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劍骨錄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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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碎片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響。
蘇九曜的短刃仍抵著空氣——張三撞翻的門板還在搖晃,帶起的風捲著茶漬的水汽,糊在她後頸。
玄色錦袍的青年已跨過門檻,銀虎紋玉佩輕磕在木柱上,清響裡裹著幾分刻意的從容。
他的目光在她腰間金鱗玉上停了三息,才抬眼望進她冷潭般的眸:\"蘇姑娘方纔用木屬性泄金的手法,倒是讓在下開了眼。\"
蘇九曜後退半步,短刃縮進袖中。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啞婆婆昨夜捏著她手腕時,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金鱗玉露半分,便帶著你往極北冰原跑。\"可眼前這人,玄甲盟少盟主的玉佩晃得刺眼,分明是正道魁首,偏生眼底翻湧的暗潮,比那些混混更讓她脊背發涼。
\"顧少盟主。\"她聲音像浸了霜,\"玄甲盟的人,怎會來這種破茶館?\"
顧承淵笑了,抬手招來跑堂的擦地,袖中飄出極淡的沉水香:\"昨日刑堂收到線報,說金鱗玉出現在城南。\"他指節叩了叩她腰間,\"蘇姑娘這枚,該不是贗品吧?\"
金鱗玉突然發燙。
蘇九曜按住玉佩,觸感透過粗布裙角灼人——這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十年間隻在深夜偷偷摸過。\"顧少盟主查案,查到繡坊雜工頭上?\"她反問,餘光瞥見顧承淵腰間劍柄的雲紋,與記憶裡父親那柄\"九曜\"劍的紋路有七分相似。
\"雜工?\"顧承淵忽然低笑,\"能在武徒境就感知到木屬性流動,還能現學現用泄金的,全江湖找不出第二個。\"他從袖中取出個檀木匣,推到她麵前,\"蘇姑娘可知,十年前九曜先生被汙衊通敵時,暗淵閣的人滿江湖搜的是什麼?\"
匣蓋打開,裡麵躺著半塊焦黑的玉牌,裂痕裡泛著與金鱗玉相同的幽光。
蘇九曜的呼吸陡然一滯——這是她幼年時見過的,父親書房裡鎖在鐵盒中的\"星圖玉\"。
\"九曜劍骨的秘密,藏在玉牌裡。\"顧承淵的聲音放輕,\"玄甲盟查了十年,隻查到當年滅門案有內鬼。
蘇姑娘想為父母正名,單憑短刃和市井混混過招,夠麼?\"
茶霧模糊了他的眉眼。
蘇九曜盯著那半塊玉牌,想起啞婆婆咳血時攥著她的手:\"等你能引動劍骨第三重,就去城南破廟找塊碎玉\"原來不是碎玉,是星圖玉的殘片。
她喉頭髮緊,短刃在袖中割得掌心生疼——十年了,終於有人把\"九曜先生\"四個字,從\"通敵叛徒\"變成\"秘密\"。
\"合作條件。\"她咬著牙開口,\"我要玄甲盟的情報網,要查十年前所有參與滅門案的人,要\"
\"蘇姑娘要的,在下都給。\"顧承淵截斷她的話,指尖輕點玉匣,\"但有一條——從今日起,你的行蹤、你的劍骨,不能再暴露給任何暗淵閣的人。\"他望著她緊繃的下頜線,忽然又笑,\"包括我。\"
後半夜的風捲著雨絲鑽進窗縫。
蘇九曜蹲在啞婆婆床前,看老人枯瘦的手撫過金鱗玉:\"顧承淵?\"她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嗬聲,比劃著十年前的手勢——當年九曜先生最信任的,就是玄甲盟的老盟主。
\"他有半塊星圖玉。\"蘇九曜把白天的事複述一遍,\"啞婆婆,我想去查。\"
啞婆婆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敲了三下——\"小心\"。
次日卯時三刻,蘇九曜站在郊外廢棄古宅前。
青石板上覆著青苔,斷牆裡長出的老槐扯著枯枝,像要勾住人的衣襬。
顧承淵的玄色大氅被風捲起,露出腰間玄鐵劍:\"情報說這裡是當年九曜先生的暗樁,三年前有暗淵閣的人來過。\"
兩人繞著廢墟轉了半圈。
蘇九曜的指尖掠過牆縫裡的草葉——木屬性的青紋順著葉脈遊走,突然在西南角的磚麵上凝成細網。\"這裡。\"她蹲下身,指甲摳進兩塊磚的縫隙,\"下麵有土屬性的流動,像是機關。\"
顧承淵的劍鞘輕叩地麵,\"當\"的一聲悶響。
他挑眉:\"蘇姑孃的劍骨,連地脈屬性都能感知?\"
蘇九曜冇接話。
她能感覺到腳下的震動越來越清晰,像是有人在地下敲鼓——九曜劍骨在血脈裡發燙,指引著她按下第三塊磚。\"哢\"的輕響後,整麵牆壁發出沉鈍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
\"顧少盟主。\"她轉頭,卻見顧承淵已抽出玄鐵劍,劍尖挑亮火摺子,\"我先下去。\"
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兩人剛踏進地道三步,地麵突然劇烈震動——洞口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重物拖過青石板。
蘇九曜的短刃彈出,觸及空氣裡浮動的暗屬性氣息——那是暗淵閣特有的陰寒,像毒蛇吐信。
\"真正的遊戲纔剛剛開始呢。\"
沙啞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蘇九曜抬頭,正撞進一雙渾濁的眼——牆角佝僂的影子直起腰,灰布鬥篷下,趙公的手指扣著根淬毒的短刺,\"九曜劍骨,玄甲盟的少盟主\"他舔了舔乾裂的唇,\"正好湊齊一局。\"
顧承淵的玄鐵劍嗡鳴出鞘。
蘇九曜望著他繃緊的肩線,又看向趙公身後六個黑衣人泛著幽光的內息——金、木、水、火、土、風,六種屬性各占其一。
她的劍骨在發燙,九種屬性的軌跡在眼底交織成網。
\"退到我身後。\"顧承淵低聲道,劍指虛點,無屬性的內息漫開,裹住她的手腕。
蘇九曜冇有動。
她望著趙公嘴角的冷笑,想起啞婆婆昨夜比劃的\"小心\",又想起顧承淵匣中半塊星圖玉的幽光。
地道外的天光被黑衣人遮住,陰影裡,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兩柄即將出鞘的劍。
地道裡的黴味裹著鐵鏽氣直往鼻腔裡鑽,蘇九曜的後頸沁出薄汗。
趙公渾濁的眼珠在陰影裡泛著幽光,像淬了毒的針。
她能清晰感知到六個黑衣人身上流轉的屬性——金銳如刃,木滯如藤,水滑如鱗,火灼如炭,土沉如岩,風疾如矢,六種氣息在狹小空間裡交織成網,將兩人退路封得嚴實。
顧承淵的玄鐵劍嗡鳴著震開三寸劍鞘,無屬性的內息裹住她手腕時,溫度比尋常人低些。
他肩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側頭時髮尾掃過她耳垂:“我護你突圍。”聲音輕得像落在劍刃上的雪,卻讓蘇九曜心口一暖——這是他第三次說“護”字,前兩次是在市井被暗箭偷襲、在試劍台遭人圍堵。
趙公突然笑了,沙啞的聲音撞在磚牆上:“小丫頭片子還在算屬性相剋?”他淬毒的短刺在掌心轉了個花,“三年前暗淵閣來拆這暗樁時,你們九曜家的老東西留了句話——‘真相不在天上,不在地下,在看客腳邊’。”灰布鬥篷翻卷間,他突然後退兩步,撞開堵在洞口的黑衣人。
“走啊!”他尖聲催促,“等我改主意,你們連全屍都留不下!”
蘇九曜的劍骨突然發燙。
她望著趙公眼底一閃而過的急切,那不像挑釁,倒像……催促?
顧承淵的劍尖微顫,顯然也察覺到異樣。
兩人對視半瞬,同時發力——顧承淵的劍劃出無屬性氣勁撞開風屬性黑衣人,蘇九曜的短刃擦著土屬性對手的腰側劃過,帶起一片血珠。
等他們踉蹌著衝出地道,趙公的灰布鬥篷已消失在殘牆後。
六個黑衣人冇有追擊,隻是沉默地退回陰影裡,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線木偶。
“他在引我們查什麼。”蘇九曜低頭看掌心——剛纔觸到趙公短刺時,劍骨竟感知到一絲熟悉的木屬性氣息,和啞婆婆常用的安胎藥裡的青檀木味道像極了。
顧承淵的玄鐵劍入鞘時發出清響:“他說‘真相在你們腳下’。”他蹲下身,指尖碾過青石板縫隙裡的青苔,“古宅地基是九曜先生親手建的,或許……”
“先回繡坊。”蘇九曜突然打斷他。
啞婆婆今早特意在她梳頭時多摸了摸後頸,那是從小到大“有要緊事”的暗號。
她昨晚翻出的半塊星圖玉還藏在繡坊梁上的暗格裡,趙公出現得太巧,或許線索早就在他們眼皮底下。
繡坊後巷的竹門“吱呀”一聲開時,啞婆婆正蹲在台階上剝毛豆。
她抬頭看見蘇九曜,渾濁的眼突然亮了亮,又迅速垂下頭——那是“安全”的暗號。
蘇九曜鬆了口氣,轉身對顧承淵道:“顧少盟主若不嫌棄,進來喝碗茶?”
顧承淵的嘴角微揚,玄色大氅掃過青石板:“求之不得。”
兩人剛跨進偏房,啞婆婆就扶著腰站起,用手語比了個“小心”,又指了指牆角的雜物堆。
蘇九曜心下一動——那堆舊繡繃、斷紡錘是她每月初一整理一次的,今天才初三,婆婆卻特意提醒。
她蹲下身,指尖拂過最上麵的破布,突然頓住。
那塊灰撲撲的粗佈下,有塊木板的縫隙比其他地方寬半分。
蘇九曜屏住呼吸,指甲扣住縫隙一掀——“哢”的輕響裡,三寸見方的暗格露了出來。
暗格裡躺著個油紙包,拆開時,黴味混著墨香撲麵而來。
泛黃的信紙上,是啞婆婆歪歪扭扭的字跡,有些字被水浸得模糊,卻仍能辨出:“阿曜,若你看到這信,說明婆婆怕是撐不住了。當年九曜先生夫婦臨走前,把劍骨密密刻在繡坊房梁的星圖玉裡,半塊在你頸間,半塊在顧小公子那裡……他們不是通敵,是發現玄甲盟裡有內鬼……”
蘇九曜的手指突然發顫。
信末有個模糊的血印,應該是婆婆按的,旁邊歪歪扭扭補了句:“莫信眼睛,信劍骨。”
“阿曜?”顧承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慌忙抹了把眼睛,轉身時信已收進袖中:“顧少盟主,有些東西……”
“我信你。”顧承淵走到她麵前,玄鐵劍的劍穗掃過她手背,“從你在試劍台用木屬性劍招破了金家的剛鋒劍開始,我就信。”他的目光落在她微顫的袖角,“需要我看嗎?”
蘇九曜咬了咬唇,將信遞過去。
顧承淵接信的手很穩,指節因常年握劍有些粗糲。
他低頭時,額前碎髮掃過信紙,喉結動了動:“星圖玉……我匣中確實有半塊。”他抬眼時,眼底像落了星子,“九曜先生夫婦的舊案,我查了三年。”
兩人的影子在窗欞下交疊。
蘇九曜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原來不是她一個人在找,原來顧承淵的“求購繡品”,從來都不是巧合。
“我們從繡坊的房梁查起。”顧承淵將信摺好遞迴,“今晚子時,我帶工具來。”他的手指在劍柄上輕叩兩下,“但現在……”
“砰!”
震耳的撞擊聲突然從門外傳來。
蘇九曜的短刃“唰”地彈出,顧承淵的玄鐵劍已出鞘三寸。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衝向門口——那是前院的方向,夾雜著瓷器碎裂聲和粗重的喘息,還有個熟悉的嘶啞嗓音:“找九曜劍骨!活要見人,死要見骨!”
蘇九曜的後頸瞬間繃緊。
她摸了摸頸間的半塊星圖玉,又看了眼顧承淵腰間的劍——趙公的“遊戲”,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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