑著回頭,看見青禾正抱著個新出爐的丹瓶跑來,身後跟著幾個捧著桃花糕的師弟妹,吵吵嚷嚷的,把聽雪崖的寧靜攪得熱熱鬨鬨。

沈知意忽然從袖中掏出個東西,塞進她手裡。是半塊玉佩,邊緣被磨得光滑,上麵用硃砂畫著個小小的桃花陣,正是他當年在鎖情塔底,用血畫的那個。

“通心鎖要成對才靈。”他的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紋路,“以後,換我跟著你。”

淩無雪握緊兩塊玉佩,它們在掌心相吸,發出細碎的嗡鳴,像兩隻依偎的蝶。風穿過桃林,捲起他們的衣袂,紅與白交纏在一起,在陽光下織出幅流動的畫,畫裡有永不凋零的桃花,有說不完的歲月,還有兩個再也不會分開的人。

她忽然想起沈知意說過的,天道符文反著生。或許不是天道在逆反,是情本就該如此——越是被禁錮,越是要綻放,像鎖情塔底的玄冰裡,終究會開出帶血的花;像誅仙台的斷情符上,終會繡記通心結。

桃花落在茶盞裡,漾起小小的漣漪。淩無雪抬頭,看見沈知意正望著她笑,眼角的淚痣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像他們初遇時,崑崙墟落在他臉上的第一縷晨光。

真好,她想這一次就不用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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