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媒方越ARjc匣諍 193
一意孤行
到了吃晚飯時,範家所有人麵上難得浮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範宗見狀,更是喝了兩杯酒。
他的眼神更是頻頻落在範雨晴麵上,忍不住想——
妻子和兒子都有了著落。
可他的晴姐兒以後該怎麼辦啊!
以後晴姐兒,隻怕會一輩子活在自怨自艾之中的。
等眾人用過晚飯,範宗藉口看書去了書房。
可去了書房後,他卻並未看書,反而鋪開宣紙,提筆寫下幾行字來——
吾女雨晴。
父今有語,書與吾兒。
昔保定之事,乃天厄人禍,非汝之過。
汝素性純良,遭此橫逆,父知汝心有鬱結,夜不能寐,然自怨自艾,終無裨益。
人之一生,如行山徑,難免遇荊棘、涉險灘,唯昂首向前,方見雲開月明。
昔父常與汝言‘往前看’,非薄情忘事,實因沉溺過往,徒耗心神,反誤前路。
汝母盼汝展眉,汝弟待汝垂範,若汝長困愁城,全家何以心安?
父願汝自此解心結、釋重負,日觀詩書以養性,時伴弟妹以怡情,莫讓陰霾蔽雙目,莫教悔恨蝕年華。
汝若安好,便是父九泉之願。
父範宗字。
等範宗這封信寫完,已是月上枝頭的深夜。
範宗坐在書案前,腦海中卻想起自與陳氏成親後的一幕幕——
當年與陳氏成親時,兩人不過十六七歲,成親數月,相處得像陌生人一般,彆扭極了。
等長女範雨晴出生時,他已有神童之名,雖得人敬重,陳氏卻日日做繡活補貼家用。
再後來,長子範培、次子範馳接連出生。
等他們一家來京城相聚,他卻鬱鬱不得誌,是陳氏日日安慰他
,直說沒什麼事比一家人齊齊整整在一起更重要。
範宗想到這些,眼眶微紅。
他們這個家已被常勉毀了。
他們這個家再不能齊齊整整在一起了。
他陡然起身,呢喃道:“敏君,對不起。”
“這輩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們。”
“若有來世,下輩子我給你們當牛做馬……”
這話說完。
他毅然決然走出家門,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很快,範宗就行至天香樓。
不管白天還是黑夜。
不管這世道好不好。
天香樓永遠歌舞昇平。
縱然已至深夜,天香樓裡仍不乏達官顯貴,一個個醉醺醺的,神色不清。
一身布衣洗的發白的範宗,與天香樓裡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有個醉醺醺的賓客下樓梯時不小心撞到範宗,忍不住咒罵。
“哪裡來的臭要飯的?”
“這天香樓真是什麼貓狗都有,什麼人都能進來了!”
範宗聽到這話,並未爭執,他甚至像沒聽見似的,隻徑直上了二樓雅間。
若說天香樓一樓大廳是達官顯貴的聚集地,二樓雅間便是顯貴中的顯貴。
範宗一上樓,就看到各雅間裡衣衫不整的女子、醉態百出的男子,顯然都沒少喝酒。
他本就是衝著常勉而來,便一個個雅間找過去,推開一間間雅間大門,想要搜尋常勉的影子。
有達官顯貴正摟著美人親熱,被範宗攪了好事,怒砸過來一個酒盅,打濕了範宗的衣裳。
範宗仍不在意。
他就這樣開門、關門,宛如提線木偶。
好在沒多久,他終於看到常勉的身影。
因常勉已知宋明遠被趕回了家,他這幾日心情大好,今日更是斥巨資請了狐朋狗友來天香樓小聚,更說所有開銷全由他包了。
雅間之內,美酒、美食、美女絡繹不絕。
喝到興頭上的常勉更是當眾大放厥詞。
“……就算宋明遠是連中六元、年僅十七歲的狀元郎又如何?”
“我常勉想要對付他,不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即便他出身定西侯府,在我眼裡,與那等平頭百姓也沒什麼區彆!”
“如今我叫他吃了悶虧,他可敢對我說什麼、做什麼?還不是放了狠話之後,待在侯府生悶氣?”
他這話說完,雅間內眾人紛紛附和。
常勉隻覺得飄飄然,愈發得意。
他覺得自己從前傻透了,竟會在科舉之事上與宋明遠一爭高下。
他隻覺對付宋明遠這等人,本就該用這下三濫的手法,叫宋明遠有苦說不出!
常勉正得意忘形時,就見一男子行至他跟前。
常勉隱約覺得這男子有幾分熟悉,可到底從前在哪裡見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在場的陳聞仕也是常勉的座上賓。
陳聞仕看到範宗,酒瞬間醒了大半,當即湊到常勉耳側低聲道:“這、這是範宗!”
“他來做什麼?”
他隻覺範宗這樣子,隻覺有幾分嚇人。
他並不知道內情,但常勉一聽‘範宗’二字,當即忍不住笑出聲:“原來是範編修來了呀!”
他一把推開身邊的陳聞仕等人,踉蹌著上前,笑道:“範編修。”
“
你俸祿微薄,怎會來天香樓?”
“這來天香樓吃飯,光有閒情逸緻可不夠,還得兜裡有銀子!”
說著,他聲音越大,直道:“範編修,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們範家所有銀子加起來,夠在天香樓吃一頓飯嗎?”
周圍人頓時鬨堂大笑。
可範宗神色不變,隻直直地看著常勉。
常勉隱約也猜到範宗是為何事而來,頓時隻覺心裡發毛。
但他又想起從前範宗在翰林院總受欺負、受打壓卻一言不發,想來是個沒脾氣的軟性子。
他頓時心一橫,道:“看什麼看?”
“今日這屋裡都是我的客人,我可沒邀請你,你過來湊什麼熱鬨?”
說著,他更是提高聲音:“來人!把範宗給我丟出去!”
有兩個隨從當即上前,範宗這才開口:“常公子,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不知可借一步說話?”
常勉下意識想要拒絕,可又怕範宗不知死活當眾鬨起來。
他頓時是進退兩難。
範宗卻是淡淡一笑,揚聲道:“怎麼?”
“常公子,你這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