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盞滌魂錄 第2章 霧鎖危途
晨霧如乳,潑灑在蒼莽群山之間。茶心扶著玄鑒的竹杖,腳步輕緩卻急促地踏在濕滑的山徑上,青蘿攥著她的衣角,翠綠的發梢沾著幾星霧珠,像沾了露水的嫩芽。三人身後,山神廟的斷壁殘垣早已隱入霧靄,可昨夜追殺的刀光劍影,仍在茶心眼底晃蕩——那柄淬著寒氣的仙劍,差三分便要刺穿玄鑒的後心。
“玄鑒先生,您的傷……”茶心側頭望去,玄鑒盲眼上的白綢已滲出血跡,順著下頜線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小的濕痕。這竹杖先生雖目不能視,卻是三人中的主心骨,昨夜若不是他以茶道陣法拖延追兵,他們早已成了仙界的階下囚。
玄鑒抬手按住茶心的手腕,指尖傳來沉穩的力道:“無妨,老骨頭還經得住。隻是這霧不尋常——‘霧鎖山徑難辨路,氣藏殺機易斷魂’,前方必有變故,且走且慎。”他手中的青竹杖輕輕點地,杖身泛起微弱的青芒,竟將周遭的霧氣撥開半尺,露出腳下蜿蜒的山道——道旁的灌木上,隱約留著被刀劍劈砍的痕跡,顯然不久前有人經過。
青蘿突然“呀”了一聲,指著前方霧中:“茶心姐姐,你看那是什麼?”霧靄深處,隱約浮現出三盞猩紅的燈籠,像極了山精的眼睛,隨著山風左右搖晃。燈籠之下,五道身影挺拔如鬆,銀甲在霧中泛著冷光,胸前“巡天衛”三個篆字刺目異常——竟是仙界專司巡查邊界的巡天衛,尋常修士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茶心心頭一緊,忙將玄鑒往身後攏了攏,又給青蘿使了個眼色,低聲道:“莫慌,按原計劃來。”她迅速從行囊裡翻出一塊刻著“茶商”字樣的木牌,又將隨身攜帶的茶簍挪到身前,簍中裝著些尋常的雨前龍井,葉片上還帶著晨露的濕氣——這是她早有準備的偽裝,畢竟“行商避關隘,書生怕盤查”,尋常巡天衛對做買賣的行商,總要寬鬆些。
“前方何人!擅闖雲霧嶺禁地,可知罪?”領頭的巡天衛小隊長跨前一步,腰間佩刀“嗆啷”出鞘半寸,寒氣順著霧氣飄過來。這小隊長生得膀大腰圓,銀甲下的肚腩微微隆起,眼神掃過茶心的行囊時,明顯亮了一下——那是混雜著貪婪與審視的目光,像極了盯著獵物的豺狼。
茶心連忙上前兩步,躬身行禮,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怯懦:“官爺息怒,小女子是山下茶農,帶著老叔和小妹去山外賣茶。這雲霧嶺從未聽聞是禁地,還望官爺指條明路,我們這就繞開。”她說著,從茶簍裡摸出一小罐封裝精緻的龍井,雙手遞了過去,“一點薄茶,不成敬意,官爺潤潤口。”
那小隊長卻不接茶,腳尖踢了踢茶簍,冷哼一聲:“賣茶?我看是私運禁品吧!這雲霧頂乃是上古遺跡,三個月前就封山了,你會不知道?”他身後的四名巡天衛立刻圍了上來,手中長槍交叉,形成一個包圍圈,槍尖的寒光映在青蘿驚恐的臉上。
玄鑒這時緩緩走上前,竹杖在地上一頓,沉聲道:“官爺此言差矣。‘山高皇帝遠,碑刻隔年忘’,山下村民隻知雲霧頂有好茶,何曾見過什麼封山告示?再說我等三人,一盲二弱,手無寸鐵,如何私運禁品?”他雖目不能視,卻始終麵向那小隊長,盲眼上的白綢迎著風,竟有幾分凜然之氣。
小隊長被玄鑒的氣勢噎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好個盲老頭,敢頂嘴!來人,搜!搜出禁品,一並拿下!”兩名巡天衛立刻就要動手,茶心急忙攔住:“官爺不可!這茶是要賣錢給老叔治病的,搜壞了可就完了!”她故意將“治病”二字說得很重,又悄悄往小隊長袖中塞了一小塊碎銀——這是她僅剩的盤纏,“官爺高抬貴手,他日必有重謝。”
碎銀入手的觸感讓小隊長眼神鬆動了些,但他瞥了眼玄鑒手中的竹杖,又起了貪念——那竹杖雖看似普通,卻隱隱有靈氣流轉,絕非凡物。他假咳一聲,拍開茶心的手:“少來這套!我巡天衛秉公執法,豈會受你賄賂?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竹杖上,“你這竹杖倒是彆致,拿來給我瞧瞧,若是普通竹杖,便放你們過去。”
青蘿氣得臉頰通紅:“這是玄鑒先生的信物,不能給你!”
“放肆!”小隊長勃然大怒,就要伸手去奪竹杖。就在這時,玄鑒突然抬手,竹杖輕輕一挑,正中小隊長的手腕。小隊長隻覺手腕一麻,竟被挑得後退兩步,心中驚駭——這盲老頭竟是個練家子!
玄鑒負杖而立,聲音清越如茶碗相擊:“官爺何必做那‘雁過拔毛,狗拿耗子’的勾當?你腰間香囊裡藏著的,是城南‘醉春樓’的胭脂香吧?左靴襯裡塞著二十兩紋銀,是昨夜從販鹽商戶那訛來的?還有你頸後那顆黑痣,方纔整理甲冑時露了出來,與三個月前上報失蹤的鹽商描述的劫匪特征,分毫不差。”
這番話字字清晰,如驚雷炸在小隊長耳邊。他臉色瞬間慘白,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香囊,又捂住頸後——這些都是他的隱秘之事,從未對人說起,這盲老頭如何得知?他哪裡知道,玄鑒雖盲,卻能“以氣辨形,以聲察心”,方纔小隊長呼吸紊亂、靈力波動異常,早已暴露了他的心虛;而那胭脂香與紋銀的氣息,更是逃不過玄鑒常年泡茶練出的敏銳感知——這便是“茶顯本真”的被動妙用,能勘破虛妄,照見本心。
“你……你胡說!”小隊長色厲內荏地吼道,卻不敢再上前,身後的巡天衛也麵麵相覷,顯然對自家隊長的德行早有耳聞。
玄鑒淡淡一笑,引用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小人貪利,喪儘天良’。官爺若是執迷不悟,我這盲眼雖看不見,卻能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地說給巡天衛統領聽——想來統領大人,不會容你這顆老鼠屎,壞了整個巡天衛的名聲。”他說罷,竹杖輕輕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竟讓周遭的霧氣都散了些,露出遠處隱約的山巔——那正是雲霧頂的方向。
小隊長心中又驚又怕,他深知巡天衛統領最是嫉惡如仇,若是這盲老頭真去告狀,自己輕則丟官,重則問斬。他權衡利弊,咬牙道:“算你們走運!趕緊滾,彆讓我再看見你們!”說罷,狠狠瞪了茶心一眼,帶著四名巡天衛轉身就走,腳步慌亂,竟像是在逃跑。
茶心鬆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玄鑒先生,您真是太厲害了!”
玄鑒卻皺起眉頭,竹杖再次點地,語氣凝重:“不對勁,他們走得太急,反而反常。青蘿,你看看身上有沒有沾到什麼東西——‘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巡天衛怕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青蘿連忙低頭檢查,她伸手拂過衣角時,指尖觸到一個細小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蟲子,通體透明,趴在她的綠裙上,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那蟲子被觸碰後,竟微微蠕動了一下,尾部亮起一絲極淡的紅光,隨即又恢複了透明。
“茶心姐姐,這裡有隻小蟲子!”青蘿伸手就要去抓,玄鑒急忙喝止:“彆碰!那是‘靈犀蟲’,是仙界特製的追蹤蟲,一旦沾上,無論逃到哪裡,都會被追蹤者找到。那小隊長表麵退走,實則是想通過這蟲子,摸清我們的去向——他定是看出我們要去雲霧頂,想坐收漁翁之利!”
茶心臉色一變,她想起方纔小隊長看雲霧頂方向的眼神,果然是彆有用心。她從行囊裡取出一張油紙,小心翼翼地將靈犀蟲裹住,沉聲道:“這蟲子不能留,但也不能直接打死——若是打死,追蹤者會立刻察覺。我們先帶著它,等走得遠些,再想辦法擺脫。”
玄鑒點了點頭,竹杖指向另一條山道:“走這邊,這條道繞些,但有茶樹掩護,能延緩靈犀蟲的訊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隻要進了雲霧頂的禁製,這蟲子便無用了。”
三人不敢耽擱,立刻沿著新的山道前行。霧又濃了起來,將他們的身影吞沒,隻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很快又被霧氣撫平。而那油紙包裹的靈犀蟲,尾部偶爾閃過的紅光,如同黑暗中的眼睛,默默標記著他們的軌跡。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青蘿突然指著道旁的茶樹,輕聲道:“你們看,這些茶樹好奇怪。”茶心望去,隻見道旁的茶樹都歪歪扭扭,葉片發黃,明明是春末夏初,卻沒有半分生機,像是被抽走了靈氣。玄鑒伸手摸了摸茶樹的枝乾,歎息道:“‘樹無靈氣葉難綠,山失神韻霧易寒’,這雲霧頂的靈氣,怕是早就被人動了手腳。看來我們要找的遺跡,比想象中更凶險。”
茶心握緊了手中的茶簍,感受著簍中茶葉的微弱氣息,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信念。她想起玄鑒說的“茶顯本真”,想起昨夜茶具碎片投射的地形圖影,沉聲道:“不管多凶險,我們都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陸羽遺跡的真相,還有您的傷勢,都在雲霧頂等著我們。”
玄鑒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盲眼上的白綢似乎都亮了些。青蘿也用力點頭,攥緊了茶心的手:“我跟你們一起,我能用木靈溝通這些茶樹,說不定能幫上忙。”
三人相視一眼,不再多言,並肩走進更深的霧氣中。山道兩旁的茶樹越來越密集,發黃的葉片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什麼。而那油紙包裹的靈犀蟲,尾部的紅光越來越亮,彷彿在向遠方傳遞著訊號——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