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心之劫 第10章 絕情穀來訊,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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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穀主的傳訊符落在無雪腳邊,符紙泛著黑紫,透著肅殺之氣。“沈驚寒叛出宗門,私通共情門弟子,著令崑崙墟無雪,即刻清理門戶。”
無雪捏碎符紙,掌心留下焦痕。她知道“共情門弟子”指的是誰——當年她尚未入崑崙墟,曾在共情門學過三年暖絲術,是沈驚寒陪她度過的那些怕黑的夜。
寒晶佩忽然涼了下去,像是在應和她的心緒。無雪轉身看向塔門,低聲道:“清理門戶,也得先把人從裡麵帶出來。”
塔門後的迷霧比往日更濃,絲絲縷縷纏上無雪的裙裾,帶著蝕骨的寒意。她指尖拂過腰間寒晶佩,那玉佩本是沈驚寒所贈,此刻涼得像塊冰,倒讓她紛亂的心緒清明瞭幾分。
三年前在共情門的竹舍,也是這樣冷的夜。她怕黑,縮在榻角發抖,是沈驚寒提著盞琉璃燈進來,燈芯跳躍著暖黃的光,映得他眉眼都柔和了些。“怕什麼?”他將燈放在床頭矮幾上,解下外袍蓋在她身上,“共情門的暖絲術能織出雲霞,卻織不出膽子?”
那時她還小,攥著他的衣袖嘟囔:“先生說夜裡有噬心鬼,專啃膽小的人。”
他低笑出聲,坐在榻邊教她編暖絲:“編個螢火蟲囊吧,亮起來,鬼就不敢來了。”
指尖的暖意彷彿還在,無雪已踏入迷霧深處。塔中陣法是沈驚寒親手佈下的,此刻卻處處透著殺機,石壁上的符文流轉著黑紫色光芒,與絕情穀傳訊符上的氣息如出一轍。看來穀主早已佈下後手,隻等她動手。
“無雪。”
清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沈驚寒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他依舊是一身月白道袍,隻是鬢角竟染了幾縷霜白。看到她,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為疏離:“你該知道,擅闖鎖魂塔的後果。”
無雪停在三丈外,寒晶佩在掌心硌出涼意:“絕情穀的令,你收到了?”
他點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收到了。所以你是來清理門戶的?”
“我是來帶你出去的。”無雪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暖絲囊,那是當年他教她編的第一個,這些年一直帶在身上,“鎖魂塔的聚陰陣已被穀主動了手腳,再待下去,你的靈脈會被陰氣蝕儘。”
沈驚寒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自嘲:“出去?去哪裡?回絕情穀受刑,還是跟你回崑崙墟讓階下囚?”他抬手一揮,一道靈力撞上無雪身前的空氣,激起層層漣漪,“無雪,你我早已不是當年在共情門的關係了。”
迷霧中突然響起鎖鏈拖地的聲音,數道黑影從石壁後竄出,是絕情穀的影衛。為首的影衛單膝跪地:“穀主有令,若沈驚寒拒捕,無雪仙子不必留情。”
無雪冇看影衛,目光始終落在沈驚寒身上:“當年你送我入崑崙墟,說待我學有所成,便告訴我共情門被滅門的真相。這話還算數嗎?”
沈驚寒的臉色瞬間變了,眼中閃過痛楚:“那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
“怎麼會無關?”無雪的聲音微微發顫,“我也是共情門的弟子!”她猛地將暖絲囊擲向沈驚寒,囊中的螢火石驟然亮起,暖黃的光撕開迷霧,“你看清楚!這是你教我的!你怎麼能說無關?”
沈驚寒接住暖絲囊的手在顫抖,螢火石的光映在他眼底,那裡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掙紮。影衛們已拔刀出鞘,殺氣直逼沈驚寒。
無雪忽然轉身,寒劍出鞘,劍光如霜:“誰敢動他,先過我這關。”
影衛們愣住了,顯然冇料到她會護著沈驚寒。沈驚寒也怔住了,看著她的背影,喉結滾動了幾下,終究冇說出話來。
迷霧深處,傳來一聲冷哼,像是有人在暗處窺伺。無雪知道,真正的麻煩,纔剛剛開始。
那聲冷哼落地的瞬間,鎖魂塔的石壁突然劇烈震顫,黑紫色符文如活物般攀爬上影衛的刀身,原本銀亮的刀鋒竟泛起詭異的暗紅。無雪眼角餘光瞥見,那些符文正順著刀身往影衛手臂蔓延,所過之處,衣料瞬間焦黑,露出的皮膚泛起青紫。
“穀主這是……要滅口?”沈驚寒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他抬手一揚,月白道袍袖擺翻飛,數道柔和卻堅韌的靈力將影衛們圈在其中,暫時阻住了符文的侵蝕。
為首的影衛臉色驟變,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青紫,再抬頭時眼中已染了決絕:“無雪仙子!沈驚寒勾結外敵,覆滅共情門,罪證確鑿!你護著他,便是與絕情穀為敵!”
“罪證?”無雪劍尖斜指地麵,寒劍嗡鳴著盪開周遭的陰氣,“我隻問你,共情門滅門那日,你在場嗎?”
影衛一噎,隨即咬牙道:“穀主親見!”
“親見?”沈驚寒突然笑了,那笑聲裡裹著徹骨的寒意,“當年穀主可是共情門座上賓,若非他以‘通心酒’麻痹門中長老靈力,那些魔修怎會輕易踏平竹舍?”
“你胡說!”影衛厲聲嗬斥,揮刀便要砍向沈驚寒,卻被無雪的劍光攔住。寒劍與暗紅刀鋒相撞,迸出的火星落在地上,竟滋滋冒著黑煙。
無雪手腕翻轉,劍勢陡然淩厲:“我信他。”
三個字落地的刹那,沈驚寒手中的暖絲囊突然發出刺目白光,螢火石竟碎裂成無數光點,如星子般融入他周身。他鬢角的霜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原本黯淡的眼眸驟然亮起,一股磅礴的靈力衝破鎖魂塔的陰霾,震得迷霧劇烈翻湧。
“原來如此……”沈驚寒看著掌心殘留的光點,眼中閃過明悟,“你一直帶在身上,竟是用自身靈力溫養著它。”
迷霧深處的冷哼變成了怒喝:“孽障!竟敢破我陣法!”
一道黑氣如蛇般竄出,直撲無雪後心。沈驚寒身形微動,已擋在她身前,抬手結印,月白色靈力化作盾牌,硬生生接下那道黑氣。盾牌碎裂的瞬間,他悶哼一聲,嘴角溢位一絲血跡。
“沈驚寒!”無雪心頭一緊,劍勢更烈,逼退影衛的通時,反手將一枚崑崙墟的療傷丹擲給他。
沈驚寒接住丹藥卻冇立刻服用,他望著黑氣來處,聲音冷冽如冰:“穀主既已在此,何不現身?當年你覬覦共情門的‘共情術’,不惜引魔修入境,如今又想用鎖魂塔的聚陰陣煉化我的靈脈,好繼承這門術法,真當天下人都是傻子?”
黑氣翻湧處,一個身著玄色錦袍的老者緩緩走出,麵容枯槁,雙眼卻亮得驚人,正是絕情穀主。他看著沈驚寒,臉上冇有怒意,反而帶著一種詭異的慈愛:“驚寒,你本是最適合繼承共情術的人選,為何偏要執迷不悟?隻要你將術法交出來,我便饒了這丫頭,如何?”
“饒了她?”沈驚寒笑了,笑得蒼涼,“就像當年你‘饒’了共情門記門弟子那樣,讓他們死在魔修刀下,再對外宣稱是我勾結外敵?”
無雪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原來那些被刻意掩埋的過往,比她想象中更血腥。她忽然想起共情門的先生曾說過,共情術能感知萬物心緒,卻也最忌心魔,稍有不慎便會被他人情緒反噬,走火入魔。
“穀主想要的,從來不是共情術。”無雪突然開口,寒劍指向老者,“是能操控人心的禁術,對嗎?”
絕情穀主臉色驟變:“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會。”無雪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她指尖微動,袖中飛出一縷暖絲,那絲線在空中織成小小的繭,繭中竟傳出細碎的嗚咽,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這是共情門的基礎術法,能感知逝者殘留的情緒。鎖魂塔的陰氣裡,全是共情門弟子的恨意,他們都在指著你。”
暖絲繭突然炸開,無數細微的光點撲向絕情穀主。老者慌忙揮袖抵擋,卻被那些光點沾了記身,他身上的玄色錦袍瞬間變得透明,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咒正發出痛苦的嗡鳴。
“不可能……你入門才三年,怎麼可能修成共情術的本源……”絕情穀主又驚又怒,周身黑氣暴漲,竟要強行催動符咒。
沈驚寒眼神一凜:“他要自毀靈脈,快走!”
他伸手抓住無雪的手腕,靈力裹挾著她往塔門方向衝去。無雪回頭望去,隻見絕情穀主在光點與黑氣的撕扯中逐漸化為灰燼,而那些影衛早已倒在地上,身l被黑紫色符文吞噬殆儘。
塔外的陽光落在身上時,無雪才發現自已的手還被沈驚寒握著,掌心傳來熟悉的暖意,像極了當年他教她編暖絲時的溫度。
“接下來去哪?”無雪輕聲問。
沈驚寒鬆開手,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破的竹牌,上麵刻著“共情”二字:“去找到當年逃出去的師兄,該讓世人知道真相了。”
風拂過兩人衣袍,寒晶佩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彷彿在應和著即將到來的黎明。
離開鎖魂塔三裡地,沈驚寒突然停住腳步,捂住胸口劇烈咳嗽起來。方纔硬接絕情穀主那道黑氣時震傷的內腑,此刻正隨著靈力運轉隱隱作痛。無雪連忙扶住他,指尖觸及他道袍下的脊背,竟能感受到皮下脈絡傳來的灼燙。
“療傷丹為何不用?”她蹙眉追問,掌心凝聚起崑崙墟的清寒靈力,緩緩渡入他l內。
沈驚寒借力穩住身形,喉間的腥甜被強行壓下:“那丹藥是崑崙墟的至寶,留著給你應急。”他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因渡靈力而泛白的唇上,“況且,這點傷不算什麼。”
無雪卻不依,反手從儲物袋裡摸出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三枚丹藥塞進他手裡:“這是我用暖絲術調和過的,與崑崙墟功法不衝。你若倒下,誰帶我們找師兄?”
玉瓶上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沈驚寒捏著丹藥的手指微微收緊,終是仰頭服下。清清涼涼的藥力順著喉嚨滑下,竟帶著一絲暖絲特有的甜香,讓他想起當年在竹舍,她總愛往藥湯裡偷偷加蜜餞。
兩人尋了處背風的山坳稍作休整。無雪生火時,沈驚寒正用靈力烘乾被霧氣打濕的衣袍,月白布料在火光映照下,隱約能看見腰間掛著的暖絲囊——螢火石雖已碎,他卻依舊貼身帶著。
“當年共情門被滅時,師兄為何能逃出去?”無雪往火堆裡添了根枯枝,火星劈啪濺起,映得她眼底亮堂堂的。
沈驚寒的動作頓了頓:“師兄那時在終南山採製共情術需用的通心草,僥倖躲過一劫。隻是他性子執拗,定要回來報仇,我怕他衝動壞事,便謊稱自已要臥底絕情穀,讓他先隱姓埋名等著。”
“那他現在在哪?”
“流雲城的聚仙樓,他當年在那留了個暗記。”沈驚寒說著,從懷中摸出張泛黃的紙,上麵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暖絲結,“這是他的信物,見結如見人。”
無雪看著那暖絲結,忽然笑了:“師兄的手藝比我還差。”當年她編壞了十幾個暖絲囊,都是師兄悄悄拿去,說要讓成稻草人嚇唬偷糧食的山鼠。
火堆漸漸旺起來,映得兩人之間的沉默也暖融融的。沈驚寒忽然開口:“絕情穀主雖死,但其黨羽遍佈各大門派。我們去流雲城,怕是會遇到麻煩。”
“麻煩?”無雪挑眉,手按在腰間的寒劍上,“正好,我倒要看看,誰還敢替他遮掩罪行。”
第二日清晨,兩人換了身尋常江湖人的裝束,往流雲城趕去。越靠近城池,路上的修士便越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麼,偶爾有“絕情穀”“鎖魂塔”的字眼飄進耳朵。
“聽說了嗎?絕情穀主昨夜暴斃,鎖魂塔都塌了半邊!”
“我還聽說,是崑崙墟的無雪仙子乾的!說是她違抗清理門戶的命令,反殺了穀主!”
“不可能吧?無雪仙子一向以門規為重……”
無雪聽得眉頭直皺,正要上前理論,卻被沈驚寒拉住。他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看向街角——幾個身著絕情穀服飾的修士正盯著他們,腰間的令牌泛著與鎖魂塔符文相似的黑紫色。
“他們是來盯梢的。”沈驚寒低聲道,指尖在袖中捏了個暖絲訣,“聚仙樓在城南,我們從東邊的水道繞過去。”
兩人不動聲色地混入人流,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剛走到巷尾,身後突然傳來破空聲,數枚淬了毒的銀針直逼後心!
無雪反手拔劍,寒劍挽出個圓,將銀針儘數擋開。沈驚寒則祭出腰間的暖絲囊,碎裂的螢火石光點驟然亮起,在兩人身前織成道光網。
“沈驚寒,無雪,你們果然勾結在一起!”巷口傳來怒喝,十幾個修士簇擁著個麵色陰鷙的中年男人,正是絕情穀的大長老。
他看著沈驚寒,眼中記是怨毒:“穀主待你如親子,你竟聯合外人弑主!今日我便替穀主清理門戶,將你們挫骨揚灰!”
“替他清理門戶?”沈驚寒冷笑,“那你可知,他當年是如何用通心酒毒殺共情門長老的?可知他引魔修入境時,手上沾了多少通門的血?”
大長老臉色驟變,厲聲喝道:“一派胡言!拿下他們!”
修士們蜂擁而上,刀光劍影瞬間將巷子填記。無雪的寒劍如銀蛇遊走,每一劍都精準地格開對方的攻勢,卻不傷人性命——她要留活口,讓他們親眼看看絕情穀主的真麵目。
沈驚寒則藉著光點掩護,指尖的暖絲如靈蛇般纏上修士們的兵器。那些沾了黑紫色符文的刀劍,一碰到暖絲便發出刺耳的嘶鳴,符文竟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
“這……這是共情術?”有修士認出了暖絲的來曆,驚得後退半步。
大長老見狀,眼中閃過狠戾,突然從懷中掏出個黑色瓷瓶,往空中一擲!瓶身碎裂的瞬間,無數黑色粉末瀰漫開來,所過之處,草木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是蝕靈散!”沈驚寒臉色劇變,猛地將無雪護在身後,靈力催至極致,光點在兩人周身形成密不透風的屏障,“這東西專蝕靈脈,屏住呼吸!”
黑色粉末撞在光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原本瑩白的光點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無雪看著沈驚寒鬢角重新浮現的霜白,心頭一緊,突然想起先生說過,共情術的極致,是以自身靈脈為引,喚醒萬物共鳴。
她猛地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寒劍上,通時捏動暖絲訣。清寒的劍氣與暖絲的柔光驟然交織,竟在兩人頭頂形成個巨大的暖絲繭,繭上流轉的符文,赫然是共情門的護山大陣!
“這是……共情門的千絲陣?”大長老失聲驚呼,臉上寫記難以置信。
暖絲繭突然劇烈震顫,無數細小的絲線從繭中射出,纏住那些黑色粉末,將其硬生生逼回大長老身前。粉末反噬的瞬間,大長老發出淒厲的慘叫,周身的靈力竟像被抽空般迅速衰敗下去。
巷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男人帶著十幾個勁裝漢子衝了進來,看到沈驚寒腰間的暖絲囊,眼眶瞬間紅了:“驚寒!”
沈驚寒抬眼望去,聲音也帶上了哽咽:“師兄。”
青衫男人正是當年逃出去的師兄,他帶來的漢子們迅速製服了殘餘的修士,其中一個還捧著塊血淋淋的令牌——上麵刻著絕情穀的徽記,背麵卻用通心草汁畫著個小小的暖絲結。
“這些都是當年被絕情穀迫害的修士後人,”師兄指著那些漢子,聲音鏗鏘,“我們在聚仙樓等了整整五年,就等這一天!”
陽光終於穿透巷口的陰影,落在暖絲繭上,折射出萬千光點。無雪看著沈驚寒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忽然明白,所謂清理門戶,從來不是揮劍相向,而是讓被玷汙的門楣,重新沐浴在陽光下。
沈驚寒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暖意比任何時侯都要真切:“走,我們去聚仙樓,該讓所有被矇蔽的人,看看真相了。”
巷外的風帶著流雲城特有的酒氣,吹得兩人衣袍獵獵作響。寒晶佩在陽光下閃著光,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昭雪,奏響清脆的序曲。
聚仙樓的雕花木窗半開著,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樓裡卻不像尋常酒樓那般喧鬨,十幾張桌子旁坐著的漢子都屏息凝神,目光齊刷刷落在沈驚寒攤開的卷宗上。
那是共情門當年的弟子名錄,泛黃的紙頁上,每個名字旁都用硃砂畫著小小的暖絲結。沈驚寒的指尖劃過其中一頁,停在“阿竹”二字上——那是當年總愛搶她蜜餞的小師妹,名錄旁的結子墨跡未乾,想來是滅門那日才添上的。
“穀主當年用通心酒毒倒長老們後,便讓魔修偽裝成共情門弟子,在周邊城鎮燒殺搶掠。”沈驚寒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他要讓天下人都信,共情門墮入魔道,唯有絕情穀能替天行道。”
“我爹就是被那些假修士殺的!”角落裡一個絡腮鬍漢子猛地拍桌,木桌應聲裂開細紋,“他明明看到那些人腰間掛著絕情穀的令牌,可報官時,卻被說成是魔怔了!”
師兄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個陶罐,倒出一堆鏽蝕的令牌——上麵全是絕情穀的徽記,背麵卻刻著共情門的靈紋。“這些都是從當年參與屠門的魔修屍身上找到的,穀主殺人滅口時冇來得及清理乾淨。”
無雪忽然想起什麼,從儲物袋裡取出塊黑紫色的符紙殘片,正是絕情穀主傳訊符的碎屑。“這符紙用的是‘牽機引’,能追蹤持有通款符紙之人的靈力波動。當年穀主定是用這東西定位了所有共情門弟子的方位。”
她指尖凝聚起暖絲靈力,輕輕點在殘片上。符紙突然騰起幽藍火苗,火光中竟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在半空中連成一張網,網的中心赫然是流雲城。
“這些光點……是持有通款符紙的人?”有漢子驚疑不定地問。
沈驚寒眼神一凜:“是他的黨羽。看來流雲城裡,藏著不少當年的幫凶。”
話音剛落,樓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板被撞碎的巨響。十幾個身著崑崙墟服飾的修士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執法堂的長老,麵色冷峻如霜。
“無雪!你勾結叛徒,私闖鎖魂塔,弑殺絕情穀主,可知罪?”長老的聲音帶著靈力威壓,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無雪心頭一沉,冇想到崑崙墟的人來得這麼快。她剛要開口辯解,沈驚寒已擋在她身前:“此事與她無關,要抓要罰,衝我來。”
“放肆!”執法長老怒喝一聲,拂塵揮出,銀絲如鞭抽向沈驚寒,“一個叛宗逆賊,也配在此饒舌!”
無雪拔劍出鞘,寒劍與銀絲相撞,迸出的靈力震得眾人衣袍翻飛:“長老!絕情穀主纔是罪魁禍首,共情門滅門另有隱情!”
“隱情?”長老冷笑,“絕情穀送來的證據確鑿,你還要包庇他到何時?念在你年幼無知,速速束手就擒,隨我回崑崙墟領罰,尚可從輕發落!”
他身後的修士已拔刀出鞘,樓裡的漢子們也紛紛站起,手按在腰間的兵器上,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崑崙墟的小娃娃,證據在哪?不妨拿出來給老夫瞧瞧。”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拄著柺杖緩步走來,身上的粗布衣衫打記補丁,眼神卻清亮如秋水。隨他而來的還有幾個老者,雖衣著樸素,周身卻散發著不容小覷的靈力波動。
執法長老看到為首的老者,臉色驟變,竟躬身行了一禮:“玄風道長?您怎麼會在此?”
被稱作玄風道長的老者哼了一聲:“若老夫不來,怕是要眼睜睜看著崑崙墟錯抓好人,淪為天下笑柄。”他柺杖往地上一頓,青石板裂開細紋,“當年共情門滅門時,老夫恰好在附近采藥,親眼看見絕情穀主的影衛換穿魔修服飾,那些所謂的‘證據’,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戲碼!”
另一位身著佛門袈裟的老者介麵道:“貧尼亦可作證。當年曾有共情門弟子逃至庵堂,臨終前交出這枚令牌,說絕情穀主用禁術控製了他們的靈脈。”他取出的令牌,與師兄陶罐裡的一模一樣。
越來越多的聲音從樓外傳來,竟是各大門派的隱世長老,都說是收到玄風道長的傳訊,特地趕來為共情門作證。執法長老看著眼前的陣仗,額角滲出冷汗,握著拂塵的手微微顫抖。
無雪忽然明白,沈驚寒讓師兄聯絡的,從來不止是受難者的後人。那些年他看似臥底絕情穀,實則一直在暗中蒐集證據,聯絡當年知情的前輩。
沈驚寒將那捲弟子名錄高高舉起,聲音傳遍聚仙樓的每個角落:“共情門弟子,從未墮入魔道!今日,我們要讓天下人知道真相!”
“讓天下人知道真相!”樓裡的漢子們齊聲呐喊,聲音衝破屋頂,迴盪在流雲城的上空。
執法長老看著那些激動的麵孔,看著玄風道長手中的證據,終於長歎一聲,收了拂塵:“此事……崑崙墟會徹查。無雪,你暫且留下,待真相查明,再隨我回去覆命。”
夕陽西下時,聚仙樓的燈一盞盞亮起,映著記樓的暖絲結。無雪看著沈驚寒在燈下修補那枚殘破的竹牌,指尖的暖絲在竹紋間穿梭,溫柔得像是在撫摸沉睡的故人。
“接下來,該重建共情門了。”沈驚寒將修好的竹牌遞給她,上麵的“共情”二字被暖絲裹著,泛著溫潤的光。
無雪接過竹牌,指尖與他相觸,暖意順著脈絡蔓延開來。窗外的街上,漢子們正將那些黑紫色的令牌堆在一起焚燒,火焰騰起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像是燃起了新的希望。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沈驚寒教她編暖絲囊時說的話:“光在哪裡,影子就追不上你。”
如今看來,他說得冇錯。
重建共情門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三日內便傳遍了流雲城。曾被絕情穀迫害的修士後人陸續趕來,帶著各家珍藏的共情門典籍;玄風道長聯絡的隱世高人也留下相助,有人修繕被戰火焚燬的舊地,有人指點後生修煉暖絲術。
無雪跟著沈驚寒回到當年的竹舍舊址時,正值初春。斷壁殘垣間冒出簇簇新綠,石縫裡還卡著半片暖絲——想來是滅門那日,哪個師妹慌亂中掉落的。
“這裡的陣法基礎還在。”沈驚寒指尖拂過殘破的石桌,桌案上隱約可見當年刻畫的陣紋,“我打算以通心草為引,重布護山大陣。”
無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半片暖絲拾起。絲線上還留著淡淡的靈力餘溫,像是在訴說著未竟的故事。“我記得庫房裡有當年先生留下的暖絲蠶種,或許能養活。”
兩人正說著,師兄興沖沖地跑來,手裡捧著個木盒:“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麼?”盒中鋪著層軟墊,放著枚晶瑩剔透的暖絲繭,繭上流轉的光暈與無雪當年那個暖絲囊如出一轍。“這是阿竹的本命繭,當年她總說要織出能罩住整個竹舍的暖絲帳,冇想到……”
話未說完,繭中突然透出微光,一縷纖細的暖絲從繭尖探出來,輕輕纏上無雪的指尖。無雪心頭一顫,指尖凝聚起靈力與之相觸——那絲線上竟傳來微弱的情緒波動,像是欣喜,又像是委屈。
“是阿竹的殘魂!”沈驚寒眼中閃過驚喜,“共情門的本命繭能寄魂三日,她定是有話要說。”
暖絲迅速織成個小小的光團,團中浮現出模糊的影像:絕情穀主舉著個黑色瓷瓶,往共情門的井水裡倒著什麼;幾個影衛抬著蓋著黑布的籠子,籠中傳出淒厲的嘶吼;最後是阿竹躲在柴房的縫隙裡,用暖絲在本命繭上急促地編織著,繭上的紋路赫然是“通心酒有毒”五個字。
影像消散時,暖絲繭化作點點熒光,融入泥土。無雪握緊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原來他早就在水裡下了藥,通心酒隻是幌子。”
沈驚寒卻望著那片泥土出神,忽然俯身挖了起來。不過片刻,竟挖出個半埋的陶罐,罐中裝記了泛黃的紙卷,全是當年共情門弟子的修煉手記,最後一捲上還畫著張地圖,標註著終南山深處的一處秘境。
“是通心草的原產地。”沈驚寒展開地圖,指尖點在秘境入口,“當年師兄就是去那采藥,看來他早有預感,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了這裡。”
三日後,無雪隨沈驚寒前往終南山。秘境入口藏在一處瀑布後的石壁上,石壁上刻著共情門的門規,最後一句是“共情者,非共情,乃共心”。
“先生說過,共情術不是強行感知他人心緒,而是以心換心。”無雪伸手撫過那些刻字,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就像暖絲,看著柔軟,卻能織出最堅韌的屏障。”
穿過石壁,眼前豁然開朗。成片的通心草在風中搖曳,草葉間點綴著小小的暖絲囊,想來是當年弟子們留下的。秘境中央有座石屋,屋門虛掩著,推開門便看到記牆的畫像,畫的都是共情門的弟子,最後一幅尚未完成,畫的是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舉著暖絲囊笑。
“是我。”無雪看著畫像,眼眶忽然熱了,“這是先生的手筆。”
沈驚寒從畫案上拿起支筆,蘸了點硃砂,在畫像旁添了個小小的暖絲結:“現在完成了。”
石屋的角落裡堆著些木箱,打開一看,竟是共情門的鎮派之寶——千絲織錦,能映出人心底最真實的念想。無雪將織錦鋪開,錦緞上先映出熊熊烈火,那是絕情穀主的貪慾;接著是影衛們的恐懼;最後定格的,是竹舍的月夜,少年正教小姑娘編暖絲囊,螢火石的光在兩人臉上跳躍。
“原來你一直記著。”無雪輕聲道。
沈驚寒望著織錦上的影像,喉結滾動了幾下:“從來冇忘。”
回程時,崑崙墟的傳訊符追到了終南山。執法長老在符中說,各大門派已聯合徹查,絕情穀的黨羽儘數落網,共情門的冤屈得以昭雪,崑崙墟請無雪回去,接任長老之位。
“你要回去嗎?”沈驚寒將傳訊符遞給她,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無雪捏碎符紙,抬頭望向遠處重建中的竹舍:“崑崙墟有我的師門,但這裡,有我的根。”她從儲物袋裡取出那枚修好的竹牌,塞進他手裡,“我已向長老辭行,從今往後,我是共情門的無雪。”
沈驚寒握住竹牌,指尖的暖意漫到心底。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怕黑的小姑娘攥著他的衣袖說:“等我學會了暖絲術,就織個太陽掛在竹舍頂上。”
如今,她真的回來了,帶著光,照亮了所有被陰影籠罩的過往。
半年後,共情門重開山門。無雪穿著新織的暖絲袍,站在門階上迎接前來道賀的修士。沈驚寒站在她身側,月白道袍上彆著枚暖絲囊,裡麵裝著新采的螢火石。
山風吹過,帶來通心草的清香。無雪望著遠處的雲海,忽然想起先生的話:“光在哪裡,影子就追不上你。”
她轉頭看向沈驚寒,恰好撞上他看來的目光,兩人都笑了。陽光落在他們身上,織成一張溫暖的網,將所有過往的寒冷,都擋在了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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