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與旅咒 第1章 旅法師與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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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個天使。
一頭淡栗色的長髮、深藍色的雙眼,臉色看起來相當健康的少女。
“……你、你好。”
在我說話時少女的目光不斷上下打量著我,眼中透露著一絲警惕。
唉呀,畢竟我現在應該非常邋遢,上一次見到人是在半個月前。但就算是一直維持著冷酷美男形象的我,也不免被河水中倒映著的自已嚇到。
“……嗯。”少女輕輕皺眉,向後退了一步。
我連忙向她擺擺手,動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怕驚走了這林中唯一的希望。
“彆害怕,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說完我真想給自已一巴掌,哪個真正的“奇怪的人”會承認自已奇怪?
然而,話語似乎起了作用。或許是聽出了我語氣中的窘迫而非惡意,少女那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了一些。她再次抬起頭,這一次,目光不再是快速的掃視,而是真正地、帶著評估意味地,從頭到腳,重新審視了我一番。
對此我隻能回以尷尬的微笑。
“您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教人驚訝的是,她在看到我這副樣貌後還是願意稱呼我為“您”,真是個和外表一樣可愛善良的好孩子啊。
“啊,是這樣的,我是來自羅倫斯的旅法師,在這片森林裡迷路已經快半個月了。”
她聽到我的話語頓了頓,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請問能帶我去附近的城市嗎?”
我尷尬地擠出了個還算是微笑的的表情。
“那個……”
“請跟我過來吧,這附近雖然冇什麼城鎮,但我可以帶您去我住的村子。”
她垂下眼簾,轉過身到我前麵帶路,淡栗色的髮絲隨風輕揚。
她步伐輕捷而熟悉,彷彿每一根枝條、每一處轉彎都早已烙印在她身l裡。我默默跟在她身後七步之遙,這是一個既不會讓她感到壓迫,又不會跟丟的安全距離。
她偶爾會側頭用餘光確認我的存在,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在樹影斑駁中顯得格外明亮。
“旅法師先生,”她走在前麵開口道“最近不是很太平,我建議您早點離開。”
“哦?發生了什麼事?”
“戰爭。”
她簡短地回答,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是如此稀鬆平常,彷彿在說“要下雨了”一樣。
我本想繼續追問,但少女忽然停下腳步,第一次正視我的雙眼。
“旅法師先生,”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話語像是積蓄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咬了咬嘴唇,繼續說“您真的會魔法嗎?”
“當然,彆看我現在這樣,我其實曾經是一位大魔法師”
“您能讓死去的人複活嗎?”少女激動的話語打斷了我的自吹自擂,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仰著頭,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彷彿我是她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沉默了一會,這短暫的幾秒鐘對她而言,或許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複活死者的魔法並不存在,我自然也冇辦法使用。”
我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儘可能不讓它顯得過於冷酷。
“這樣啊。”少女用左手握住右臂,剛纔激動抬起的頭又垂了下來。
“抱歉,讓您煩惱了,請繼續跟我來吧。”
她眼中的光芒,像被風吹滅的燭火,瞬間黯淡下去。
不久後我們便來到了一個村莊。在此我知道了,之前少女所言非虛。
木柵欄邊緣掛著褪色的布條,幾戶屋簷下懸著乾涸的草藥束,空氣中瀰漫著柴火與泥土混雜的氣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朽感。
不少房屋已經徹底毀壞,焦黑的梁木斷裂著指向天空,殘垣斷壁上留著煙燻火燎的印記。更觸目驚心的是,在村莊中央附近,幾個巨大的、焦黑的坑洞如通醜陋的傷疤,粗暴地烙印在大地上。其中一個尤其巨大,邊緣的泥土還帶著新翻的痕跡,顯然是被試圖掩埋,但其規模足以讓人想象到造成它的事物擁有何等可怕的破壞力。
“莉婭回來了!”
一個瘦削的老人從田埂邊直起腰,嗓音乾澀得像磨砂。
幾個村民從半掩的門後探出頭,視線如蛛網般黏在我身上。我下意識整理破爛的衣領,試圖維持早已崩壞的“冷酷美男”形象。
莉婭——我現在才知道她的名字——輕聲解釋:“這位是迷路的旅法師先生。”
“你們好,我叫埃爾德林,是一位法師。”
“法師?”拄著柺杖的老婦人眯起眼睛。
“是王都的法師嗎?”另一個聲音帶著期盼響起。
“終於……終於派人過來了嗎?”第三個聲音加入了進來,帶著顫抖。
“法師老爺們可冇擋住敵人的飛艇。”一個沉悶的、帶著怨氣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像冷水潑在剛剛升騰起的微小希望上。
……
村民們似乎誤解了什麼越聊越激動。
“你們誤會了,他不是王都的法師。”莉婭向村民們解釋了我的來曆。
等到村民們散去後,最開始的老人上前來向我搭話。
“埃爾德林先生,我是這個村的村長,如你所見,我們村最近狀況不是很好。”他的聲音緩慢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費力地從胸腔裡擠出來,“如果不介意的話,今晚可以暫時借住在我那裡。雖然簡陋,總比風餐露宿強些。”
“那真是十分感謝。”我彎下腰連忙道謝。這並非客套,在經曆了半個月的荒野求生後,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頂,已經是無上的恩賜。
村長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莉婭:“莉婭,教會那邊的人手似乎不太夠了。”
“好的,我這就過去。”
看著那淡栗色的長髮消失在村莊的小路儘頭,我忍不住向身旁的老人問道:“村長先生,莉婭她……還有這個村子,究竟……”
村長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彷彿承載了整個村莊的重量。他示意我跟著他,走向一間看起來稍微齊整些的木屋,一邊走,一邊用他那沙啞的嗓音,緩緩道出了這殘酷現實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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