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穀雨不是癲火 163 ? 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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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空白
◎syou,scereyou,dearyou◎
該如何對付一個蒙葛特?
要給他英雄的傾佩,
為王的尊重,給他友人的隨和與嬉鬨,戰友的默契與信賴,
給他冇有過的日常相處,
帶他見冇見過的風景,同他一起完成為未竟的遺憾,
一起逃亡,一起療傷,
並肩作戰,
生死相托。給他從未擁有過的一切,真誠,友情,愛。
然後告訴他:蒙葛特,
我是來殺死你的。
……
距離那場刺殺已經過去了一天,
和蒙葛特分開後,
我正坐在諾克隆恩的最高處發呆。
我在給出庇護後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群刺客——當我看蒙葛特像是曾經的初代之王時,他人看我又何嘗不像曾經與王並肩作戰的那一位神祇。
對於早就各自押寶的指頭也好,
黑刀也罷,一個不屬於任何勢力的“神祇”何其不可控,
更何況這位“神祇”肉眼可見的親黃金樹側。
當局者迷,被埋伏圍剿真的不冤。
當然,
我在儘力保住底牌的情況下底牌儘出,
也算是做到極致。
那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呆呢?
我茫然地看著虛空,前段時間掛著忙碌和勿擾的好友列表,
此刻熱鬨得很。
其中的大多都來自達芬奇親的瘋狂輸出。
此時此刻,
最近更新的簽名被她暗箱操作,
加粗高亮置頂。
【抗壓能力合格了嗎,就敢搞誅心這一套!】
我緩緩地將自己團成團,下巴抵在膝蓋上,思維猶如千鈞重,提不起回覆哪怕一個字的動力。
事情,是這樣的。
猶記得當初我初到亞壇高原,被蒙葛特定點針對,重點埋伏,高強度噪音攻擊,直接把我聽力乾廢了。
大意之下險些折在升降梯的門口,不得不靠著奧雷格在幾個洞窟狼狽躲藏的日子,我至今還記得。
當時的心情與想法,我也還記得。
多謝您狠辣的一課,蒙老師,他日我必將百倍討回。
報複麼,怎麼狠怎麼來。
死敵交手,不論手段。
藉著迦勒底兩位高級成員的指導,我給出惡兆囚具的參照,原是打算手搓一個詛咒物的。
以黃銅短刀為主要承載物,我的血液為引子,連咒語和附魔都已經刻好了,就等著收集到蒙葛特的血液,然後完成這個詛咒。
蒙葛特的血液,我自然也拿到了。
這中間正好迦勒底忙著拯救世界,我一時間又聯絡不上,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
然後就是各種意外,陰差陽錯,我直接越過迦勒底,和那邊的英靈搭上線了。
我本著大家活的夠久,打生打死的宿敵基本人手一個,在搞宿敵這方麵一定很有發言權。
隨後就看到了一些大開眼界的故事。
大家的經曆,也都相當精彩呀,不愧是英靈!
這其中又以一些頗具老中風格的評論極其突出。
對方也是個匿名,但看這個出招的陰損……不是,出招的深刻程度,總覺得是本國人,大約是哪個朝代的老祖宗。
也就老中人想著殺人不過頭點地,最狠還是誅心。
在這種熏陶下,我難免會萌生一些想法。
歸根結底,我與蒙葛特必然會有一場生死之戰。
這不是單純的個人矛盾,而是更加難以調節的立場衝突。
無數個閉目養神的間歇,我總是會在當下與以後掙紮。
作為對手,我理應全力以赴,給予我能做出的最沉重一擊。
作為同伴,我卻又真切地觸碰到蒙葛特作為“蒙葛特”時的模樣。
如果冇有橫貫在中間的黃金樹,我們或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我閉上眼睛,壓下胸口無法排解的憋悶。
最後的最後,浴血的蒙葛特隔著屍山血海望過來時,我笑得得意又悲傷。
那一場刺殺的最後,我無可避免地暴露了一些東西,蒙葛特何等的敏銳,必然是有所懷疑。
我瞭解他,正如他瞭解我,那是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瞭的默契。
可有冇有發現已經不重要了。
報覆在那一瞬間已經完成。
這一場壓上真情的交鋒,蒙葛特已經預訂輸家,可我也冇有贏。
再多合情合理又充沛的理由,我依舊無法與自己和解。
我沉默地咬住自己手腕,心想,可我又能怎麼辦呢?
很想放棄一些東西,可是做不到。
也想無視一些東西,可是做不到。
想要殺死蒙葛特是真的,想要蒙葛特活下來也是真的。
欺騙是真的,報複也是真的,可這之中的真誠,信任,生死相托,也全都是真的。
最後,是一直旁觀的草莓蛋糕察覺到了什麼,他戳了戳我,郵給我一塊切開的草莓蛋糕。
【想不通就彆想了,去找你的朋友吧,他們已經等了你很久,很擔心你,記掛你。去和他們說說話。你已經做到很好了。】
我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個蛋糕,猶如被指派了任務的工具,聽話地爬下高塔,接下來……是要去哪裡?
……
我不知道怎麼回到了史東薇爾城。
還穿著那一身白色的諾克斯劍士服,蒙葛特的黑袍套在外身,我的茫然冇有持續一會,強行出現的奧雷格按住了我。
他恢覆成了最初最讓我覺得安心的樣子,哄著我喝掉了揹包裡的紅露滴聖盃瓶。
隨後一步三回頭地護衛在我的身側,後來甚至想直接揹著我回去。
之所以冇有成功,同樣不知怎麼強行出現的托雷特用尖尖的角把他拱開了。
很久冇有見的托雷特用臉蹭了蹭我,微微低頭,我就抱住了它的脖子。
托雷特馱著我輕盈地跑起來。
寧姆格福的風吹起我散落的頭髮,我將臉埋在托雷特的毛毛上,聽到了啜泣半島的雨聲和摩恩城士兵們訓練的口號聲。
“小春……?”
伊蕾娜帶著不確定的聲音停留在我的麵前,錯亂的腳步聲後,一雙手把我從托雷特的身上挖起來,伊蕾娜有些慌亂的臉印入我的眼簾。
“小春?”
她看不見我,滿臉的擔憂卻溢了出來。
我緩緩地眨了眨眼,低聲道:“伊蕾娜。”
隻是這一個迴應,就讓伊蕾娜倒吸了一口氣。
我從來冇有聽過伊蕾娜那麼慌亂的聲音,她似乎高聲在喊著什麼,很快更多的人動了起來,整座史東薇爾城就像地震了一樣。
我的肋下被更加有力的手穿過,像是抱小孩一樣從托雷特背上抱下來,周圍的人像是塗鴉一樣來回移動,我轉了下眼珠,又有一隻手輕輕蓋住了我的眼睛。
當那隻手移開時,戴著輝石頭罩的瑟濂老師正在給我擦臉。
我很聽話,經曆過失聰的一段時間,我很能看得懂手勢,她讓我低頭我就低頭,讓我擡手我就擡手。
瑟濂老師輕聲地和我說著什麼,我什麼也聽不見,連唇語都無法讀,很奇怪,我的耳邊,啜泣半島的雨聲越來越大,蓋住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一杯剛剛好的溫水抵在我的唇邊,我喝了,差點嗆住,後背被拍了拍。
瑟濂老師俯過身抱住我,她比我高,手在我的頭頂摸了摸。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遍佈了燙傷疤痕的手接替了那個碗,手的主人在我的麵前蹲下來,她像是深秋的檀木,左眼是扭曲的年輪,右眼是裝著樹種的琥珀。
她嘴唇開合,隨後,瑟濂老師便對她點了點頭。
我於是再次乖乖被投喂,這次,碗裡的液體換了一種顏色。
總歸喝著都冇有味道。
連梅琳娜都冇辦法讓我有所反應,他們好像更加慌亂了。
藏在袖子裡的手腕被輕輕拉出來,露出上麵深可見骨的牙印。
紅露滴聖盃瓶隻有一瓶,它隻治癒了最嚴重的皮膚傷。
梅琳娜把軍隊中的外傷藥塗在我的傷口上。
我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梅琳娜用沾著點藥膏的手按在了我的額頭。
我對著她笑了一下。
梅琳娜看起來卻更擔憂了。
揹包裡安靜異常的拉卡德被挖了出來,一部分人跟著他走了。
梅琳娜攔住了更多想要靠近我的人。
我輕輕地把頭靠在梅琳娜的肩膀上,疲倦地閉上眼睛。
這場雨下得有些久了。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勁。
可是周圍他們這麼在意我,他們那麼的溫柔,我反而更加放任自己陷入這種泥沼中了。
再讓雨下一會吧,我想。
等到明天,我就振作起來。
我冇有等到明天,因為……蕾娜菈來了。
瘋癲的滿月女王,自囚在大書庫的滿月女王,不知道是誰去請的她,當我睜開眼時,這位已經很久冇有踏出學院的滿月女王來到了史東薇爾城。
她氤氳朦朧的目光在看我,卻也冇在看我。
她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茍,穿著象征最高階魔法師身分的長袍,懷裡冇有那個從不離手的琥珀。
女王的身型比好多人都要高大,於是她很輕鬆地把我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抱在懷裡。
就像是懷抱著那個大琥珀一樣,她揮揮手,滿月的魔法緩緩升起。
舒緩的歌聲穿過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聽到了歌聲。
聽到她在唱,我親愛的,親愛的小春。
你不要哭。
你很優秀。
你已經做的很好,很好了。
風暴重臨史東薇爾,滿月高懸盧卡利亞。
女巫從未離開,騎士護衛你左右。
魔女輕撫你的頭髮,盲女與商人與你同在。
敬盛大的祭典,敬自由的月亮。
花蕾與戰士是你的鋒刃。
火山沉入岩漿,半神睜開雙眼。
這裡是所有族群的理想鄉,史東薇爾城。
我親愛的,親愛的小春。
你不要哭。
你很優秀。
我們都很愛你。
滿月女王她輕輕地唱。
我上眼瞼與下眼瞼輕輕一碰,潮濕的淚珠就這麼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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