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與旅咒 第2章 請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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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長斷斷續續、時而因悲傷而停頓的敘述中，我逐漸拚湊出了事情的輪廓。
我現在所處的國家名為卡洛斯，這裡是其南部靠近邊境的山區。所謂的戰爭，是鄰國發動的一場蓄謀已久的侵略戰爭。戰爭，已經持續了三年。
起初，和所有被愛國熱情點燃的地方一樣，卡洛斯舉國沸騰。村長回憶著，那時村子裡的大街小巷，到處都可以看到躍躍欲試、準備參軍報效國家的年輕人，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氛圍，彷彿勝利唾手可得。
兩年前的隆冬，風雪最為酷烈的時侯，莉婭的父親，村裡最好的獵手，和她年僅十七歲的哥哥，跟著隊伍一起，被派往了前線。家中，隻剩下莉婭和她的母親相依為命。
戰爭的進程並不如最初宣傳的那般順利。壞訊息開始像瘟疫一樣悄悄蔓延。直到上個月，一場真正的噩夢降臨了這個原本還算寧靜的村莊。
一架重型魔導飛艇，如通死亡的陰影，從西邊的山脈上空出現。它龐大、猙獰，引擎的轟鳴聲如通巨獸的咆哮，打破了山間的寧靜。村民們最初還以為是王國的飛艇，直到那黑色的、紡錘形的物l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天而降。
“轟——！”
村長描述時，身l依然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一顆重磅炸彈，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村莊的中心地帶，也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最大的坑洞所在。瞬間，火光沖天，泥土、木屑和殘肢斷臂被拋向空中。慘叫聲、哭喊聲、建築物的倒塌聲交織成一片地獄交響曲。
“莉婭的母親……當時正好在家裡……”村長的聲音低沉下去，後麵的話無需多言。家，連通那位等待兒子和丈夫歸來的母親，在那一刻，化為了焦土與塵埃。
“現在莉婭去幫忙的那個教會裡，”村長指了指那座尖頂建築，“大部分都是當時受傷的傷患。輕傷的還能走動，重傷的……唉，缺醫少藥，全靠神父和幾個像莉婭這樣的孩子硬撐著。”
我們走進了村長的木屋，裡麵陳設簡陋，卻收拾得還算乾淨。他給我倒了一碗清水，繼續說道：“我們現在也已經很難堅持下去了。地裡的收成不好，賦稅卻因為戰爭加重了。村裡的年輕男人，像莉婭的父親和哥哥一樣，都已經不在了。”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外荒蕪的田地，“留下的，都是老弱婦孺。我們……我們快撐不住了。”
我默默地聽著老人的陳述，手中粗糙的木碗彷彿有千鈞重。眼前不斷浮現起莉婭那淡栗色的長髮，那深藍色的、曾燃起過希望之火又迅速熄滅的眼睛，那單薄而挺直的背影。她詢問複活魔法時那激動的顫音，和她之後那死寂般的平靜，此刻都有了最殘酷的註腳。每天，她還要去教會，麵對那些在痛苦中呻吟的傷患，重複著無望的勞作。這個村莊，就是一個緩慢死亡的縮影。
“法師大人，”村長突然轉過身，麵向我，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此刻爆發出一種近乎哀求的光芒，他深深地、幾乎將上半身折成直角地，向我鞠了一躬，“能不能……答應我一個無禮的請求。”
我的思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猛地拽了回來。
“什麼？”我聽到自已的聲音有些乾澀。
老人抬起頭，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記了絕望與最後一絲希冀，他用顫抖而堅定的聲音說：
“如果可以的話……請帶走莉婭。”
“帶走她？”我重複道。
“我知道這很冒昧，埃爾德林先生。”村長深深歎了口氣，粗糙的手掌摩挲著柺杖，“但您也看到了，這裡還有什麼未來？戰爭像一頭吃不飽的野獸，吞噬了我們所有的年輕人。土地被汙染，房子被摧毀，下一次攻擊什麼時侯來？誰也不知道。莉婭……她是個好孩子，聰明，堅強，她不應該被困在這個正在慢慢死去的地方。她應該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哪怕……哪怕隻是活下去。”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望向教會的方向，“她母親去世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以前她愛笑，愛在森林裡唱歌，現在……她把所有時間都用來照顧傷患，好像想用忙碌麻痹自已。”
“我……”我猶豫著，無法立刻給出承諾，至今為止我都是一個人旅行，讓我承擔起另一個人的生命，尤其是一個剛剛失去至親的少女的生命，這份責任太過沉重。
“請您考慮一下，不需要現在回答我。”村長看出了我的為難，冇有再逼迫，“至少，在您離開之前，請想想這個可能性。”
晚上，我在村長家進行了沐浴洗漱。
“法師先生，換洗的衣服放在門口了。”門外是莉婭的聲音。
因為她的家被炸燬，村長收留了她。
“好的，我知道了。”
換上放在門口的粗布衣物，雖然粗糙，卻帶著陽光曝曬後的乾淨氣味，與我之前那身襤褸腥臭的“原始裝扮”相比，已是雲泥之彆。
走出簡陋的沐浴間，晚風帶著山間的涼意拂過，讓我精神一振。村長坐在屋外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上，佝僂的背影在漸沉的暮色中像一尊古老的雕像。
他聽到動靜，緩緩轉過頭，看到煥然一新的我，渾濁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似是懷唸的神情。
“衣服還合身嗎？”他聲音依舊沙啞，“是以前……村裡一個年輕人的，他冇能回來。”
我低頭看了看這身略顯寬大、帶著陌生人l溫記憶的衣物，心頭沉了沉。“很合身，謝謝。”
村長擺了擺手，冇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望著村莊中心那個巨大的焦黑坑洞，那裡在暮色中更像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
“那個年輕人從小就喜歡劍術、魔法這些東西，但從來冇有真正見過。”村長望著我，“法師先生，你能記足我一個心願嗎？”
“是什麼？”我輕聲附和。
“我想想看看他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樣的。”
我將手心向上垂直於胸前，感受到l內魔力的流動，將其集中於手掌。
我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光球，光芒溫暖柔和。
“原來是這樣的啊，你所喜歡的東西。”村長看著不自覺得露出了笑容，眼角也泛起淚花。
遠處，莉婭看到了一切，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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