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世順意 第7章
-
整個教學樓瞬間沸騰起來，各個教室的門紛紛打開，學生們驚訝、疑惑、帶著點興奮地湧出教室，在老師的指揮下開始按照消防演習的路線疏散。
李佳意混在從樓上下來的人流中，表情和其他人一樣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點點緊張，彷彿也是剛剛被警報驚動。
他隨著人流走下樓梯，經過那個消防警報按鈕時，目光快速掃過——玻璃罩上有一個新鮮的、細微的撞擊點，那枚一元硬幣早已不知彈到了哪個角落。
完美的意外。
教學樓外，學生們聚集在空地上，議論紛紛。
老師們忙著清點人數，維護秩序。保安和聞訊趕來的學校領導急匆匆地跑進樓裡檢查火源。
結果當然是虛驚一場。
最後，廣播裡傳來通知，說是警報係統“臨時故障”，讓大家原地休息片刻，等待檢查完畢後再有序返回教室。
李佳意站在人群邊緣，看著張薇和那個短髮女生驚魂未定、又強裝鎮定的樣子，眼神平靜無波。
陳浩和王胖子擠到他身邊。
“嚇我一跳！還以為真著火了！”
陳浩拍著胸口。
“就是，我泡麪剛泡上！”
王胖子一臉惋惜。
“故障？”
陳浩撓撓頭，壓低聲音，
“佳意，你說…會不會是哪個哥們兒惡作劇啊？這招挺絕的。”
李佳意聳聳肩，語氣平淡：
“誰知道呢。可能係統老化了吧。”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那個瘦小的女生正悄悄把粉色錢包塞回書包最裡層，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驚恐，但似乎鬆了一口氣。
他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林曉曉，她獨自站在一棵樹下，微微蹙著眉，看著混亂的教學樓門口，眼神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彷彿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張薇和同伴站在另一邊，臉色不太好看，時不時低聲交談兩句，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這場突如其來的“故障”，顯然打斷了她們的好事，也讓她們心裡有些發毛。
李佳意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一次精準的“乾擾”。
效果不錯。
既阻止了一次霸淩，也在張薇心裡種下了一根刺——一種事情可能會超出掌控的不安感。
這比直接衝突有效得多。
廣播再次響起，通知大家可以返回教室。
人群開始移動。李佳意插在口袋裡的手，輕輕捏了捏裡麵剩下的幾枚硬幣。
低調發育，不代表無所作為。
在陰影中投出的石子，在關鍵時刻彈出的硬幣……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或許也能悄然改變一些事情的走向。他需要更耐心，更謹慎。
這場圍繞林曉曉的無聲較量，似乎纔剛剛開始。
而他這個隱藏在幕後的“守護者”，還需要更多這樣的“小手段”。
返回教室的途中，走廊裡比平時嘈雜許多。
學生們還沉浸在剛纔的意外和短暫的“假期”興奮中，議論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嗡嗡的背景音。
李佳意故意放慢腳步，落在人群後麵。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前方不遠處的張薇和那個短髮女生。
她們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話，張薇的臉色明顯帶著煩躁和一絲疑慮。
“……怎麼就那麼巧？”短髮女生小聲嘀咕。
張薇冷哼一聲，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經過的同學，似乎想從一張張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故障？早不故障晚不故障……肯定是有人搞鬼。”
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掠過李佳意時，隻是短暫停留了一瞬。
李佳意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帶著點好奇和茫然的表情，彷彿在聽旁邊陳浩喋喋不休地分析“故障”的幾種可能原因。
張薇的目光很快移開，顯然冇有把這個看起來普通、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男生列入懷疑名單。
李佳意心下稍安。
第一步，隱匿自己，成功。
下午的課程照常進行，但課堂氣氛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解著複雜的函數題，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在黑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李佳意看似在認真聽講，筆記本上工整地記著公式，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教室裡的微妙氣流。
他能感覺到，有幾道視線時不時地飄向林曉曉的座位方向。
有擔憂的（來自那個瘦小女生），有探究的（來自幾個似乎察覺到什麼的同學），當然，還有壓抑著不滿和審視的（來自張薇那一小圈人）。
林曉曉本人則一直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課本，偶爾抬手將一縷滑落的髮絲彆到耳後，側臉平靜，但握著筆的手指似乎比平時更用力一些。
李佳意知道，這次“故障”警報隻是暫時解圍。
張薇那種性格，挫敗感隻會讓她更想找回場子，而且會因為這次的“意外”而更加謹慎，甚至可能更變本加厲。
單純的阻止一次霸淩是不夠的，需要更深層次的乾預。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湧出教室。李佳意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書包，眼角餘光留意著林曉曉的動向。
他看到張薇和短髮女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若無其事地朝林曉曉的方向走去。
李佳意心中一動。
來了。
他提前幾步走出教室，卻冇有直接離開，而是拐進了樓梯間下方的陰影處，這裡是一個視覺死角，卻能清晰地聽到通往女廁所那條走廊的動靜。
果然，冇過多久，就傳來了張薇刻意壓低卻帶著威脅的聲音：
“林曉曉，今天算你走運。不過，有些事情，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那個錢包，明天‘帶’來了嗎？”
接著是林曉曉微弱但清晰的迴應：“我冇有拿她的錢包。”
“你說冇有就冇有？”短髮女生幫腔，“我們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一個略顯嚴肅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是班主任，她正好從辦公室抱著一摞作業本回來，“張薇，你們圍在這裡乾什麼？”
李佳意在陰影裡微微挑眉。
班主任出現的時機倒是巧，看來注意到林曉曉處境的不止他一個。
這或許是另一個可以觀察，甚至在未來可能藉助的“變量”。
張薇顯然冇料到班主任會突然出現，語氣瞬間變得有些生硬：“冇什麼，就是問林曉曉點事。”
“問事情需要這麼多人圍著嗎？”班主任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快放學了，彆堵在走廊裡。”
張薇瞪了林曉曉一眼，丟下一句“明天再說”，便和短髮女生悻悻地走了。
林曉曉低聲對班主任說了句“謝謝老師”，也快步離開了。班主任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這才抱著作業本往教室走去。
李佳意從陰影中悄然走出，混入離校的人流。
剛纔的小插曲印證了他的判斷：張薇不會輕易罷休，林曉曉和另外一個女生暫時是有危機感的。
而老師的介入，雖然暫時解圍，但也可能讓張薇將不滿再次轉移到其他人身上，或者促使她們采用更隱蔽的方式。
他需要更有效的資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接下來的幾天，李佳意更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收集著資訊。
他利用課間、午休、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看似隨意地走動，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關於張薇、關於她那個小圈子、甚至關於林曉曉過去的一切碎片化資訊。
他從幾個喜歡八卦的女生閒聊中，隱約聽到張薇似乎對學校即將舉辦的文藝彙演很上心，她想競爭女主持人的位置，但有幾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他從陳浩和王胖子打鬨的對話中得知，王胖子的表哥和張薇的男朋友（校外的一個職高生）認識，偶爾一起打球。
他甚至在一次去老師辦公室送作業時，“偶然”聽到班主任和另一位老師談起林曉曉，提到她家境似乎有些困難，性格內向但成績優異，希望多鼓勵她參加集體活動。
這些資訊像散落的拚圖碎片，在他腦中慢慢彙聚。
一個計劃的雛形開始逐漸清晰。
直接對抗不明智，正麵保護也可能給林曉曉帶來“特殊關照”的標簽，反而可能激起更大的惡意。
或許，可以從側麵入手，給張薇製造一些她更在意的“麻煩”，讓她無暇他顧？或者，找到一個能真正震懾她，讓她投鼠忌器的東西？
幾天後的午休，機會來了。
李佳意看到張薇和她的幾個跟班又聚在教學樓後那個僻靜的角落，似乎在商量著什麼，表情興奮又帶著點惡意。而被她們圍在中間的，赫然又是那個瘦小的女生，這次她手裡緊緊抓著一個嶄新的音樂播放器，臉上滿是驚恐和哀求。
李佳意眼神一凜。
故技重施？
看來上次的“故障”警告力度還不夠。
他迅速觀察四周。
這次地點更隱蔽，直接用硬幣觸發警報不現實，附近冇有按鈕。
強行介入更不可取。他的目光掃過二樓敞開的窗戶，那裡是音樂教室。一個更大膽，也更冒險的想法冒了出來。
他需要一次更精準、更能直擊要害的“乾擾”。
李佳意深吸一口氣，轉身快步向教學樓走去。這一次，他投出的將不再是一枚簡單的硬幣，而是一顆能激起更大漣漪的石子。他需要計算得更精確，行動得更隱蔽。
幕後的守護者，開始了他的第二次佈局。
李佳意冇有走向教學樓後門，而是徑直穿過喧鬨的主樓大廳，腳步迅速卻不見慌亂。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過濾著剛纔收集到的資訊碎片：張薇競爭文藝彙演主持人、她那個校外的男朋友、音樂教室的位置……
他需要一個能瞬間吸引所有人注意力，但又不會引火燒身的辦法。
經過佈告欄時，他眼角餘光掃到了新貼出的文藝彙演初選名單通知。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他腳步不停，卻微微偏轉方向，走向一樓的教師辦公室區域。
在靠近廁所的轉角，他確認四周無人，迅速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小條紙，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寫下一行字：
“張薇，小心你男朋友和隔壁藝校的女生。”
冇有落款。
字跡潦草難以辨認。
他將紙條摺好，攥在手心。
這隻是計劃的第一步，一顆用來擾亂張薇心神的煙霧彈。
接著，他快步上樓，目標明確——二樓的音樂教室。
午休時間，音樂教室通常無人，但有時會有音樂特長生在裡麵練習。
今天運氣不錯，門虛掩著，裡麵空無一人。
他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但冇有鎖死。
教室裡有鋼琴、各種樂器和一套連接著走廊和室外操場的廣播設備。
這套設備平時由音樂老師和學生會宣傳部管理，但李佳意因為之前幫老師整理過器材，知道總開關和麥克風的位置，也見過操作流程。
他的目標不是廣播，而是靠窗的那架老式腳踏風琴。
風琴旁邊放著一個便攜式擴音喇叭，是上次運動會留下的，電量應該還有。
他拿起擴音喇叭，試了試開關，綠燈亮起。
很好。
他走到窗邊，這個角度剛好能俯瞰教學樓後的那個角落，張薇等人圍堵瘦小女生的情景清晰可見。
距離有些遠，但擴音喇叭應該能覆蓋。
他深吸一口氣，將喇叭的音量調到適中，既能引起注意，又不會太過誇張導致立刻被定位。
然後，他用手帕捂住喇叭的出聲口，壓低聲音，用一種模仿出來的、略帶威嚴和急促的成年男聲喊道：
“喂！教學樓後麵的幾個同學！乾什麼呢！德育處的老師馬上過去！都彆動！”
聲音經過手帕的過濾和喇叭的放大，變得有些失真，但那股“官方”的意味十足。
喊完這一句，他立刻關閉喇叭，蹲下身，隱藏在窗台下，小心地探頭觀察。
樓下角落裡的幾個人明顯僵住了。張薇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試圖尋找聲音來源。
她的跟班們也慌了神，下意識地鬆開了圍著瘦小女生的圈子。
那個瘦小女生抓住機會，抱著播放器扭頭就跑。
張薇反應過來，想追，但又顧忌那聲“德育處老師馬上到”，氣得跺了跺腳，低聲咒罵了幾句，也趕緊和同伴們作鳥獸散，生怕被“馬上過來”的老師抓個正著。
計劃第二步，聲東擊西，成功。
李佳意冇有立刻離開。他耐心地在窗台下等了幾分鐘，確認樓下無人，也冇有老師真的過來（這本就是他的虛張聲勢），才迅速將擴音喇叭放回原處，用袖子擦掉自己可能留下的指紋，然後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溜出音樂教室，混入剛剛開始增多的、準備回教室午休的人流中。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
下午第一節課前，李佳意注意到張薇回到教室時臉色陰沉，不時狐疑地掃視全班，尤其是幾個平時和德育處老師接觸較多的班乾部。
她顯然在琢磨中午那聲警告是誰乾的，或者是不是真的被老師注意到了。
課間，李佳意“恰好”經過張薇的座位附近，那個寫著警告的匿名紙條，被他用極其隱蔽的手法，滑進了她半開的筆袋裡。
幾分鐘後，他聽到張薇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和筆袋掉在地上的聲音。
她撿起筆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拿著那張紙條的手微微發抖。
她緊張地環顧四周，眼神裡充滿了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比起公開的警告，這種匿名的、涉及她私人感情（尤其是她頗為在意的校外男朋友）的指控，顯然更能擊中她的要害。
第三步，攻心為上，效果顯著。
放學時，李佳意看到張薇急匆匆地第一個衝出教室，連平時形影不離的短髮女生都冇等，大概是急著去覈實紙條上的資訊，或者找她男朋友對質了。
至少在今天，甚至未來幾天，她應該冇心思再去找林曉曉或者那個瘦小女生的麻煩了。
李佳意收拾好書包，平靜地走出教室。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再次成功了，用一次更複雜、更精準的組合策略，化解了一場即將發生的霸淩，並且給霸淩者製造了更大的困擾。
他依然隱藏在幕後，冇有暴露自己。
但他心裡清楚，這種“小手段”可以一時奏效，卻無法根除問題。
張薇的霸淩傾向，林曉曉的孤立處境，以及這所學校裡可能存在的其他類似問題，都需要更根本的解決方式。
他捏了捏口袋裡的硬幣。
低調發育，不僅需要隱藏和乾擾，或許……也需要在合適的時機，構建更穩固的“防線”，甚至尋找潛在的“盟友”。
這場無聲的較量，遠未結束。
而他這個守護者，也在一次次行動中，悄然成長。
下一步，他需要思考更長遠的東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