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竅攘諳儀mm8V渙倉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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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瀟瀟兩不同

他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銳利而果斷:

“當務之急,是先斬斷‘東院’伸在外麵的這些觸須。後天早朝,我會先呈上郭泰劣銀的實物與拓樣,坐實他貪墨瀆職、欺君罔之罪。讓大理石協同請於簡去都察院‘喝喝茶’,聊聊他那份‘代購清單’和趙槐礦場的蹊蹺大火。”

他頓了頓,眸色冷冽,叮囑道:“記住!”

“交代大理寺,絕口不提‘東院’,一個字都不要提。隻需將郭泰、於簡本人的罪證砸實。讓和東院有關的人自己慌,讓他們自己先亂起來,若是他們為了自保而互相攀咬。咬得不可開交之時,自然會有人忍不住去碰那條大魚的尾巴,馬腳,總會露出來的。”

“還有,”沈硯補充道,目光掃過燕七,“玄策衛辦事,要乾淨利落,不要留下任何不該有的痕跡。明麵上,一切都要符合朝廷法度,麵子上要過得去。”

燕七抱拳,肅然應道:“是!屬下明白!定會辦得妥帖。屬下告退。”

沈硯微微頷首,燕七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消失在雨幕之中。

書房內重歸寂靜,隻剩下漸密的雨聲敲打著屋簷。

沈硯終於將那盞冷透的茶送至唇邊,抿了一口。

冰冷的茶湯澀得發苦。

郭泰,當年便是憑著雪花花的真銀,砸開了何慎仕途的側門,換得了今日兗州巡撫的紫蟒官袍。從此,一州府庫幾乎成了他何家的私囊,雜色市銀與官鑄真銀在此滾滾替換,偷天換日。

於簡,則更像是何慎門下專司“擦屁股”的臟手,一方麵協助郭泰掩蓋府庫空虛的痕跡,另一方麵則用假銀“代購”、用脅迫強買來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地輸向何慎的“東院”。

兩人一明一暗,一貪一狠,早已將兗州官場編織成了何慎手中的錢袋之一。

所有的證據線頭,都隱隱指向何慎本人,卻又都被一隻無形的手巧妙地在關鍵處掐斷、擦乾淨。

玄策衛想要憑現有的證據按死何慎一黨難於登天,不然這些年皇帝舅舅也不會如此窩囊,連彈劾何慎的摺子都壓著不動,生怕按不死何慎,反而遭受何慎背後眾多世家大族的擠壓。

如今的大寧朝,天災頻發,再也經不起這麼多的動蕩了。

而且就算證明瞭“東院”與何慎有直接關係,恐怕也隻是斷了何慎眾多觸須中的一根,讓他流點血而已,又死不了。

不夠,證據遠遠不夠。

沈硯放下茶盞,目光再次落在那方壓著證據的硯台上,彷彿被鎮壓著的不是證據,而是無數冤魂的嗚咽與貪婪滋長的暗流。

夜雨淅瀝,敲打著窩棚頂的蘆葦,發出讓人心安神寧的聲響。

謝秋芝已經洗過澡,穿著舒適的睡衣愜意地窩在竹床上,蜷縮在微涼的薄毯裡,閉著眼睛,嘴角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耳朵在專心致誌地聽著這屬於秋夜的天然白噪音。

“就那麼好聽?魂兒都快被雨勾走了?”旁邊,李月蘭側著身,好笑地看著她那副陶醉的模樣,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趕緊的,進裡頭睡去,這竹床哪有裡頭的大軟床舒服?”

謝秋芝眼睛都沒睜,像隻慵懶的貓般哼哼:“唔…不要,我就喜歡聽雨聲睡覺,心裡特踏實,今晚就在外麵睡。”

李月蘭故意拉長了聲音,歎氣道:“哎呦喂,真是有人有福不會享哦!這要是換了我能‘回家’,我高低得在裡麵連睡它幾天幾夜,吹著空調,蓋著羽絨被,那才叫一個舒坦!誰樂意擠在這吱呀作響的破竹床上喲。”

謝秋芝噗嗤一笑,睜開眼,在昏暗的光線和李月蘭打趣:“娘~現在已經是九月中,夜裡涼快著呢,您晚上不也蓋毯子了麼?正舒服的時候,要什麼空調呀。”

“我就是嫌你占我床位了!”

李月蘭沒好氣地吐槽:“你看看你這幾個月吃的,個頭躥得跟我一般高了,兩個人擠這麼一張小竹床,晚上我翻個身,這床都得搖三搖晃三晃,再加個你,明早起來我肯定渾身骨頭疼!”

謝秋芝立刻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哼哼唧唧:“你就知道嫌棄我!等咱家青磚大瓦房起好了,你想讓我擠著你睡,我都不來呢!我自己睡大房間去!”

“誰稀罕你擠著我睡了?”李月蘭笑罵,“我恨不得自己都能住個單間,落個清淨自在!”

謝秋芝眼睛一轉,壓低聲音嘿嘿道:“喲~您這是不要我爹啦?這才分睡了幾個月,就想著要自由?行,明天我就跟我爹說,給您單獨起個小房間,就說您嫌他早出晚歸、一身汗味兒,不樂意跟他一屋了……”

“去去去!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呢!越發沒大沒小了!趕緊的,‘回家’睡覺去!彆磨蹭!”

見她真要趕人,謝秋芝這才收起玩笑,可憐兮兮地撇撇嘴,又依依不捨地聽了最後幾聲雨打棚頂的樂章,然後身影瞬間從竹床上消失了。

現代的家裡,燈火通明,謝秋芝剛進來就看見謝鋒正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雖然在外麵,他們常常天黑不久就準備躺下睡覺,但一進入空間,看著現代化的傢俱電器,感受著恒溫恒濕的舒適環境,才晚上八點就要睡覺,總覺得是一種巨大的浪費。

所以這段時間,謝鋒通常會進行高強度訓練,保持身體的最佳狀態。

聽到客廳裡的動靜,謝鋒並沒有停下,隻是側頭看了一眼,額角的汗珠滾落下來,聲音因為運動帶著微微的喘息:“被娘趕進來了?”

“嗯哼,”謝秋芝聳聳肩,“嫌我擠著她了。”

她沒打擾謝鋒鍛煉,轉身便走進了書房。

就在她答應為《浮世錄》作畫的第三天,展風便再次來到了桃源村。

他帶來了整整四套畫具——都是沈硯吩咐從京城鬆墨齋調撥來的上等貨色。

有大小不一的各式毛筆,狼毫、羊毫、兼毫,排列得整整齊齊,有雕刻精美的鬆煙墨、油煙墨,還有青瓷、白瓷的調色碟和筆洗。

最重要的是,還有好幾摞據說最適合工筆畫的“雲槐紙”。

展風還特意說明,這雲槐紙是雲槐縣的招牌特產,最適合畫師作畫,特性是吸墨而不洇,能很好地表現墨色的層次濃淡。

此外,還有一盒盒用精緻小瓷盒裝著的礦物顏料和植物顏料,硃砂、石青、石綠、藤黃、赭石……顏色古樸沉穩,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當時謝廣福和謝文都嘖嘖稱奇,說沈大人真是大手筆,這些物件夠普通畫師用上好幾年的了,謝秋芝自然也表現得很是感激,乖巧地收下了。

然而,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這些珍貴的、代表著這個時代最高工藝水平的畫具材料,對她而言,卻更像是“美麗的負擔”。


194章
現代顏料降維打擊古代顏料

書房巨大的實木書桌上,她鋪開細膩的雲槐紙,試著用那黝黑發亮的鬆煙墨磨開,蘸飽了筆,落筆之時,確實能感受到紙張的溫潤和墨色的層次。

但是……太慢了。

等待墨色乾透需要時間,層層渲染更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技巧,一個不慎就可能前功儘棄。

而且,古代顏料的色係相對有限,某些鮮豔飽和的顏色難以調配,更重要的是,許多礦物顏料含有重金屬成分,長期接觸對健康無益,且其色牢度遠不如現代化學顏料,時間久了容易褪色變色。

對於習慣了現代繪畫材料那種“隨心所欲”的謝秋芝來說,使用這些傳統材料,無異於“戴著鐐銬跳舞”。

她本身就精通現代素描、水彩、乃至數字繪畫等多種技法,對構圖、透視、光影、人體結構等均有深厚功底。

其中,謝秋芝最拿手的、也最適合為沈硯《浮世錄》作畫的技法是花樣寫實。

她能夠利用現代顏料和精湛技法,創造出極度逼真、細節震撼的畫麵。

這種技藝能完美契合沈硯的需求,將災情、民變、黑市等慘烈場景以“視覺證據”的形式凝固下來,畫出來的真實感和衝擊力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畫技,足以達到“與文字互證”、“擊穿麻木”、“防止粉飾”的目的,讓她的畫成為《浮世錄》最鋒利的匕首。

她欣賞這些古代顏料蘊含的文化和工藝美,但若用於需要長期儲存的《浮世錄》裡,她果斷選擇了能“降維打擊”的現代顏料。

此刻,畫板上夾著的,還是雲槐紙,而旁邊則是她網購的管裝水彩顏料、丙烯顏料甚至還有幾支色粉筆。

調色盤是不鏽鋼的,洗筆筒是塑料的,簡單又實用,隻不過這些現代的東西是萬萬不能拿出去使用的,所以沈硯派人送來的那些小工具還是有用的,她可以偷梁換柱,把那一盒盒精緻小瓷盒裡麵的古代顏料換成她網購的現代的顏料,就算拿出去使用,任誰也發現不出什麼不妥。

雲槐紙上畫到一半的內容,是根據沈硯提供的文字描述,描繪去年西北大旱,赤地千裡,災民剝樹皮、掘觀音土充饑的慘狀。

文字已然沉重無比,而謝秋芝要做的,是將這份沉重用視覺衝擊力極強的畫麵凝固下來。

她調了一種灰暗的、近乎絕望的黃土色調作為背景,用大筆刷快速鋪開,營造出天地無情的蒼涼感。

然後,用極細的勾線筆,開始勾勒那些匍匐在地、瘦骨嶙峋的災民輪廓。

筆觸精準而充滿感情,將那種瀕臨死亡的麻木、對生存的最後一點渴望、以及深入骨髓的痛苦,細致入微地表現出來。

這種寫實程度,是這個時代的任何畫師都難以企及的。

她畫得很投入,完全忘記了時間,偶爾停下來,對照著沈硯提供的文字琢磨,確保每一個細節都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經得起推敲。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被推開,已經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家居服的謝鋒端著兩杯牛奶走進來,將其中一杯放在書桌角落。

“還沒畫完?”

他看了一眼畫稿,即使是他這般心誌堅定的人,目光觸及那慘烈的畫麵時,也不由得微微蹙眉,眼神沉鬱了幾分。

“這畫……太真實了,看了讓人心裡堵得慌。”

謝秋芝停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接過牛奶喝了一口,溫熱的口感讓她放鬆了一些。

“就是要讓人看了心裡堵得慌才行。”

她聲音有些低,“沈大人編這本書,不就是要把這些被掩蓋的真相撕開給人看嗎?如果畫得輕飄飄、美滋滋,那還有什麼意義?”

謝鋒沉默地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到畫上,那些掙紮求生的人物彷彿要從紙麵上凸出來。他忽然開口:

“你做得對,這些東西,就該讓該看到的人看到。”他想起了廣陵府賬本上的那些冰冷數字背後也是類似的人間慘劇,心裡有些沉悶。

謝秋芝輕輕“嗯”了一聲,兄妹倆一時無話。

“你也彆畫太晚,早點休息。這東西……耗神。”

“知道啦,哥。”謝秋芝乖巧應道,“我再把這個人物的陰影細節處理一下就睡。”

謝鋒不再多說,轉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桃溪村的趙老七,自打被齊安縣令當著全村人的麵狠狠敲打了一番之後,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老陀螺,整日裡滴溜溜地在村子裡轉悠,扯著嗓子指揮人手乾活,恨不得一天就把村子捯飭出個模樣來。

村子裡殘留的那些朽木爛椽子,被他指揮著全扒拉出來,劈了當柴火。

那些勉強還能立著的破屋子,屋頂上的窟窿能補的都拿茅草、泥巴給糊上了。

田地也總算勉強分了個大夥兒都沒話說的“公平”,眼看著村子總算有了點過日子的氣象,趙老七剛想喘口氣,新的麻煩又來了,村裡壯勞力是不少,可缺家夥事啊!沒鋤頭、沒鐵鍬、沒鐮刀,空有一身力氣,難道用手指頭刨地不成?

這日,村裡一個叫栓子的後生,實在悶得慌,揣著半塊雜糧餅子,溜溜達達就往隔壁桃源村去了,美其名曰“串門子”,實則也想看看人家是怎麼伺候田地的。

這一去,直到日頭偏西纔回來,一進村,栓子那眼睛都是直的,臉上泛著紅光,彷彿不是去串門,而是去王母娘孃的蟠桃會上逛了一圈。

趙老七正蹲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發愁工具的事兒,看見栓子這模樣,沒好氣地喊道:

“栓子!你死哪兒去了?早上就讓你去砍點荊條回來,你砍到月亮上去啦?”

栓子一見是裡正,非但沒怕,反而一個箭步竄過來,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七、七叔!您猜我瞧見啥了?桃源村!我的個親娘哎!那還是桃源村嗎?那簡直……那簡直就是……就是……”

“就是個屁!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趙老七不耐煩地催促。

栓子深吸一口氣,手舞足蹈地開始比劃:

“人家村口那路!修得又平又寬,能並排走兩輛牛車!村裡的漢子娘們,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就沒一個閒人!挖土的挖土,抬石的抬石,那號子喊得,震天響!我還偷偷轉了好大一圈,看見他們村後山冒著煙,我以為是著火了呢,跑過去瞧熱鬨,好家夥,那裡有好幾個大窯洞!那個打死老虎的那個英雄哥他爹,就是人家總喊他廣福叔的那個,正指揮人燒東西呢,說是燒炭和燒磚!還有還有,旁邊還有個燒鐵的爐子,有幾個人叮叮當當在打鐵呢!嶄新的鋤頭、鐵鍬,就那麼擺了一地!我的老天爺啊,七叔,人家桃源村這是要上天啊!”

趙老七聽著聽著,嘴巴不自覺地張大了,栓子這話,像是一把把小錘子,砰砰地砸在他心口上。

“你……你說的是真的?他們哪來的鐵?哪來的本事打鐵?還燒窯?”

趙老七狐疑地問,心裡卻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同樣是一起逃荒來的,這差距咋就一下拉這麼大了?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後來被他們發現我在偷看,兩個漢子哥架著我就往村口扔,還踹了我一屁股。”

栓子拍了拍褲子上的泥灰印:“七叔,您要不信,自個兒去看看!咱村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勁頭,何至於被縣令大人罵得跟孫子似的!”

這話可戳到趙老七肺管子了,他猛地站起身:“看就看!老子這就去看看,謝忠那老小子到底背著我搞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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