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地 容器
容器
“如何？”
“有點怪。”窸窸窣窣的紙張翻頁聲落在耳邊，隔著頭儀都能感到耳蝸微弱酥麻的癢，“她的意識海不太穩定，空間邊界有點難找，看上去似乎有繼續擴大的趨勢。探測儀沒找到空間的邊，現在沒有辦法進行下一項。”
我的意識迷迷糊糊的從半空墜落，刺眼白光之外，是指著巨幅顯示屏在探討的銳塞，灰眸男子側身吩咐一人加大探尋力度，他話音剛落，鑽進我大腦裡的那隻冰涼的蟲移動速度加快，禁錮大腦的頭儀越來越沉，我感覺自己的腦子被攪弄成了糊糊的一團。
“碰到一點了！”
隨著一聲驚呼，我又一次被黑暗侵吞。
“最近這段時間先不用過來複查，你可能會嗜睡，一睡睡一天兩天的那種，這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當然，要是大腦哪裡疼，受不住就還是按鈴。”灰眸銳塞坐在對麵，看著顯示屏上黑黢黢的圖案，慢聲叮囑。
“好。”我接過藥品，墜著沉甸甸的眼皮，暈頭晃腦地從屋內離開。
“……6……2？他？是個不錯的容器……”大門關上前，銳塞斷斷續續的聲音飄進我的耳中。
容器？
那又是什麼？
銳塞說的不錯，這次治療的後勁兒確實很大。逢生說我一回到房間，放下藥，便一頭栽倒在床上，叫也叫不應，睡了整整一日。
我呆坐在床上，胸口悶悶的，試圖趕走那令人惡心不適的暈眩感。
醒來沒多久正好趕上了放風，吞下藥後我什麼也沒拿，沒精打采地跟在逢生後頭，深一腳淺一腳地一路飄著去向一樓。
711沒有湊到身邊嘰嘰喳喳地說這說那，他看上去有些憔悴，蜷縮著身子坐在一處打著瞌睡。
記掛著那女孩，我強撐起精神，等了半天也沒見那女孩出現，我下巴抵在膝頭，要睡不睡地等到鈴響。
在屋內一連昏睡三日，我才感覺活過來一點兒。
逢生看著比前兩天還要腫，與以往相比整整大了兩圈，像在水裡泡發的麵食。
“我去，398642，你乾啥去了偷吃啥了搞成這樣，你，他們……”711見到他，一臉不可置信，又見到身邊的我，立馬止住了話題，順著他的頭發打哈哈：“天氣不錯，天氣不錯。”
我疑惑擡起臉，711嘰裡咕嚕地說什麼呢？莫不是病過頭了？今日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逢生沒搭理他，徑自走到一處坐下看書。
“紀林，你，”711湊到我跟前，打量著我，“沒休息好嗎？”
“不是，是治療副作用。”邁開的步子一頓，我向711攤開右手手腕，“對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711看著我手腕上的紋，詭異地安靜下來。
見狀，我將手腕往他的方向送去，確保他能看清上麵的“紋”。
“不知道。”711麵無表情地看向我，聲音硬邦邦的又帶著點兒幽怨，“我又看不懂。”
“這是種子。”我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從容收回手，同他嬉皮笑臉著：“說不定哪天我的身體也會像他們一樣長出一株非常漂亮的植物。嘻嘻。”
“是嗎？那還真是恭喜了。”711木著臉，扯出一抹笑，那雙眼睛卻是黯淡下來。
“乾嘛這樣看著我？”我被711的眼神搞糊塗了。
“沒什麼，就是想到要是你真有漂亮植物，說不定會寶貝得不給人看哦。”711輕嘖一聲。
哈，711一定是羨慕了！
沒關係，我很大方的，一定會給他看我的漂亮植物的。
“滴！”刺耳的警報從上空傳來。
“八樓！”
“救命，漏水了！”
“這哪是漏水了，這都快泄洪了！”
“不是哥們兒，這漏水的怎麼是個人啊？”
看都不用看，一聽便知是那群新人在吱哇亂叫。
我平靜地收回目光，在逢生身邊坐下看書。
不多時，踢踢踏踏地腳步聲響起，伴著急促地喘息。腳步聲在我麵前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熟悉的人聲。
“臥臥臥臥臥槽！人人人噴水噴水了！人會噴水！”金紫芙氣喘籲籲地站在我麵前，“不是，這啥道具這麼神？”
“又見麵了。”我朝金紫芙甜甜一笑，目光移向她右側一直沉默的少女身上，“這位是？”
“同我一起來的，看她落單，整個人呆呆的，就拉著她一起來了。”金紫芙拉著那沉默少女在我門身後坐下。
隨後，她戳了戳我的肩，一顆腦袋探了過來：“抱歉啊，前幾天不知道他們乾什麼，我稀裡糊塗地被拉去做了幾天檢查，今天纔有時間來。”
“沒事沒事。”我朝她淺笑。
“新來的？”逢生和711轉頭，朝二人看去。
“對，前段時間剛來。你們也是？”金紫芙問逢生二人。
“來了很久了。”逢生淡淡回道。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還要做這麼多檢查？真奇怪。”金紫芙皺眉，看向我們。
“剛入院的正常流程罷了。”711聳肩答道。
“你們進來的時候也做檢查了？”
“嗯，都做了的。”
金紫芙瞭然地點了點頭，又湊到我麵前，興衝衝地開口：“10715，你知道嗎，剛剛八樓漏水了，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漏水的不是水管，是個人！是人誒！人怎麼會漏水？我還擠到前麵看了，真是個人，全身都在漏水！好詭異！”
我不知道如何解釋，尷尬笑著，還沒想出怎麼回答，就見她一臉見鬼一樣盯著某處，口中念念有詞：“不是是我眼花了？我怎麼看到有人的麵板裡長出葉子了？我肯定是沒睡醒。”
說完，金紫芙像生鏽的機器一樣卡頓的低下頭，一臉安詳的閉眼正要倒頭就睡。
711慢悠悠開口：“你沒看錯。”
金紫芙沒動。
“還有噴火的、手裡生土的、呼風喚雨的。”逢生在旁邊淡淡補充。
“在哪？”金紫芙眼一睜，直挺挺坐起身。
我和逢生齊刷刷地看向一旁蠢蠢欲動的711。
711故作矜持地高昂著頭，等著什麼。
金紫芙問逢生：“這位兄弟，你會嗎？”
“我不會。”逢生搖頭。
“那10715，你會嗎？”金紫芙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我不會。”我羞澀一笑。
“什麼都不會？”
“什麼都不會。”
金紫芙舒了口氣：“果然是我的錯覺。”
“我會我會！”711急急忙忙擠了進來，“我會！”
他攤開手掌，一簇火苗出現在他手心，比上次他給我看的要旺盛熾熱不少。
“天呢天呢，我果然沒睡醒。”說罷，金紫芙就要閤眼睡覺。
“誒誒誒不是，怎麼不信啊我真會！”711急了。他手掌攤開又合上，最後合上掌心，嘟嘟囔囔地：“不行不行。”
“我真不是穿到異能世界了？不是，外麵也沒人說這裡是這樣的啊，還有異能！哇塞，我都能想象到我的後半生有多美了，美食相伴，能人異士圍繞，還能天天擺爛，這簡直！棒呆了！”
“她在說什麼？”711懵懵地朝我看來。
金紫芙還在繼續：“話說這裡的食物真的好好吃，你們平時都吃這麼好的嗎？吃不過來根本吃不過來！那幾個給我檢查的人員還告訴我一定要讓我多吃一點，他們人也太好了吧！”
“現在能吃就多吃一點，以後想吃都不一定能吃得下去。”逢生從書裡擡頭，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怎麼會，菜品多到我吃八百年都吃不完。”金紫芙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好心態，保持住。”711向她鼓掌。
“對了，這位大俠。”金紫芙看向711，雙眼放光，“收徒嗎？我也想控火。”
“當然收！”711聽到收徒就來勁兒，也不管說的是收什麼徒，隻要事關收徒，半點兒不猶豫地張口就來。
二人越說越起勁兒，逢生揉著眉心，吐了口氣，對他們比了個手勢：“停。”
瞬間安靜。
“你的編號是？”
“對對對，都忘自我介紹了，我叫金紫芙，是一名畫師。”她低頭看了眼胸前的掛牌，繼續說：“編號p382675。還是今天纔有編號呢。”
“那你呢？”逢生看向她身邊一直不說話的女生。
“編號p382679，沒有名字。”那女孩淡淡說。
“10715，也可以叫我紀林。”
“398642。”
“56711。”
“那邊那位是68663，他一般不理人。”我指了一下從頭誦讀到現在的68663，和二人解釋。
我回憶著之前逢生對我說的話，努力向她們一比一複原：“對了，這裡的住民大都沒有名字，名字是自己取的，隻會私下裡這樣叫，一般都用編號的。”
“為什麼不用名字？”金紫芙問。
“不知道。”我搖頭，這個逢生也沒告訴過我。
“還有，你們這個是用來乾嘛的？”金紫芙指著711眼尾的“紋”。
“標誌，以後你就會知道了。”711含含糊糊地回答。
“我知道！是分異能的！你是火係，所以你的眼尾是火紋，剛剛八樓那個人是水洗，我看見他臉頰藍色的水浪紋了！”金紫芙飛速答道。
“異能是什麼？”我們三人靜默片刻，一臉茫然。
“你們不知道？”驚訝的成了金紫芙了，她指著711說：“就和你一樣啊。”
“我不會異能，我們這裡沒有什麼異能的。”711一臉認真，“出現在聖西亞的，都是怪物。”
金紫芙一怔，她抿嘴，安靜下來。
片刻後，她輕聲開口：“那會有沒有標誌的人嗎？”
“有，比如我。”逢生開口了。
“你不會異能，那你是？”金紫芙遲疑著看向逢生。
“聖西亞一共分三批人，一批是身上有‘紋’的，一批是異種。”逢生說到這時，他停頓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他落在我身上若有似無的目光，又飛快收回，“還有一批，是像我一樣，沒有任何紋飾的。”
容器。
我腦子莫名出現這個詞，又想起逢生腰腹手肘等多處新舊交替的疤痕，以及他最近浮腫的身體，銳塞口中的那什麼62會是逢生嗎？
逢生是容器？
我看了眼腫得誇張的逢生和乾乾瘦瘦的711，又看了眼對麵一看就不像生病的兩位新人。
我後知後覺的想到一點，或許逢生和711他們根本就不是來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